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蜷坐在靠过道的座椅上，双眼紧闭喃喃自语，一会儿双手合十一会儿又在胸口划着十字，脑子里已经向诸天神佛，甭管东西南北方各地能叫得上名字的神仙圣母都给念叨了一遍，只希望远在家乡的佛祖玛利亚能行行好，出趟差，捞一捞她这个迷失在异世界的小可爱。
下一秒，她试探性地睁开眼，还是那节车厢，外头哐当乱响的躁动声一点没减，不仅如此，她的眼花好像还变得更严重了。
完了啊，全完了，也不知道这把如果重开，自己原来的身体烂透了没有。
菲担忧地看着她：“露娜，你还好吗？”
从刚才猎人小姐离开以后，她的精神好像就出现了严重的问题，不仅胡言乱语，还开始手舞足蹈地做一些未知的仪轨，这是典型的精神狂乱症状，已经十分危险。
“我、不太好……”露娜想说话，可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猛地捂住嘴，无助地说：“你们看外面，有没有看到那种，唔…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
“花花绿绿？”菲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树林，绿色倒是有，但这个季节是没有花的，“没有啊。”
露娜绝望地闭了闭眼，她其实是想问她们有没有看到那时不时噼啪闪现的雪花，但是她不知道怎么说，说完又会不会对她们产生危险，那东西就好像老式电视机接触不良，放着放着就来一段雪花屏，但只要一揉眼睛很快就恢复了，就像踹了一脚电视机的破天线。
好吧，大概率的情况不是这个世界信号不良，而是她自己出了大问题。
可是以前看小说和动漫，也没人说过穿越还会出现接触不良的情况啊！
她现在该怎么做？就这样等死吗？
也是，听外头的战况感觉好像也不远了，要不然干脆睡一觉吧，兴许睁开眼就重新投胎了呢？
拉弥亚却看向她，目光审视：“你看见了什么？”
她说话的语气和先前不同，明显变得严肃了。
露娜心里没底，怕自己胡乱说话万一这次没死成又被当成异端给抓回去，纠结片刻，她还是说：“就是有一瞬间，看到的东西会闪一下，变得很模糊，可能、可能是我的眼睛生病了。”
“你能看到预兆。”她的声音很轻，似乎只是自我低喃，若有所思过后，便站了起来：“既然是这样，那就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在两人茫然的目光中，拉弥亚兀自走到车厢的前端车门，当着众人的面三两下撬开了锁。
这扇门连通车头，往前便是重要的祈祷室、锅炉房和驾驶舱，通常紧锁着不允许乘客通行，她们此次是秘密出行，火车上的人并不知道所押送的封禁物是来自于她们的委托，自然也没有留下通行通道。
就在菲还震惊于审判官当众撬锁这一罕见绝景时，便听到了她的命令：“菲，去祈祷室支援牧师，采用一级应对流程，务必确保蒸汽核心的运行。”
一级应对流程！也就是无需向上级报备请示，不限手段，只以任务目标为唯一优先级。
菲当即面色一凛，应了声“是”，几乎是小跑着跳出了车门。
她的身影甫一离开，车门便重新关死。
拉弥亚又走向了车厢另一扇门，露娜发现两扇门的车锁处现在都被一坨白色的像橡皮泥一样的东西覆盖住了。
就在她还在瞎琢磨的时候，返身的拉弥亚却在走道间停下了脚步，她似乎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一阵，才从风衣中取出了那柄花纹繁复精美的短柄燧发枪，指向了那个窝在角落里的‘王族’。
“在死之前，有兴趣聊一聊吗？”
露娜吓了一跳，也是这时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已经有一会儿没有听到呼噜声了。
“呵呵呵，被你发现了。”
那男人缓缓抬起头，从黑边帽檐下露出一双阴鸷恶毒的眼睛，“教会的鬣犬果然嗅觉敏锐，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他将皮箱放到脚下，露出了自己的腹部，只见白色衬衣上赫然已经浸满了血色！
拉弥亚挑了一下眉，露出果不其然的笑容：“所以城郊车站站台上的那位老妇人是你们特意布下的诱饵，既是为了掩护你顺利登车，同时又利用了对噩兆病的应对法案，临时调走了这列火车上原本威胁最大的守卫长。”
“为了混淆视听，让火车上的守卫陷入混乱和恐慌，你们在病人身上做了手脚，就像你一样，通常而言噩兆病的猩红腐烂会从四肢开始发散，但你的手看起来却很完好，包括那名妇人。很细致的安排，是谁想到的这个主意？将噩兆病人腐烂的肉块包裹起来，缝入自己的身体里，实在是——很有创意。”
拉弥亚想起在从车窗内看见的站台一幕，那个老妇人深褐色的厚重衣物，倘若不是当时的守卫足够细心足够尽职，当时所引发的绝非只是一场骚乱恐慌而已。
男人只是桀桀冷笑，没有回应。
露娜却在一旁听得毛骨悚然，没想到这个世界的狂暴份子已经走到了地球前列，创意性的把传染病和人体炸/弹融合在了一起，这他爹的谁能防得住啊！
“煞费苦心的局，你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这列火车，车上押送的封禁物，亦或是，我？”
拉弥亚饶有兴致的神情就好像一个不紧不慢的猜谜者，车外的战斗与车内的病血似乎都不在她的眼中，她略作思考，然后给出了一个完备的答案。
“其实你们并不知道我也在这列火车上，对吗？你们被你们的合作者摆了一道。”
“噩兆病人的身体十分特殊，腐烂的部分一旦离开本体就会很快化作血水，要完成这一系列操作需要有极高的医学技能，封闭的手术室以及处理间，还需要对噩兆病有充足的研究，仅凭你们这些数十年前就已被教会打得四散的丧家犬是做不到的。”
“选择登上这列火车，调用封禁物，其间决定的时间短暂，所以给你们提供情报和技术的人，在教堂也有耳目。”
“他们的目的应该是我和封禁物，他们告诉你们的目的，则是封禁物和这列火车，腐海眷属不会主动在阳光下现身，它们是被召唤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在你们发现自己被卖了以后，逼你们一把，我猜的对吗？”
“哦，顺带一提，你手中的东尼斯王族徽章，东尼斯城陷落的消息还被牢牢封锁在大地教会中，仅在教皇与大主教间互有知会，而你们星辰使徒的活动范围局限在北方，这枚徽章应该也是那些人提供的吧。”
男人的表情逐渐变得狰狞，拉弥亚的笑容却愈发温和：“方便的话，可以请你提供一下关于你们的合作者的情报吗？”
“该死的伪神走狗！你以为你们还能活着离开吗？！真是可悲啊，一个妄想用语言动摇我等心性的亵渎之人，却不知我等为了侍奉吾主，早已舍却了这身无用的皮囊！我等的目的早已达到，你们这些异端的性命便是为吾主降临所准备的飨宴！”
男人阴沉笑着，一把撕开自己的衣服，露出了血肉模糊的腹腔和迅速蔓延开的鲜红腐肉：“坐下吧无知的迷途者，虔诚地忏悔你的罪。末日已至，审判将临，在吾主降世之时，世界必将恢复源初的面目，到那时虔诚的人便有福了，而你们这些伪神的异端也将得到应得的苦难。”
拉弥亚若有所思：“末日么？”
“被伪神迷惑了眼目的可悲之人，让我告诉你们真相吧！你们所以为的世界，不过是伪神在真实之上所遮罩的帷幕，一切都是虚假的，伪神窃取了吾主的权柄，塑造出这个虚伪的世界！而这猩红的血流与苍白的雾潮正是吾主降下的惩罚！”
“星空就在迷雾之外！真实就在迷雾之外！末日早就已经到来，是那位不自量力的女王欺骗了你们，是她让你们在这苟延残喘的世界中继续迷茫挣扎痛苦了五十年！”
“原来如此。”拉弥亚满意地松开了手，“看来这颗被污秽洗礼过的脑只能搜出这点东西了。”
男人恍然回神，惊恐狰狞地盯着眼前笑意吟吟的女人：“……幻觉？你、你窥视了我的大脑？你——”
如山崩海啸般剧烈的疼痛后知后觉地涌进他的头颅，男人的手脚不受控地挣扎起来，砰的一声踢翻了脚下的皮箱，露出皮箱里藏放的雷/管。
拉弥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徒劳挣扎，笑眼中透露着一丝失望的冷光：“是啊，幻觉，很可惜你的脑只能承受这样简略的操作，为了避免那两瓣脆弱的软组织崩裂，我已经尽量轻柔了。”
“不过也有好的方面不是吗？其实我们没有那么不同。”拉弥亚指了指车门上的粘性炸/弹，“譬如利用炸/药这一点，我们所想的就很相似。”
“啊？不是。”露娜眼睛瞪得溜圆，在拉弥亚和邪教徒之间来来回回：“你你你们不要乱来啊！”
男人双目充血，牙齿咯咯作响：“你、你想要跟我……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当然不是。”
拉弥亚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似的被逗笑了，湛蓝的眼眸中晃动着温柔的光亮：“我知道像你们这样的异端，皮肉之苦，性命之忧，早就已经置之度外，甚至你们还会将此当作虔信的明证，所以发现我在车上还不足以阻碍你们原本的计划，真正让你迟疑的是这具神躯竟然也在这里，对吗？”
听到‘神躯’两个字，露娜嗓子眼一紧，尖锐得几乎失声：“我？！”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啊！
青天大老奶！谁来证明我的清白啊！
眼见事情已经败露，男人脸上只剩下决然的癫狂：“是啊，使者在神躯上打上了烙印，我等只要靠近，便知晓她的存在。但很可惜，降神仪式被你们破坏！卑鄙的异端！可恨的亵渎之人！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够阻止！吾主必将降临！必将降临！”
“是啊。”拉弥亚笑着说：“你的主不就在那里吗？”
男人一怔：“什么！？”
露娜也傻了：“啥？！”
“你们最终的目的就是引来灰烬之潮，而她仅以肉眼就能看见灰烬之潮诞生的预兆，你觉得，这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吗？”
男人直勾勾地看着露娜，脸色忽而狂喜，忽而惊疑：“不、不，为什么没有启示……”
“是啊，为什么呢？也许你的主已经降临了，也许没有，你可以做出你的选择，引爆炸/药，摧毁这具神躯，看看你的主是否能从火焰中重生。”
“不，你在骗我，这是你们的伎俩！”
男人眼珠颤动，腐烂的身体和他的神智都已经濒临极限：“吾主就要降临了，吾主……”
“是啊，这是我的伎俩，但那又如何呢？”拉弥亚施施然地坐在了他的对面，翘起一条腿，双手交握：“安静地坐着吧，无知的迷途者，在女神的注视下，虔诚地忏悔你的罪。”
他的精神已经崩溃了，所有的斗志、希望都如流水般从他的身体中退去，只有死亡的恐惧牢牢地攫取着他的咽喉，黑暗侵蚀了他的视野，仅剩下面前的审判之人眼中，冰冷的光。
“在神的国度中，虔诚者得了福祉，那有罪的，还需洗涮他身上的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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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chapter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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