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愉再次醒来时，天已完全黑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唯一的光源是对面楼里间隔交错的方形淡黄光晕，小区里的桂花树在夜色中恣意开放，暗香浮动。
她怔怔地看了会，睡得有点不知今夕何夕。从床头拿起额温枪，抵着脑门测了几秒，体温已经降到正常范围。
从浴室出来，手机正好响了，来电人显示“妈妈”。
祝愉想起糟糕的卷子，心虚得要命，她跑到孟元淑身旁，接通后迅速开了免提。
“妈。”祝愉用眼神向姥姥求助。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电话吗？祝愉同学，你有没有要高考的觉悟？”苏明婉那边声音嘈杂，隐约可以听到机场广播。
“我……”祝愉沮丧地低下头，她知道苏明婉是因为成绩的事情打给她，只是内心还抱着一点隐秘的期待——希望苏明婉知道自己生病的事情，希望她能多问一句和学习无关的事情，希望她能安慰自己，哪怕只言片语。
如果这样的话，她会立刻说自己很想她。
“孩子这几日发烧，今天才好，你把人逼得那么紧干什么。”孟元淑扶了扶老花镜，接过电话。
苏明婉大概没想到自个女儿这么快就搬到了救兵，无奈道：“妈，你总别惯着她，会宠坏的。”
“我能不急嘛，偏科那么——。”苏明婉叹口气，话音被下属打断，她转头交代了几句匆匆说：“先不讲了，我这边马上要登机了，小愉，你在家听姥姥话，认真学习，不许耍小性子，听到没？”
“我知道了妈妈。”祝愉努力在脸上挤出笑容，却忘了对方看不见，“那你忙吧，注意休息。”
话语堵在喉咙口，最后通通咽回肚子里。
电话嘟一声挂断，只剩下长久的忙音。
祝愉郁闷地坐在沙发上，拿着电视遥控器不停调台。今晚有补习班的网课，按理此刻应该在书桌上学习，她偏不，抓着一袋薯片看电视消磨时间，咬得咔咔响，越吃越心酸。
电视放了什么祝愉也没认真听看，她在心里默默背诵重点古诗词。这个年纪的人可以装出一副不在乎学习的模样来引起家长的注意，其实内心深处极其惶恐，生怕一不留神就和同龄人脱轨了。
七点半的时候，敲门声响起。祝愉起先没注意，直到又传来三声有规律的“笃笃”声，她才如梦初醒跑到玄关。
“孟姨在家吗？”门外传来柔和的女声。
祝愉正扒着猫眼向外看，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走道乌漆麻黑，几缕月光从楼梯下方的窗户倾泄进来，照出地上朦胧的影子。
孟元淑应了一声，越过她打开门，热情道：“是小徐吗，快进来坐会。”
祝愉站在孟元淑身侧，好奇地望过去。面前的女人一身鹅黄色套裙，手上绑着石膏依然举止得体，优雅从容。
徐云对着祖孙二人笑了笑，进门后回头喊：“泊琛。”
她这才注意到徐云身后还跟着一个人。少年穿着黑白配色的夏季校服，风纪扣被随意解开，水蓝色牛仔裤勾勒出颀长干练的腰身，一步步从阴影处走到亮堂的室内，轮廓分明的眉眼被头顶的吊灯照亮，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摄人心魄。
祝愉惊愕地打量着，一时怔忪在原地。
“我今天刚出院，上次的事情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孟姨。”徐云一脸感激，示意宋泊琛把带来的水果礼盒递给孟元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大晚上突然来拜访，是我们叨扰了。”
孟元淑连忙摆手推辞：“就是顺手的事情，我和你父母做了小半辈子的邻居了，说这些太见外了。”
徐云坚持道：“要不是您当初送我去医院，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一点小心意，您再不收，我更加过意不去了。”
话说到这份上，孟元淑只好应下，她让祝愉去沏茶，自己陪着客人闲聊。
祝愉泡了三杯茶端到客厅，想了想又从柜子里拿出牛奶和零食，满满当当摆了一茶几。
孟元淑和徐云聊得正热乎，她搬了张懒人椅挨着沙发坐下。从这个角度，可以肆无忌惮地观察身旁的人。
宋泊琛微微侧过脸，很自然地加入长辈们的聊天，时不时接过孟元淑抛出的话头。因为沙发高度，长腿半曲，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声音听上去温和又耐心。
总之和湖畔公园生硬冰冷的样子判若两人，不过这也情有可原嘛，祝愉很大度地想。她不确定对方是否认出自己，毕竟从进门到现在，除了礼貌招呼时的短暂眼神相触，宋泊琛没有任何表示。
“医生说恢复地不错……泊琛学校也转好了，去的桐思二中……是呀也在上高二……”
想的有点入神，祝愉没注意客厅突然安静下来，孟元淑看着神游天外的孙女，点她，“小愉，徐阿姨问你话呢。”
“啊？”冷不丁被叫，祝愉十分心虚，像做了什么坏事被抓包。
徐云微笑着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察觉到身侧那道目光不轻不重落在她身上，祝愉不自觉挺直了背脊，呆巴巴地回答：“高二（3）班。”
“这么巧啊，和泊琛一个班。”徐云讶异地转头，看向突然撩起眼皮的儿子。
“……”
祝愉瞬间呆住，第一次对缘分二字有了实感。
孟元淑也觉得有缘，既是新邻居也是新同学，她便嘱咐祝愉在学校多多照顾宋泊琛。
第二天闹钟一响，祝愉从被窝里探出头迅速掐掉，又闭着眼眯了体感格外漫长的五分钟。
洗漱穿衣，飞快吃完两个奶黄包，祝愉看一眼时间，已经是快七点钟，她抄起桌上的草莓牛奶塞进书包，冲着孟元淑的背影大喊一声“鸡蛋不吃了来不及了。”，风风火火跑下楼。
小区外停了几辆共享单车，祝愉扫了一辆骑走。以往在家乘地铁上学，不过姥姥家离学校近一些，骑车十分钟就能到。九月的清晨，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照亮林荫树下漂浮的尘埃，她骑着单车，混入人群和车流，裙袂飞扬。
穿过一个十字路口，学校大门近在眼前，祝愉停在骑行道等红绿灯，足足60秒的红灯，属实无聊。她东张西望，观察街上的景色，直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近。
宋泊琛单肩背着书包，走在榕树阴翳之下，明明身处人潮，却好似和周围隔阂着一层看不清摸不着的东西。
他在靠近她两三米的地方停下来，在人堆边缘专注地看着红灯倒计时。
还剩20秒。
要不要打招呼呢，祝愉纠结起来，她想起姥姥的嘱托，立刻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正直的理由，觉得可以当率先示好的人。
15秒。
那又该如何称呼呢，叫同学太生疏，听徐阿姨叫他泊琛，可是这个名称对自己而言过于亲呢，不合适。不如折中一下，这样喊……
8秒。
她下了车，扶着手把，将自行车往宋泊琛的方向挪了一米，笑眼弯弯，声音轻快。
5秒。
“新邻居，早上好呀！”她挥手说道。
3秒。
宋泊琛轻微一顿，偏头看向她，目光清清冷冷，沉默不语。
1秒。
……
绿灯亮了，宋泊琛收回目光，毫无犹豫，径直往前走了。
祝愉被那眼神冻成了**冰雕，手直接僵在半空中，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不是，这人怎么还有两幅面孔呢？
他到底在拽什么？？？
臭没礼貌的！
祝愉把车停在校门外，踩着预备铃进班，一路上把宋泊琛从头到脚腹诽个遍：记仇、无礼，空有一副好皮囊……简直可以划入不值得结交的人员名单。
桐思中学早自习时间为七点二十，大多数学生都会提前一刻钟到校，为的是和监督早读的任课老师打个时间差，班里同学抄作业的，对答案的，内卷背书的，一整个鸡飞狗跳。祝愉到的时候，各科学霸的答案都已在教室角落传过三轮。
她走到一半，被吃着百家饭的好友白倩倩拦了下来。
“你怎么才来，良心在哪里，道德在哪里，答案又在哪里？”
祝愉拍开白倩倩的手，走到位子上，放下书包，看也没看坐在后座的宋泊琛，冷酷无情地说：“被狗吃了。”
她旷了一天课，自然也没写作业。祝愉从桌肚里掏出空白的作业本，准备利用碎片时间把落下的功课补齐。
白倩倩冲着秦远努嘴，意思是：谁惹她了？
秦远耸肩：不知道啊。物理考成这样，你就让让她吧。
白倩倩收到讯号，同情地看了一眼祝愉。祝愉看着那两人挤眉弄眼演默剧似的心里三分烦躁，找出卷子后转化为七分悲愤，想起后面的一个哑巴顿时十分火起。
英语课代表走上讲台开始了领读，班里响起整齐划一的读书声。
祝愉暂且按下万千思绪，认真早读。
宋泊琛一心二用，高二的英语对他来说不算难，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周围嘈杂的声音和白噪音无区别，他心境平和地刷数学提高题。
“creamy.含奶油的，像奶油的。”
“greedily.贪婪地，贪心的。”
前座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一张卷子被偷摸压在课本下。
盲猜是物理。
“dessert.甜点，甜食。”
“link.联系，把…连接起来。”
怎么还用笔敲脑袋，他不是已经写得很清楚了吗？
“emotion.情感，强烈的感情。”
“cry out for.迫切需要。”
宋泊琛演算的速度明显慢下来，好半天后才选了个B。
真笨，他面无表情地想。
来，让我们一起读译林版高中英语选修一Unit1单词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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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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