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林溪正帮爷爷整理随身的行李,院门外突然传来张婶爽朗的声音。
她打开门,就见张婶正拽着陆知然的胳膊往里走,手里还拎着个竹篮。
“溪丫头!”张婶把竹篮往石桌上一放,拍了拍陆知然的后背,“这小子昨天跟我念叨,说你一个人带爷爷去市里,他不放心。我寻思着也是,医院人多眼杂,多个人搭把手总好。今天说啥也得让他跟着,不然我这心悬着放不下!”
陆知然被她推得往前踉跄了半步,对林溪笑了笑:“我妈说得对,路上要拎东西、找诊室,多个人方便。而且我跟市里医院的李医生认识,能帮着问问检查的事。”
张婶又指了指煤球:“这小家伙你们也别操心,我给带回去照看。昨天知然说了它嘴挑,我早上特意去鱼铺买了新鲜鲫鱼,保准饿不着。”
张婶说着,眼疾手快往石凳上一捞——煤球正蜷在那儿舔爪子,冷不丁被一双温厚的手托住肚皮,吓得“喵呜”一声炸了毛,四只小爪子在空中划拉着,活像只刚被捞出水的小墨鱼。
它大概没料到这阵仗,琥珀色的眼睛瞪得溜圆,扭头瞅着张婶,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抗议声,爪子扒着竹篮沿想往外挣。
可张婶常年干农活,手劲实在稳,捏着它后颈皮轻轻一塞,它就“咕咚”一下落进了铺着软布的竹篮里,只露出个黑脑袋在外头,委屈得尾巴直抽抽。
张婶笑着拍了拍篮底,“跟我回去吃香的喝辣的,比跟着他们挤班车强。”说着顺手往篮里丢了块小鱼干。
煤球:“……”
林溪看得直乐:“婶,它嘴挑,您别惯着它。”
“惯着怕啥?”张婶拎起竹篮,煤球在里头晃了晃,竟也没再挣扎,“等你们回来,我保准把它养得更油光水滑!”
陆知然在一旁帮腔:“我妈喂猫有经验,你放心。”
爷爷在屋里听见动静,笑着朝外头喊:“还是张婶想得周到!知然,那你就跟着去吧,路上帮衬着溪丫头。”
林溪看着张婶眼里的真切,又瞧了瞧陆知然,也不好再推辞,只好点头:“那……就又麻烦你们了。”
“跟婶客气啥!”张婶摆摆手,把竹篮往自己身边拢了拢,“快走吧,别误了班车。这猫我先带回去,等你们回来给你们送过来!”
陆知然拎起爷爷的行李,又扶着爷爷往外走,林溪跟在后面,回头看时,见张婶正用指尖轻轻挠煤球的下巴,小家伙别过脸去,却也安分的待在竹篮里。
—
班车摇摇晃晃驶进市区时,爷爷的咳嗽声没断过,起初只是轻咳,后来咳得身子都发颤,林溪慌忙掏出帕子递过去,帕角竟洇出一点暗红的血丝。
她心猛地一沉,攥着爷爷的手紧了紧:“爷爷,忍忍,马上就到医院了。”
陆知然早已提前联系好李医生,李医生是他当年的老师。
车刚停稳,他先跳下去拦了辆出租车,扶爷爷坐上去时,还特意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爷爷,靠会儿,不累。”
到了医院,李医生已在门诊楼门口等,见爷爷脸色发白,没多寒暄便引着去做检查。
胸片、抽血、CT……一路辗转,林溪攥着检查单的手心里全是汗,陆知然帮着跑前跑后缴费取片,偶尔回头看她,眼神里总带着点安抚。
林溪扶着爷爷坐在长椅上,老人咳得没力气,靠在她肩上喘着气,声音轻得像风:“没事……老毛病了……”
直到傍晚,所有结果才凑齐。
李医生拿着一沓片子和报告,眉头微蹙地把他们引到诊室角落的椅子上。
他先给爷爷递了杯温水,才转向林溪和陆知然,声音放得缓了些:“老爷子这肺上的问题得重视,炎症反复拖得久了,有些地方已经纤维化了。”
林溪的心揪了一下,指尖掐着衣角:“李医生,那……严重吗?需要住院吗?”
“得先住院调理。”李医生指着片子上模糊的阴影,“先输液控制炎症,再做个详细的肺功能检查。你们别太急,老爷子精神头还行,配合治疗恢复会快些。”
陆知然在一旁接过住院单,迅速扫了眼注意事项:“李老师,住院手续我去办,您看爷爷现在需要先做什么?”
“先去病房安顿,护士等会儿会来量体温、测血压。”
李医生拍了拍陆知然的肩,又看向林溪,“你陪你爷爷坐着歇会儿,我让人先把轮椅推过来,别让老爷子多走路。”
林溪点点头,扶着爷爷的胳膊轻轻摩挲:“爷爷,您听见了吧?住院好好治,等好了咱就回家。”
老人咳了两声,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不碍事……让知然跑前跑后,怪麻烦的。”
正说着,陆知然已经折返回来,手里拿着轮椅:“爷爷,我推您去病房。林溪,你把爷爷的水杯拿上,我先去放行李。”
病房在三楼,朝南的窗户敞着,晚风带着点草木香飘进来。
陆知然把行李放好,又去护士站借了个枕头垫在爷爷背后,林溪给爷爷倒了杯温水,刚递过去,就见陆知然拎着个塑料袋进来,里面是刚买的粥和小菜。
“医院食堂的粥,我看挺软和,爷爷先垫垫肚子。”
他把粥碗递过来,又给林溪拿了个肉包,“你也吃点,忙了一天了。”
林溪看着他额角的薄汗 ,“谢谢,你也吃。”
陆知然笑了笑,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掰开筷子递过去:“先给爷爷喂点?”
正给爷爷舀粥的手还没停下,陆知然兜里的手机就“嗡嗡”震起来,他掏出来一看笑了:“我妈来的,准是不放心。”
按了免提,张婶那爽朗的声音立刻撞出来:“知然!你爷爷检查咋样啊?住院了没?溪丫头没吓着吧?”
“妈,没事,刚办好住院,李医生说先输液调理,您别操心。”
陆知然往爷爷手边递了张纸巾,又补充,“爷爷精神头还行,刚还念叨您呢。”
“念叨我干啥,我有啥好念叨的。”张婶在那头笑,“那就好那就好,医院里听医生的,缺啥少啥跟我说,我给你们送过去。”
林溪闻言赶紧凑过去应:“婶,你照顾好自己就行,我们什么也不缺。”
“哎溪丫头!”张婶的声音更亮了,“跟你说,你那煤球,简直成精了!早上我把它拎回家,想着给它摆个干净食盆,刚把鲫鱼炖了汤拌猫粮,它倒好,蹲在灶台上瞅着,闻都不闻!”
林溪忍不住笑:“嘴刁得很。”
“可不是嘛!我寻思它是不是怕生,把小鱼干递它鼻子前,它倒好,用爪子扒拉到一边,扭过头给我装矜持!”
张婶顿了顿,像是想起啥乐事,“后来我灵机一动,把鱼鳃拆下来放它碗里——你猜咋着?这小没良心的,鼻子动了动,假装不经意蹭过去,吧唧两口就给叼窝里了,还回头瞪我一眼,好像我抢它宝贝似的!”
爷爷在旁边听着,也跟着笑出了声,咳嗽都轻了些。
“刚才我去院子摘菜,回头一看,它竟蹲在鸡笼顶上!你说它怎么上去的?那鸡笼快到我腰了!我喊它下来,它蜷成个黑毛球装没听见,爪子还扒着笼顶的木杆晃悠,活像个耍赖的小娃子!”
张婶的声音里满是又气又笑的无奈,“我拿它没办法,刚蒸了个鸡蛋羹,拌了点鱼汤放它碗里,它才慢吞吞跳下来,吃两口还抬头瞅我一眼,那眼神,跟审查我做的合不合口味似的!”
“婶,您别惯着它。”林溪听得眼角都弯了,想象着煤球那副得瑟样就忍不住乐。
“惯着?我是治不了它!”张婶哼了声,却带着笑,“刚它吃完,竟跳我缝纫机上,把我给你绣的帕子扒拉到地上,自己蜷上去眯眼——合着它倒把那儿当新窝了!行吧行吧,它舒坦就行,你们在医院好好的,不用惦记它,等你们回来,我准保让它给你们表演个‘鸡笼顶倒立’!”
挂了电话,病房里还回荡着笑声。
爷爷拍了拍林溪的手:“这猫跟你小时候似的,鬼精灵。”
—
住院的日子像窗台上那盆常青藤,看着慢,却悄悄冒了新叶。
过了约莫一周,爷爷的咳嗽明显轻了,不再是夜里能咳醒人的那种,只是偶尔晨起时闷咳两声,帕子上也再没见过那点刺目的红。
这天下午,林溪正扶着爷爷在病房走廊慢慢走——医生说多活动活动能顺气。
陆知然拎着刚买的橘子跟在旁边,剥了瓣递到爷爷嘴边,老人张嘴接了,嚼着竟还能笑:“这橘子比咱老家山上的野橘甜,就是少点酸劲儿。”
“等您好利索了,回去我给您摘野橘,摘最酸的那种,酸得您眯眼才够味。”
林溪帮他拢了拢衣襟,风从走廊尽头的窗吹进来,带着点秋凉,却不冷。
正说着,护士来量血压,量完笑着道:“老爷子今天血压稳当得很,比上周刚来的时候好多啦,再输两天液,下周复查要是没问题,就能准备出院啦。”
林溪心里悬了许久的石头轻轻落了地,扭头看爷爷,老人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正轻轻拍她的手背,那意思是“你看,我就说没事”。
陆知然把剥好的橘子瓣放爷爷手里,又给林溪塞了两瓣,自己也捏了一瓣嚼着,阳光透过走廊的窗落在他脸上,亮堂堂的:“等出院,咱不坐班车了,我去借辆老乡的小面包,慢慢开回去,让爷爷路上也舒坦。”
复查那天林溪特意早早就醒了,帮爷爷梳好头发,又把陆知然前晚洗好晒得软和的外套递过去。
李医生拿着新拍的片子看了半晌,终于松了眉头:“炎症压下去了,纤维化的地方也没再发展,恢复得比预想中好。”
林溪刚要笑,就见李医生转向她和陆知然,语气认真了些:“就是老爷子年纪在这儿,肺功能弱,身边可不能再离人了。日常起居得细致照看,天冷别着凉,油烟、灰尘也得避着,最好有人常陪着说说话、散散步,心情顺了,恢复也更稳当。”
林溪听着,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李医生。”
出了诊室,陆知然拎着行李走在前面,脚步都轻快了些。
林溪扶着爷爷慢慢跟在后头,阳光落在老人脸上,连皱纹里都透着松快。
借的小面包停在医院门口,陆知然提前铺了层厚棉垫在后排座位,扶爷爷坐进去时还垫了个靠枕:“您靠稳当,咱慢慢开,俩钟头就到家。”
车驶出市区,路两旁的树渐渐密起来,风里混着田埂的土腥气,爷爷扒着车窗看了会儿,忽然笑:“你听,像不像咱村头老槐树的风响?”
林溪也跟着笑,转头见陆知然正从后视镜里看过来,眼里亮堂堂的。
快到村口时,远远就看见路口蹲了个人影,还没等看清,就见那身影猛地站起来。
是张婶。
车刚停稳,她就颠颠跑过来,竹篮往车边一放,先凑到车窗看爷爷:“哎哟老爷子!可算回来了!瞧这气色,比去时好多啦!”
话音刚落,竹篮里“喵”地一声,探出个黑脑袋,正是煤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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