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同频
第二天一早，谢延比平时提前了半小时到工作室。
天还没完全亮，东边的云像被人轻轻抹开的水彩，浅浅的橘色晕染开来。她把画布重新固定好，调了一点浅灰，用宽笔刷轻轻铺在背景上。松节油的味道在安静的空气里慢慢散开，她喜欢这种味道——干净、冷静，像一个不会打扰你的朋友。
门被轻轻推开。
“早啊。”桑陌探头进来，手里拎着两杯豆浆和一袋包子，“我猜你没吃早饭。”
谢延抬头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把豆浆接了过来。指尖碰到杯壁的温度，她不太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热，微微缩了一下。
桑陌坐在她旁边的凳子上，咬了一口包子，含糊不清地说：“我今天想先做雕塑的上半身，你先画背景，我们慢慢拼起来。”
“嗯。”谢延喝了一口豆浆，淡淡的豆香在嘴里散开，她才发现自己确实饿了。
上午的时间在安静和敲击声中流逝。谢延的笔在画布上滑动，灰与白交织，像雾一样铺开。桑陌则在对面敲打黏土，手臂抬起落下，每一次敲击都精准有力。
“你昨天那笔金色，我想再看看。”桑陌忽然停下手中的工具。
谢延停了一下，蘸了一点金色颜料，在画布的另一侧轻轻扫过：“这样？”
“嗯。”桑陌眯起眼睛，像是在量度光线的角度，“我觉得我们可以在雕塑的胸口位置留一块空白，让金色透过去。”
“透过去？”谢延挑眉。
“对，像光从里面照出来。”桑陌说着，用手指在泥塑上比划，“我想让她看起来，像是在发光。”
谢延沉默了几秒，说：“可以试试。”
她们开始尝试这种新的组合方式。谢延在画布上画出一块不规则的形状，桑陌则在雕塑上挖出对应位置。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正好落在那块空白上，金色在石膏粉的反射下，真的像光从雕塑内部透出来。
“好看。”谢延不自觉地说。
“我就说吧。”桑陌得意地扬了扬下巴，“我们很合拍。”
谢延没接话，但嘴角极轻地弯了一下。
中午，她们一起去食堂吃饭。桑陌一边吃一边说：“下周有个小型的校内展，我们可以把半成品放过去，听听别人的意见。”
“半成品？”谢延皱眉，“我不喜欢把没完成的东西给别人看。”
“可这是联合创作，我们需要外部反馈。”桑陌认真地说，“而且，我想让别人看看，我们在一起能做出什么样的东西。”
谢延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有一点复杂的情绪，像是在衡量什么。最终，她点了点头：“好吧。”
下午，学院请来了一位年轻的艺术家做讲座。讲座的主题是“风格与融合”。艺术家展示了自己的作品——将油画与装置艺术结合，让静态的画面有了空间感。
讲座结束后，他被请到工作室参观。桑陌兴奋地向他介绍她们的作品，谢延则站在一旁，安静地听。
“想法不错。”艺术家说，“但你们的作品里，有两个声音在说话。”
“两个声音？”桑陌疑惑。
“一个冷静、克制，另一个热情、外放。”艺术家解释道，“现在它们是并行的，还没有真正融合。”
“那要怎么融合？”谢延问。
“找到一个共同的主题，让两种风格都为它服务。”艺术家想了想，“比如——光。”
“光？”桑陌眼睛一亮，“我们已经有金色了。”
“不只是颜色上的光。”艺术家摇头，“是情感上的光，是你们想通过作品传达的那种核心能量。”
他走后，工作室里安静了下来。
“光……”桑陌重复着这个词，“你觉得我们作品的核心是什么？”
谢延看着画布上那抹金色，缓缓道：“是相遇。”
“相遇？”
“对。”谢延说，“两种不同的颜色相遇，两种不同的性格相遇，然后产生新的东西。”
桑陌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那我们的主题可以是——当冷与暖相遇。”
谢延点头：“这是我们的故事。”
傍晚，工作室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窗外的风带着秋天的凉意，吹动窗帘轻轻摆动。桑陌突然说：“我们试试关灯。”
“为什么？”谢延不解。
“我想看看光在黑暗里的样子。”桑陌走过去，把主灯关掉，只留下角落里一盏小台灯。暖黄色的光在黑暗中晕开，落在画布和雕塑上，金色的那一块显得格外耀眼。
“你看，”桑陌低声说，“这就是我们的光。”
谢延站在光的边缘，看着桑陌的侧脸。她的眼睛在暖光里显得更深，像盛着一汪安静的水。
“谢延。”桑陌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你相信吗？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谢延没有回答。她只是走过去，把台灯的角度调了一下，让光正好落在雕塑胸口的空白上。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也许桑陌说得对。
晚上，桑陌收拾东西准备离开，谢延却突然说：“明天你早点来。”
“为什么？”
“我想试试一个新的配色方案。”谢延拿起画笔，“我觉得我们可以用蓝色和金色做对比。”
“听起来不错。”桑陌笑了，“明天见，谢老师。”
谢延无奈地摇摇头：“别叫我老师。”
“那叫什么？”桑陌挑眉。
“谢延。”
“太生分了。”桑陌摇头，“我还是叫你小延吧。”
谢延想拒绝，但看着桑陌期待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
门关上后，工作室里只剩下谢延一个人。她站在画布前，静静地看着那抹金色。相遇——她在心里重复着这个词。
也许，她们的相遇，不只是在作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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