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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转校生与“钉子户”

九月的风裹着梧桐絮掠过市一中的校门,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宋周篇单肩背着包站在公告栏前,指尖划过“高二年级理科实验班”的名单。

她的名字被打印在中间位置,眼神往下面瞟,她的名字下面紧挨着一个有些扎眼的名字——许败北。

“败北?”她轻声念出这两个字,唇角不自觉地弯了弯。在新加坡读了六年书,见惯了“梓轩”“雨桐”之类的名字,这两个字倒显得格外生猛。

“宋周篇同学,这边请,你爸妈可特地叮嘱我了,叫我好好照顾你,有什么事记得和我说。”教导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声音温和。他手里捏着份转学档案,封皮上“奥数国际竞赛金奖”的烫金字样在阳光下闪着光。

宋周篇皱了下眉头:“不用,我就是个普通学生。”

穿过喧闹的走廊时,宋周篇的白帆布鞋踩过散落的梧桐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高一的新生还在为找不到教室慌张,高二的学长学姐抱着习题册匆匆而过,校服袖口扫过走廊的文化墙,留下淡淡的粉笔灰。

实验班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像春蚕在啃食桑叶。

“报告。”她抬手轻叩门板,声音清脆。

教室里的声响骤然停住,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投过来。前排扎马尾的女生悄悄掏出小镜子,后排几个男生交换着促狭的眼神。

宋周篇抱着转学档案袋,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靠窗倒数第二排的位置。

那个男生正单手支着下巴,校服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露出一小片锁骨。额前的碎发遮住半只眼睛,另一只眼微微眯着,似乎在看窗外的梧桐,又像在走神。校服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的小臂上沾着几点粉笔灰,像是随手抹上去的。

“这位是新转来的宋周篇同学,刚从新加坡回来,”教导主任清了清嗓子,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在国际奥数竞赛拿过金奖,是咱们学校特意争取来的好苗子。”

教室里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

宋周篇做完自我介绍完微微鞠躬时,眼角的余光瞥见那个靠窗的男生终于动了动——他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像是在打节拍。

“宋周篇,你就坐许败北旁边那个空位吧。”主任侧身让出通道,伸手指了下方向,“许败北,醒醒,给新同学腾个地方。”

男生像是没听见,直到前桌那个戴眼镜的男生用胳膊肘狠狠撞了他一下,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宋周篇清晰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诮,像石子投进湖面,漾开一圈嘲弄的涟漪。

“许败北?”她拖着椅子坐下,把帆布书包往桌上一放,故意加重了尾音,“这名字挺别致。”

“怎么了新同学?对我有意见吗?”

“赞叹一下喽。”

周围立刻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

后排穿篮球服的男生甚至吹了声口哨。宋周篇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像细密的针。

男生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转着支黑色水笔,笔杆在指间灵活地跳跃。

“总比某些人顶着个朝代名,”他的声音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沙哑,“以为自己穿越来的强。”

宋周篇拉开椅子的动作顿住了。她刚回国三天,还没来得及适应这边人说话的语境,就先吃了个下马威。新加坡的同学总夸她名字好听,说像宋词里走出来的人,到了这里,倒成了“穿越者”。

“我叫宋周篇。宋代的宋,周围的周,篇幅的篇。不是朝代名。我爸姓宋,我妈姓周,我是他们开始新篇章的标志,所以才叫这个名好吗。”

男生转笔的动作停了,水笔“啪”地落在桌上。他抬眼看过来时,碎发滑到额角,露出一双很亮的眼睛,瞳仁是纯粹的黑,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许败北,”他扯了扯嘴角,“失败的败,北方的北。我爸取的,说怕我太骄傲。”

这话说得坦荡,反而让宋周篇接不上话。

她翻开刚领到的数学课本,扉页上印着函数图像,熟悉的公式让她稍稍安心。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卷发的陆老师在黑板上写了道附加题,说是去年的竞赛真题。

宋周篇刚掏出草稿纸,就见许败北已经撕下一张便利贴,几笔写好答案,起身往讲台走。他走路的姿势很随意,肩膀微微晃着,像只懒洋洋的猫。

便利贴被他用磁铁吸在黑板边缘,字迹龙飞凤舞,却透着股说不出的利落。

“步骤呢?”宋周篇的笔尖顿在草稿纸上,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见,“数学讲究逻辑链,不是猜谜语。”

许败北转过身,倚在讲台上,双手插在校服裤袋里。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发梢,镀上一层金边。

“给你个表现机会,宋周篇同学。”他嘴角噙着笑,眼神里的挑衅明晃晃的。

宋周篇没理他,径直走上讲台。拿起粉笔时,她注意到黑板槽里堆着半截半截的粉笔头,都是被捏得变形的。

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清脆的响声,她的解题步骤比标准答案多出三种辅助线画法,蓝色粉笔写定理,白色粉笔列公式,最后用红粉笔重重圈出许败北答案里隐藏的逻辑漏洞。

“这里,”她转过身,粉笔尖指向那个红圈,目光落在许败北身上,“当x趋近于0时,这个变量不能直接省略。极限存在的条件是左右极限相等,你这里偷换了概念。”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陆老师推了推眼镜,赞许地点点头,不愧是拿过国际奥数金奖的人。

宋周篇看见许败北第一次坐直了身体,他盯着黑板上的红圈,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击着。

几秒钟后,他忽然笑出声:“看来新加坡的教学,也没传说中那么神。”

他起身走上讲台,拿起另一支粉笔,在红圈旁边画了道更简洁的辅助线,“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一步就能证出来,不用绕这么多弯子。”

粉笔灰簌簌落下,落在他的校服肩上。

宋周篇看着那道辅助线,不得不承认这解法更巧妙,像走了条隐蔽的近路。

“投机取巧。”她低声说,却在转身时,听见他在身后轻笑:“能走捷径,为什么要绕远路?”

放学铃响时,宋周篇抱着一摞习题册往车棚走。

刚转学第一天,她还没来得及买新的储物柜,只好把书都塞进帆布包。

走到车棚时,她发现自己那辆浅蓝色的自行车轮胎瘪了,像只泄了气的气球。

蹲下去检查时,她看见气门芯旁边有个小小的针孔,边缘还沾着点铁锈。显然是被人扎了。

“需要帮忙吗,穿越者?”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戏谑。

宋周篇猛地回头,看见许败北推着辆黑色山地车站在夕阳里。

他的书包带子斜斜地挂在肩上,车把上挂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瓶冰镇可乐。

“不用。”她头也不抬,从书包侧袋翻出备用的补胎工具——这是她妈硬塞给她的,说国内车棚不安全。

他却停住脚步,弯腰看了看轮胎上的小孔:“被人扎了。”

语气肯定,不像疑问。

宋周篇的动作顿住了。

她今天刚转来,连同桌的名字都记不全,怎么会得罪人?

“这片车棚归高二(3)班管,”许败北用脚踢了踢旁边的柱子,柱身上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名字,“上周他们班的数学平均分被我们班超了0.5分,估计把气撒你这新状元身上了。”

他说话时,夕阳的金辉落在发梢,侧脸的轮廓比课堂上柔和许多。

宋周篇忽然想起早上教导主任说的话——许败北是实验班的“钉子户”,常年霸占年级第一,却总在各种竞赛里故意留一手,拿第二。上次省赛,他明明提前半小时交卷,最后却只拿了铜牌。

“那你呢?”她抬头,目光撞进他的眼底,“你也讨厌我?”

讨厌她这个突然闯进来的“外来者”,讨厌她可能威胁到他的第一。

许败北挑眉,突然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指尖带着粉笔灰的干燥触感,像羽毛轻轻扫过。

“我讨厌的是,”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认真,“有人想抢走我的第一。”

“不过,败北是常态,总有比我厉害的人。”他弯下腰与她平视。

宋周篇猛地后退一步,后腰撞在自行车上,发出“哐当”一声响。金属碰撞声里,她听见自己加速的心跳,像擂鼓一样。

“等着瞧。”她咬着唇,把补胎片用力按在轮胎上,胶水沾得指尖发黏。

许败北已经推着车走远了,山地车的链条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他的背影在夕阳里拉得很长,校服外套被风吹得鼓起来,像只展翅的鸟。车棚外传来他跟同学的笑骂声,大概是在说篮球赛的事。

宋周篇低头看着手里沾着胶水的手指,忽然笑了。指尖的黏腻感像某种标记,宣告着这场较量的开始。

她把补好的轮胎打足气,推着自行车走出车棚时,梧桐叶落在车筐里,带着阳光的温度。

这个夏天,好像不会太无聊。

她踩着满地碎金似的阳光往校门口走,心里已经开始盘算,明天要早到十分钟,把许败北的数学笔记借来“参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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