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秋吟与左荥芷约了羽毛球,这是为数不多能够获得秋吟喜爱的运动项目。
左荥芷用拍子颠球自娱自乐,等上厕所的人回来了,她迎上去:“话说学校不是开运动会吗?怎么晚上还来锻炼?”
“非班主任老师放假,我今天都没去学校,明天也只有做裁判的人才必须去。”
海城一中不缺教师,体育组全员出动的情况下,其它科老师顶多打个下手,于是秋吟理所当然地干起家里蹲老本行。
秋吟系完鞋带,从左荥芷手中接过球,高高抛起,看准时机猛地挥拍。
纯白的羽毛球如一阵疾风般朝对面飞掠而去,又瞬间回旋。
趁此间隙,左荥芷问:“那你为什么心血来潮想打球?”
“因为……”白球擦过拍子,秋吟弯腰捡起砸落在地的球,沉吟片刻,一本正经答,“生命在于运动。”
“哈?”
俩人你来我往,难分胜负,四十分钟后,原本光洁的额头均已汗珠闪闪,宽松的运动衫也紧紧黏在身上。
锻炼让人快乐,暴汗却很不舒服。
左荥芷主动叫停,拿出包里的湿巾从上到下把脸、脖颈和胳膊擦了个遍,那股灼热的感觉依旧没有散去。
而且,除却运动带来的亢奋,体内还有另一种火在熊熊燃烧。
走到长椅边坐下,她的视线却始终缠在秋吟身上。秋吟拧开矿泉水瓶,正仰头补充水分中。
“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些反常?”
“咕嘟咕嘟”的声音被掐断,秋吟略微心虚地错开眼,让余光拉黑左荥芷。
她忽然意识到,左荥芷是左衾迩的妹妹。
放到以前,若要让秋吟描述这两人的关系,只会是“左衾迩是左荥芷的姐姐”,现在主语宾语却有了调换的可能,单行道变为了双行道。
“你想多了。”秋吟试图搪塞过去。
“其实从年初我就觉得不对劲了。”左荥芷哪肯罢休,捏起心中的朵朵疑云展开推理,“你为什么会选择报一中?”
“一中总共才招两个人,最多的学校一下能要六个,就算你看不上那儿的生源,但二中综合实力仅次于一中,名额也比一中多,选它不是更稳妥吗?”
左荥芷不是没有考虑到母校情怀的因素,可她太了解秋吟的个性,这人不爱做冒尖的笋却又无法安心埋在泥土堆里,于是只能每天仰卧起坐式地努力。
通俗点讲,就是“卷又卷不赢,躺又躺不平”。
况且秋吟从学生时代起就是特别谨慎求稳的那类人,唯恐出差错,害怕有意外。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她以前看过秋吟玩斗地主,这人手里三个炸弹,却连加倍都不愿意点一下,更别说超级加倍了。
所以左荥芷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秋吟放着二中这个好去处不报,冒险选一中的理由。
“还有,短短一年时间主动约我出来,还是两次,两次!”左荥芷伸出两根手指头用力地往秋吟眼前晃了晃,声音也高了八度。
这句话放在别人身上或许很离谱,但对于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不找她她就绝对不会先来找你的秋吟来说,频率已经不算低了。
“我也不知道过去十几年都没能让你意识到锻炼身体的重要性,怎么上了班后反而开窍了。”
左荥芷屈指轻敲秋吟的脑袋:“我说这些不是要逼供,只是希望你别总是把所有事都憋在心里。”
装了半天哑巴的秋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说这人没心没肺吧,偏偏粗中有细,可那些令自己烦恼不已的事怎么好对左荥芷启齿呢?
恶魔秋吟扑棱着小翅膀,用三叉戟的尖尖戳她:“左荥芷可是左衾迩的妹妹!”
天使秋吟头顶光环,双手交握,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她:“左荥芷可是你的好友!”
天人交战中,秋吟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巨大的气球,眼看着马上就要膨胀到极致,再不将苦闷释放出来就只能“嘭”地爆炸,四分五裂碎成渣。
于是天使秋吟发射出磅礴的圣光冲击波,KO了恶魔秋吟。
“我只是有些迷茫。”秋吟决定模糊处理。
她托着腮,眸中浮起星星点点的困惑:“你说,好感累积到什么程度才会量变引起质变?友情也会具有强烈的占有欲和排她性吗?”
“有肯定是有的,但很强烈的话……怎样才算强烈?”
秋吟白她一眼:“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左荥芷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哼哼两声:“重要的是答案吗?是我为你着想的这颗感天动地的心呐!”
秋吟“嘁”了一声。
“诶,不对。”左荥芷回过味来,右手比出一个隐形麦克风伸到秋吟下巴前,目光炯炯,语气也严肃起来,“你问这个是怎么回事?背着我有了知心好友?还是……嗯?”
挑眉眨眼一个不落,省略的内容不言而喻。
“我就随便问问。”秋吟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微热的耳垂,却架不住左荥芷誓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眼神,只好拍掉她的‘麦克风’,“真有事会和你说的。”
左荥芷满意了。
☆☆☆
与好友在海城大桥分别,秋吟将电动车停到一旁,人趴在桥上。
迎着阵阵晚风,望着万家灯火,思绪也同底下的湖水一样,被风吹起层层涟漪。
这些天来,有一个问题始终盘旋在秋吟脑海中,令她心神不宁。
自己对左衾迩到底抱有什么样的感情?
从小到大,秋吟一直在努力朝同行者中的领头羊靠近。
每次新加入一个群体,她都会默默观察周围所有人,从她们中锁定出核心人物,再与这些人拉近关系。
顺势而为也好,制造机会也罢,不管采取什么方式,秋吟最后总能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是一种无可救药的慕强心理,成了一种驱使秋吟前进的本能。
如果说那些头顶光环、耀眼夺目的人是一簇簇炽烈的火焰,那她就是一只趋光的飞蛾,无法不受其吸引,无法不向其靠近。
那么,左荥芷是例外吗?
“学生”这一身份在秋吟二十余年的人生中存在感太高,也是粘在她身上最牢固的一个社会标签,因此她所瞄准的结交对象往往都是在班级中被众人交口称赞的“尖子生”——一个左荥芷无论如何也“碰瓷”不了的词。
可早已养成一双慧眼的秋吟轻而易举地发现了她身上独一无二的闪光点。
当班里一部分人的笔迹还停留在蚂蚁乱爬、杂草丛生的阶段时,左荥芷的字已经达到能够拿去与字帖上的范字鉴定DNA的水平。这难道不足以令人感到敬佩吗?
于是,她们从同桌变为了朋友,又逐渐发展成无话不谈的好友。
只是秋吟依然在寻觅,像是一个回不了头的收集癖,别人集邮,她集友。
按理来说,以秋吟的人缘与性格,她可以一直不断扩充自己的好友列表,一如少时那样。
可现实与网络上的社交终究是有区别的,每个人一生能遇到的人也好,能交往的人也好,都存在一定的上限。
这么多年过去,她“列表”的头像一个个变灰,沉底,慢慢地也不再有多少新的申请发来。
一个残酷的真相似乎浮出水面了。
秋吟很难和谁真的走近,继而深入彼此的生活。
细数下来,能够成为她的“特别关心”的人依然还是、也仅仅是左荥芷而已。
秋吟不是没有探究过背后的原因,却得出了一个令她异常无措的结论:自己是一个十分“难搞”的人。
她被那些人的光环吸引,于是想要接近她们,可这无异于以凡人之躯触碰不落烈阳,招致来的不是光,是自取灭亡。
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被冠以“完美”的头衔,而人离它尤为遥远。
当名为真实的小刀在绚丽的光环表面划下一道道裂痕,比起耀眼的余热,秋吟更在意的是碍眼的瑕疵。
包容是最强力的粘着剂,能够填补所有破碎的罅隙。
偏偏秋吟是个不喜欢妥协于求同存异而固执于志同道合的小气鬼,买的是劣质的胶,用起来还格外吝惜。
于是一段关系由此按下暂停键,再经过时间的推移渐渐走向终结。
左荥芷难道就能做到处处与她同频么?
当然不是。
但左荥芷这家伙总会一次又一次次地主动贴过来,融化掉秋吟心上那层无比厚实的硬壳,让脆弱又柔软的内里露出。
友谊的实质是一种交换。秋吟从左荥芷那里得到了足够的温暖,因此选择将这份情谊维系下去,并尽可能地回馈对方,可她从来不会因为左荥芷和其她人走得近了一些就过分在意。
那么,为什么偏偏对左衾迩患得患失呢?
想要靠近,于是步步追随她的足迹,不惜铤而走险也要来到她的身边,这样的执着仅仅是源于收集又一张SSR好友卡的渴望吗?
会为与她的每一次接触而欣喜万分,将她的每一句话自动在记忆中置顶标星,这种程度的好感仅仅是慕强心理又一次作祟吗?
会有不安,明明再清楚不过她和于暮没有什么,却总是理性压不过感性,让潜藏于心的忮忌、自卑、怯懦,种种丑陋情绪将自己吞没干净。
这一份又一份的不满、不甘、不快,是因为没有得到那份闪着金光的友情而产生的,还是对恋人唯一与忠诚的严苛要求所导致的?
如果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或酸或甜的感觉真的能被定性为爱情,自己又是否能够在有机会进一步接触后,愿意自我妥协来接纳左衾迩的不完美?
脚才迈出一步,就把后面的百步千步都预先想全,把一万种BE的可能都往面前搬,把所有苦痛滋味都品尝个遍。
秋吟再次意识到,她就是这样一个无比麻烦的人。
连自己都不喜欢自己,又怎么会愿意承认对左衾迩的感情,奢求对方也喜欢自己呢?
……
风也会挠人吗?
眼睛睁不开了。
相对于其她几位来说,秋吟其实是一个身上人性弱点还蛮多的角色,文案上我也是用了“敏感”“清高”这两个在生活中很容易被附加贬义色彩的词来形容她的。从别人视角看秋吟和从秋吟自己的视角看她,也往往会产生不一样的感受。
希望秋吟的“真实”与“现实”没有让大家感到太多不适,也希望大家生活中遇到的都是左荥芷这样的好朋友[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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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Is this lo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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