就是时间一长,白玉台阶硌得慌。
后来她累的站不住的时候,是太子把她从水里抱上来。
她靠在他的肩头,浸湿的鬓发被指尖挑到耳后,脸颊上落下一个浅浅的吻。
这一夜睡得很香,醒来时太子已经不在身边。
这一整天她都在等太子回来,等一封阿莲姐的亲笔书信。
白天有太医过来给她诊脉,又是烧香又是针灸,最后太医摇了摇头,“瓦良媛,恕老夫直言,您这是心病。”
她问:“是不是治不好?”
“不完全是。”
她落寞地低下头,“我知道了。”
“您放宽心,记忆或许找不回来,但学识只要慢慢学,总会涨回来的。”
“我还会变聪明吗?”
“您不傻,只是您不小心把以前知道的东西弄丢了。”
太医走之前叮嘱她,“需要大量去刺激脑袋,以前会的东西都能慢慢熟悉起来的。”
但认识过的人,经历过的事情,拥有过的痛苦和快乐都找不回来了。
这一天好像过得特别漫长,太医走后,她就坐在窗下看芭蕉树,连吃东西都没什么胃口。
直到太阳西斜,她才意识到,今日太子一直都没有回来。
也对,他找人去给阿莲姐赎身了,定是没那么快回来的。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站在殿门外,望着那红墙延伸至远处,直至在黑夜里看不出颜色。
“主子,您先回去吧。天气刚入秋,容易着凉。”
瓦吟垂下眼睑道:“可太子还没有回来呢。”
他答应了今天会给阿莲姐赎身的。
她站在门下不肯走,宫女没办法,找人去东宫外头打听情况。
瓦吟这才返回房内,盯着烛火发呆,一个时辰后,小太监匆匆赶回来,“主子,不好了,养心殿被围了。”
瓦吟不明白,“如何呢?”
小太监哆哆嗦嗦,“宫里的人都在说,太子要逼宫,领着大军把皇宫围了三层。”
话落,东宫外一阵跪拜声:“恭迎太后娘娘大驾!”
太后来了,她出门行礼迎接。
太后一挥手,身后走出两个太监,冲着瓦吟走过去,把她架了起来。
“瓦吟,你是个好孩子,哀家并不想伤你。哀家也是迫不得已。”
太后厉声道:“太子回来后,你们告诉他,瓦良媛被哀家请走了。”
东宫的太监和宫女们跪了一地,惶恐地不敢抬头。
瓦吟被太后关了起来。
太后还是那副老样子,看人的时候总有种瞧不起人的感觉。
“你不问我为什么没有给太子下药吗?”
太后抬眸睨她一眼,“你的作用从来就不是去暗杀太子。”
“那是什么?”
“现在就是你作用最大的时候。”太后无奈地长叹一声,“你是哀家用来跟太子谈判条件的筹码。”
“哀家原以为他会在事发之前把你藏起来。”太后的眼里闪过怜惜,“看来,你对他来说,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天家无情,瓦吟,哀家早告诉过你,男人靠不住。”
“是,我现在知道了。”瓦吟坐在椅子上,灯光把她的影子在墙上照的很大一个,虽大但空洞,就跟那纸老虎似的。
“在你进东宫之前,我已经安插了很多人进东宫伺候了。但他们都一个个的被太子以各种借口处死。”
“太子早年丧母,先皇后死后,他便被放在哀家身边养大。我一手教养出来的孩子,果然非同凡响。”太后的语气里有几分自豪。
“只可惜,亲情抵不过权势,更抵不过杀母之仇。”
“您害死了先皇后?”瓦吟惊讶道。
“是啊。”太后坦然承认。
“您是想用我的命来换太子饶您一命吗?”
“哀家已经命不久矣。”
“那是谁?”
“二皇子。”
“二皇子是太子的亲弟弟,太子不至于会对自己的弟弟痛下杀手。”无非就是关起来这样,她想。
“你不了解太子,他做事从不留后患。这世上唯一能刺痛他的人只有闵灵。可惜那孩子在流放的途中已经身亡。”
瓦吟惊诧,“闵灵死了?”
“闵灵是闵将军的独女。闵将军处斩后,闵家六十余口人全部流放,路上突遇流匪,活下来的只有二十多口人。”
“太子因闵灵身亡一事大病一场,连夜上书为闵将军喊冤,引皇帝暴怒,禁足东宫。他做事一向滴水不露,顾全大局,只有那一次是如此莽撞。”
太后走过来,摸向瓦吟的脸,“哀家初见你时,就觉得太像了。你定会大有用处。”
“闵灵的死,在太子心上伤的有多深。太子看见你就会有多痛。他会时时刻刻想着为闵家伸冤平反。”
“可惜皇帝也是个不中用的,连自己的儿子都制不住。太子联合边境传入一则假消息,皇帝就马不停蹄地解了太子的禁足,派遣太子去边境打仗。这和放虎归山有何区别?”
“二皇子永远都斗不过太子,不如让他好好当个普通人。”
“瓦吟,哀家先谢过你。”
“可是……”瓦吟抓了抓手指,有些迷茫,“那我和阿莲姐的身契要怎么办呢?你们斗的这么起劲,肯定都忘了承诺过我的事情。”
太后突然摇头笑了起来,“你找太子要吧,他会给你弄来的。”
“我已经找他要过了,他说了今天会给我准信的,但今天他连人都不回来了。”
“他会回来的,你安心在这里等。他会回来坐上那个位置,到时候你再跟他提,只是要注意方法,先哄着他来,这样会更容易成功,知道了吗?”
瓦吟点头,“我知道了。”
再次见太后是一个月后,外面都在喊:“皇上登基了!皇上登基了!”
然后她就见到了皇上,原来的太子。
太后让人用匕首抵住她的喉咙,逼着皇上下了一道圣旨,要求将二皇子及其母族贬为庶人。
皇上同意了,瓦吟被皇上的人接走,住进了一个更大的宫殿,叫什么芭蕉宫,里面种满了芭蕉树。
瓦吟一点儿都不喜欢。
皇上来看她的时候,交给她一封书信,是阿莲姐的亲笔信。她识得阿莲姐的字迹,上面写的话也很通俗易懂。
“瓦吟,我很好,身契已经拿到。”
短短十几个字,她反复翻看。
“过几天是中秋,朕安排她进宫,好让你们见一面。”
她开心地差点跳起来,太后的教导犹在耳旁,现在他是皇上,要哄着他。
“谢皇上。”她恭恭敬敬地跪拜行礼。
“不是说了,私底下不必行这些规矩?”
她一心等着和阿莲姐见面的日子,皇上一心管理着他的江上,还要应付前朝大臣。
大臣们要求他立皇后,可后宫里只有瓦吟一个妃子,以瓦吟的身份是不能成为皇后的。
皇上替闵将军平反了冤情,要取闵将军之女闵灵做皇后。
朝中大臣跪了一地,纷纷劝谏。
“不是你们要朕立皇后的吗?”
“可,闵家之女早已亡故。”
“那又何妨,民间尚有阴婚,朕亦是男子。”
第二日,便举行了封后大典,闵灵的牌位被请进了坤宁宫。瓦吟的位分也跟着提了下,从嫔变成了妃。
不久后,有大臣上谏,要废除民间配阴婚的陋□□上应允了。
这些大臣又闹着让皇上选秀女充实后宫。
“朕刚封了皇后,先不急,再等个三五年吧。”
大臣们面面相觑,唉声叹气地下了朝。
中秋那日,瓦吟见到了阿莲姐。二人拉着手在房内聊了很久。
午膳过后,阿莲姐说她想要返乡,就是要离开京城,此后若无意外,怕是再也见不到了。
瓦吟不开心,留下阿莲姐在宫里多住了几日。
离开的那日,阿莲姐去前殿拜别皇上。
她偷偷跟着,站在门角,听见阿莲姐痛斥皇上,说皇上和先帝一样,都觊觎闵家的兵权,伸冤平反无非只是借口。
只是可怜她家小姐,一直被蒙在鼓里,活着的人要被皇上利用,死了的名还要被皇上用来搪塞百官。
瓦吟很担心皇上一怒之下叫阿莲姐脑袋搬家。
但她只听见皇上说:“阿莲,我会对她好的。”
瓦吟叹了口气离开了,好什么呢?人家都只剩一个牌位了,好不好的,又感受不到。
原来阿莲姐是闵家人啊,怪不得她会对自己那么好,看来她还是沾了闵灵的光,这张长得像闵灵的脸,真的给她带来了很多好处。
阿莲姐离开的那天,紧紧地抱住了瓦吟。
她们在城门前挥手告别,马车逐渐远去,阿莲姐的哭声吹散在风里,那声小姐保重,瓦吟并没有听见。
三年后,大臣们又开始上谏让皇上选秀。
宫里终是进了新人,一个活泼乱跳,一个端庄文雅。
瓦吟成了贵妃,端庄的那个一进宫就封了妃,听说母家大有来头,活泼的那个是个嫔,家中长兄是当年陪着皇上征战边疆的副将。
进宫的第二日,她们就来给瓦吟请安了。
惠妃说话很温和,语速慢慢的。明嫔的嗓门就要大很多,话也密。
人家过来请安,瓦吟总要跟她们絮叨几句才好把人打发回去。
明嫔的话就开始尖锐起来,“贵妃娘娘,听说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您就已经跟在皇上的身边了,为何到如今还不曾有个一儿半女的?”
瓦吟愣了一下,子嗣关乎国本。
惠妃细眉微蹙,立刻起身上前跪下,“明嫔妹妹口无遮拦,无意冒犯贵妃娘娘,求娘娘宽恕。”
明嫔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下认错求饶。
“你没错呀,我不知道你错在哪里,没错又哪里来的原谅呢。”
瓦吟摸着怀里的手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这么久了还没能替皇上生个孩子。”
太医按时给她把脉,也没提过她身体有什么毛病,大概就是没到时候吧。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起得这么早,困了就回去补个觉。”
惠妃和明嫔起身时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谢贵妃娘娘。”
后来瓦吟就免了她们的请安了。
自从宫里进了新人,皇上就再也没进过后宫,看着像是跟前朝大臣们闹别扭似的。
某日,一只断线的风筝掉进了芭蕉宫,明嫔冒冒失失地赶过来,说是她的风筝。
瓦吟把捡起的风筝还了回去。
明嫔拿了风筝,走了几步又折回来,问:“贵妃娘娘,玩风筝吗?”
后来,她们就在花园里跑了起来,风筝高高飞在天上,笑声响在地上。
惠妃站在垂花门下,捏着小帕子,伸着脖子张望。
瓦吟被明嫔拉着袖子,“我们叫惠妃一起过来玩吧。”
“好啊。”
腊八节那天,她们三个挤在芭蕉宫里喝腊八粥。
皇上突然来了,三人捏着勺子愣了一霎,立刻起身行礼,“见过皇上。”
瓦吟的动作是最慢的,皇上私下免了她的礼数。但现在有另外两人在,就算不得是私下。
“在做什么?”皇上目光淡淡地扫过在场的三人。
瓦吟已经好久不见皇上了,他瘦了很多,却更加威严,一出声就有把人震慑住的气势。
“在喝腊八粥,皇上也来尝尝吗?”惠妃恰到好处地柔声道。
“好。”
这一顿腊八粥喝的不是很自在。
第二日,皇上去了惠妃宫里。
第三日,明嫔称病。
第四日,明嫔过来找瓦吟,“贵妃娘娘,宫里有马场,我们去骑马吧。”
她进宫这么多年,竟然不知道宫里有马场。
她捏着缰绳,有种亲切的熟悉感。
“你会骑马吗?”明嫔问。
瓦吟摇头,“可能不会吧。”
“那我教你呀。”
二人从马上跳下来,明嫔眼里满是惊讶,“贵妃娘娘,你……,也是武将之女吗?”
我么?瓦吟摸着马的侧脸,陷入了沉思。
坐上马鞍的那一刻,她有种特别熟悉的感觉。好像骑马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很快迎来了新年,惠妃有孕了,皇上陪着惠妃过年。
明嫔跑来找瓦吟过年,她们挤在一张床上。
夜里明嫔哭了,“贵妃娘娘,我好想回家,我好想明贞哥哥。”
瓦吟坐过去抱住明嫔,“成了皇上的妃子就再也出不去了,你是这样,我也是。我当初求皇上让我跟着阿莲姐走,他都不答应呢。”
她摸着明嫔的脑袋问:“明贞是谁啊?”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再也不能见他了。”
瓦吟叹了一声气。
此时,窗外响起一声巨雷,闪电劈亮了窗子,白光透进屋里,照亮了瓦吟的脸。
她的脑海里传出一声清晰的呼喊声:“灵儿!”
“灵儿,你慢些跑。”
“灵儿,吃桂花糕。”
“灵儿,嫁给我吧。”
……
“好呀,砚白哥哥。”
瓦吟坐在暖烘烘的拔步床上,犹坠冰窖。雷电像是一把利斧,劈开了记忆的缺口。
她想起来了,她就是闵灵,瓦吟就是闵灵!
苏砚白死了!他死在了闵将军处斩的那天。
“砚白哥哥。”瓦吟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苏砚白是太子伴读,那年春猎,闵灵男扮女装跟着去狩猎。
“灵儿,这是太子殿下。”
她翻身下马,“闵灵拜见太子殿下。”
高马上的男子静静看她片刻,“免礼。”
春猎结束后,圣旨就送到了将军府。
皇上赐婚,闵灵成了准太子妃。
后来,一份莫须有的罪状呈到了皇上面前,整个将军府连夜被押送大牢。
苏砚白因擅闯皇宫,冒犯圣上,在闵将军行刑当日被乱棍打死。
“贵妃娘娘,您怎么了?”明嫔反抱住了瓦吟,“你不要吓我,我害怕。”
她忍住了哭声,把明嫔哄睡着,起床换上一身素衣,未簪发,拿着宫牌,朝着城门走去。
站上城门的那一刻,太阳刚从东边冒头,金色的光芒照亮宫殿的檐角,再缓缓朝着殿门移去。
皇上策马赶来,“贵妃!你干什么?”
她这才想起来,城下的这个男人从来就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晨风吹乱了她的黑发,城墙上有一抹舞动的白色,那是她翻飞的衣角。
皇上脸色一白,颤声喊她,“闵灵。”
“皇上,瓦吟让我带句话给你,感谢你这么多年的照拂。莫要怪她不辞而别。”
“那你呢?”皇上急道。
她莫名,“我什么呢?”
“你是朕的妃子。”
“皇上,失忆的闵灵是瓦吟。瓦吟是,闵灵不是。”
白色的身影从城墙坠落的那一刻,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穿破了天际的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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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灵得知自己是攻略女这事还是沈时弦告诉她的。
太和殿上,沈大将军用剑抵住她的咽喉,怒道:“不就是让你入宫当皇后嘛,就对付一个男人,有这么难吗?啊?”
闵灵七魄跑了三魂,哆嗦道:“我,我……”
“唉,时间不多了。下一世记得来找我。”他把剑扔在了地上,在金砖上磕出咣当一声响。
闵灵带着记忆活了二十七世,每一世都在先帝驾崩这日重返轮回道。直到这一世,她再次遇见了沈时弦。
第二十八世,沈时弦找到了她,“不是叫你来找我吗?”
闵灵:“我要照顾病重的父母,分不开身去找你。”
沈时弦:“就因为这?你找我呀。我认识城中最好的赤脚大夫。”
闵灵:“我还有要报答的救命恩人,等我报完恩。”
闵灵:“路旁有个快饿死的乞丐,那是我的乳娘,我得救她。”
闵灵:“万葬岗有只刚出生的小黄狗,那是我家看门狗的遗腹子……”
终于迎来了先帝驾崩之日,沈时弦站在村口看天际的卷云,火烧过一样红。
他问:“闵灵,这一世你过的够圆满了。下一世可以帮我了吗?”
闵灵低头摸了摸脚边老黄狗的脑袋,应了一声好。
第二十九世,太和殿上,沈时弦用剑指着闵灵,“陛下,这好像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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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闵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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