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白最终还是留了下来,并荣幸地成为了青云寨有史以来第一位“客卿军师”。
这个头衔是二当家雷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他觉得“军师”这个词太空泛,必须加上“客卿”二字,以彰显此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特殊身份,时时刻刻提醒大当家和兄弟们:警惕!此人成分复杂,八百个心眼子成精,可能是敌方派来的卧底!
然而,燕静姝对此的反应是:“太长,记不住。以后就叫他‘小白’吧,简单好记,还顺口。”
于是,曾经朝堂之上呼风唤雨,让无数老狐狸闻风丧胆的沈君白,就这么屈辱地拥有了一个宠物般的名字,小白。
对于这个称呼,沈君白表面上含羞带怯地应下,内心却在疯狂咆哮:你才小白!你全家都小白!
但他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之辱,他日必将加倍奉还!
为了尽快融入(搅乱)山寨,他在床上养了两天伤后,便主动提出可以下床走动,为山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所谓的力所能及,就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身姿羸弱地在山寨里四处视察,上演了一场教科书级别的“茶艺大师巡回秀”。
然而,在这副弱不经风的皮囊下,一双精明的桃花眼,却在不动声色中将整个青云寨的里里外外,剥了个干干净净。
清晨,当兄弟们在练武场上挥汗如雨,吼声震天时,他会适时地出现。但他从不走近,只是远远地倚着一棵柳树,用一方雪白的手帕捂着嘴,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咳嗽。那咳声,讲究的是一个节奏感,三短一长,抑扬顿挫,仿佛不是在咳血,而是在谱一曲悲歌。
当众人被这背景悲乐吸引,停下来看他时,他又会立刻摆出一副我没事,你们继续,千万不要因为我打扰了你们的歉疚表情,然后默默地走开,留给众人一个萧瑟又孤寂的背影。
军师手札:
一群武夫,招式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蛮力。但……下盘极稳,出手狠辣,全是搏命的招数,野路子出身,实践经验丰富。若是两军对垒,他们是乌合之众;可要是街头斗殴,他们就是王者之师。难怪熊霸天那头蠢熊打不过。
然,纪律性约等于零,毫无阵法可言。此为致命弱点,可利用。
中午,当大家在伙房抢饭,吃得满嘴流油时,他会端着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安静地坐在最不起眼的角落。他吃得极慢,每一口都仿佛在咽下什么难以下咽的苦药,眉头轻轻蹙着,眼神里带着化不开的忧愁。
有路过的兄弟好心问他为何不吃肉,他便会抬起那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虚弱地笑笑:“多谢大哥关心,只是君白肠胃不好,见不得荤腥,怕……怕吃了会给寨子里的郎中添麻烦。”
军师手札:
伙食粗糙,但油水充足,顿顿有肉。米是精米,菜是新摘的。这说明山寨粮仓充裕,且有稳定的物资来源。比万兽岗那群吃糠咽菜的废物强多了。
然,伙房管理混乱,毫无秩序,谁嗓门大谁就能多打一块肉。雷猛那厮一人能抢走半锅。呵,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阶级。可从此处入手,制造内部矛盾。
傍晚,当大家收拾好准备休息的时候,他会迷路走到山寨的各个岗哨附近,对着夕阳发呆,一副多愁善感的文人骚客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在吟诵什么悲春伤秋的酸诗。
守卫的兄弟见他一个文弱书生大晚上乱跑,便上前盘问。他则会如同受惊小鹿一般后退半步,怯生生地说:“这位大哥莫怪,君白只是……只是看这夕阳,想起了些伤心往事,一时失神,并非有意窥探。我这就走,这就走……”
军师手札:
岗哨设置看似随意,实则刁钻。明哨暗哨结合,几乎覆盖了所有上山的要道。陷阱布置得更是阴损,全是些掏心挖肺的玩意儿。设计者……是个不讲武德的野路子天才。
然,守卫换班时有明显松懈,且酷爱聚众吹牛。呵,一群散兵游勇,可趁虚而入。
几天下来,沈君白表面病的更重了,但心中的山寨结构图却越来越清晰了,可利用的漏洞也记了满满一本。
与此同时,青云寨的男人们,看他的眼神,已经从警惕,变成了想刀了他,但又怕他讹人。
这小白脸,太能装了!那股子茶味儿,隔着八百里都能把人熏个跟头!
这副做派,成功地引起了雷猛的强烈不满。
“看!看那个小白脸!又在装模作样了!”雷猛一筷子插起一 大块肥肉,指着角落里的沈君白,对身边的兄弟们嚷嚷,“一天到晚不是咳嗽就是叹气,走两步就喘,跟个娘们似的!咱们青云寨是土匪窝,不是戏班子!姝爷到底看上他哪儿了?就因为长得好看?”
“雷二哥,小声点,别让大当家听见了。”旁边有人劝他。
“听见就听见!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狐媚子的样子!”雷猛嗓门更大了,“一个大男人,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会念几句酸诗,还有什么用?我看他就是万兽岗派来的奸细,专门来给咱们下蛊的!”
雷猛的敌意,是如此的明目张胆,毫不掩饰。
山寨里的其他人,虽然不像他这么激动,但对沈君白这个天降的病秧子,也大多抱着怀疑和观望的态度。他们习惯了直来直去,有话直说,实在无法理解沈君白这种有屁不放,非要憋着转圈的画风。
于是,一场针对沈君白的霸凌,在雷猛的带领下,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今天,他吃饭的碗里会“不小心”多出一块烧焦的锅巴;明天,他晾在院子里的衣服上会“不小心”多出几个泥脚印;后天,他去打水,水桶的绳子会“不小心”断掉。
面对这一切,沈君白展现出了惊人的忍耐力和茶艺修为。
他从不抱怨,也从不告状。
碗里的锅巴,他会默默地挑出来,用手帕小心翼翼的包好,藏在袖子里,回头喂给后山的小野猫,然后把剩下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仿佛那是人间美味。
脏了的衣服,他会趁着夜深人静,独自拿到溪边,就着月光,一遍又一遍地搓洗,手冻得通红也毫不在意。
打不上水,他便提着空桶回来,对关心他的人说:“许是井水今日有些调皮,不愿上来,我歇歇再去便是。不碍事的,君白不渴。”
他的茶艺,已经臻至化境,达到了人茶合一的境界。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任他横,眼泪肚里流。
终于,他的表演,迎来了第一个**。
这天,燕静姝巡山回来,路过伙房,正巧看到雷猛把一碗只剩下青菜叶子的汤,“哐”地一声放在沈君白面前,粗声粗气地说:“肉都被兄弟们吃完了,你就将就着喝点汤吧!我们这些粗人,要干体力活,不像某些公子哥,喝露水都能饱!”
沈君白端着那碗清汤,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他抬起头,对雷猛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声音轻得像羽毛:“雷二哥说的是。君白身子弱,吃不得油腻,这青菜汤……正好,正好。”
他说着,便要低头去喝。
那副受尽了委屈,却为了顾全大局而默默忍受的模样,就是再铁石心肠的人看了也会不禁想要怜爱他。
“雷猛!”
燕静姝的声音在背后,骤然响起。
雷猛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燕静姝,脖子一梗,还想辩解:“姝爷,我……”
“谁让你这么干的?”燕静姝走到桌前,看了一眼那碗青菜汤,又看了一眼沈君白那张写满了我没事我很好我一点都不委屈的脸,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
倒不是她多心疼沈君白,而是雷猛这行为,是在挑战她的权威!
这个人,是她亲自捡回来的!还是个读书人,是珍稀物种!她还等着他为山寨出力呢!这要是给欺负跑了,岂不是血亏。
“我……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小白脸的样子!”雷猛自知理亏,但嘴上还是不服软。
“你看不惯?”燕静姝冷笑一声,“那你明天是不是看不惯我,也要给我喝青菜汤了?”
“我不敢!”雷猛吓得一缩脖子。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燕静姝一拍桌子,震得碗筷叮当响,“他是我们青云寨的人,是我请回来的客人!就算他有不对的地方,也该由我来处置!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给他穿小鞋了?!”
眼看大当家真的发了火,周围的兄弟们谁也不敢出声。
而此刻的沈君白,则恰到好处地站了起来。他拉了拉燕静姝的衣袖,用一种快要哭出来的声音,善解人意地劝道:
“寨主,您别生气,千万别为了君白这点小事,伤了和气。雷二哥……雷二哥也是为了山寨好,怕我是坏人。他……他没有恶意的,都怪君白,是君白没用,才让大家起了误会……”
他一边说,一边还对着雷猛投去一个你放心,我不会怪你的宽容眼神。
这番操作,简直是火上浇油。
雷猛看着他那副圣母白莲花的样子,气得差点当场去世。我可去你的吧!老子就是有恶意的!你那眼神是几个意思?搞得好像我多不是东西一样!
燕静姝看着他这副懂事得让人心疼的模样,心里的火气更旺了。她一把将沈君白按回凳子上,指着雷猛的鼻子,一字一顿地宣布:
“雷猛,这个月的月钱,扣一半!罚你去后山给我劈一个月的柴!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说完,她端起那碗青菜汤,“哗”地一声倒在地上,然后对伙房管事吼道:“去!给我杀只鸡!给沈公子好好补补!要是再让我看见谁敢阳奉阴违,就不是扣月钱这么简单了!”
现场,鸦雀无声,兄弟们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沈君白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得意的微笑。
“寨主……你待君白,真好。”他摇着燕静姝的衣角轻声呢喃。
好到,我都快要忍不住,现在就把你这青云寨,搅个天翻地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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