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9班教室。
左衾迩讲完课，看还剩5分钟，正好开个班会。
“下周五举办运动会，应该有人已经知道了吧？周六上午11点左右就可以回家了，周末晚上返校。”
话音未落，班里一阵欢呼。
海城一中的运动会总共持续一天半。第一天上午是开幕式和两操评比，下午则是供学生自由玩乐的趣味项目，第二天举办田径比赛和闭幕式。
“田径赛每个班都得派人参加，下课后班长去我办公室领一下报名表，今、明两天自愿到班长那里报名。”左衾迩双手撑在讲台上，目光犀利，“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没有自告奋勇的，就由我来指定倒楣蛋了。”
原本还欢天喜地的同学们顿时你望我，我望你，愣是没一个敢和班主任对上视线的。
“比赛期间还得交几份加油稿到主席台，到时候语文课代表组织一下。”
正在看英文杂志的楚西晏点点头。
“负责参加田径赛的运动员，由两个同桌当保镖，候场、入场全程护送。”左衾迩指尖划过手机屏幕，继续说，“待会儿最后一排的去一楼大厅把校服抱上来。”
听到这个消息，薄晓很开心。
有了校服，就再也不用操心每天该换哪套皮了，还不怕弄脏。
上次国庆合唱，她们班就是借高二学姐的校服外套穿的，不仅宽松，口袋还特别大，超级能装。
“从下周开始，校服要一年365天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穿，穿到你离开海城一中那天为止。每人夏秋校服各两套，领完后试穿一下，不合身的先跟其她人调换看看，实在不行及时向我说明。”
下课铃声响起，左衾迩说完最后一句：“把听力书拿出来再休息，张纯宁，来。”
她后脚刚离开教室，班里顿时卧倒一大片，丝滑得跟多米诺骨牌似的。月考已过，学生们现在只想好好放松。
利用碎片化的休息时间学习？那是不可能的。
至少大多数人都做不到。
薄晓喝了口水，和梁飞颖一起下楼拿校服。
9班离一楼近，她们动作也快，没几分钟就把衣服搬上来，按顺序码齐放在教室后头了。
恰巧今天有雨，课间操取消，张纯宁便搁置下作业，找出尺码登记表，站在校服堆前面开始分发：“第一组，160以下的，5个人，李青璇、牧纯熙、马臻……”
杲翀领回来后当场就把包装袋给拆了，套上衣服在墙角转了一圈，十分满意：“还是校服好，身高在同一区间的都是均码，穿着只大不小。”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这个社会很恐怖。我在网上买件衣服，一看尺码，S、M、L、XL，2XL，没了。”杲翀摊手，“2XL还显示缺货。”
“看了好几家都这样，给我气得去搜了男装，你们猜怎么着？”
正整理读书笔记的薄晓捧场道：“愿闻其详。”
“好家伙，从S一直标到7XL，而且男装2XL对应的是160到180斤，女装却是150到170。”杲翀愤愤不平，“我就纳闷了，你说凭啥呀？”
“对。”梁飞颖也插了一嘴，“买鞋也是的，女鞋几乎很少有40以上的码，男款都从39码开始标。”
薄晓不停点头。
像她们这些高个子的女生，脚往往会大一些，很难买到合适的“女”鞋。
“男装有那么多码，同一尺码还比女装大，女装的号却一个比一个小。男装oversize是‘宽松舒适还潇洒’，女装2XL买不到你就得认领‘胖MM专用’的标签，不然就只能给自己‘变个性’，再不济换个国籍，保准你从XL爆改成M。”
有同学接水、上厕所回来，一进后门就看见杲翀在那儿手舞足蹈，便好奇地凑了过来。
“问题是这真的对吗？咱们女性就非得纤细苗条才行吗？风一吹就飘走了，纸片似的身体还能干的了活，养的起家吗？妇女能顶半边天，合着是希望我们变成风筝挂满天啊！”
“后来我想明白了，纤细苗条的身材和白幼瘦的审美背后，是对身娇体弱、菟丝花般形象的追求，归根到底是不想让女性有力量，变得高大强壮。”
啃着面包补充能量的楚西晏不忘竖起大拇指为她点赞，周围的同学也闪着亮晶晶的眼望着她。
见此，杲翀更加激情澎湃：“这个时候就会有人说了，‘女的平均身高不如男的，女性力量普遍不如男性大，这不是事实吗？’”
薄晓立马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扮演起愚昧无知的人。
“即便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经过无数人篡改的，我们都能寻觅到母系社会的存在，都能挖掘出妇好、荀灌、平阳公主这些带兵打仗的英雌伟绩，这还不足以证明世界本初的模样和女性的力量吗？”
“假如我们从小没有受到任何来自社会的不公规训，除了文静乖巧也能被允许调皮吵闹，被允许大声说话、蹦蹦跳跳，被允许在泥堆里乱爬，我相信整个世界都会变得很不一样。”
马臻用力拍手：“热烈鼓掌，不，疯狂鼓掌！”
“你这段话好woman！”薄晓眨巴眨巴眼，放下笔伸了伸懒腰，“我都想剽窃你的智慧，把你的名言全写进读书笔记里去了。”
“只要非商用、不盈利，包可以拿去抄的。”杲翀大手一挥，大家都笑。
“不过就现状而言，很难一下子改变，只能说，虽远必至吧。”梁飞颖冲她握拳，“加油，我看好你。”
“所以虫虫是励志当总统，而不是……”
看着楚西晏的口型，众人心领神会。
那边张纯宁也发完校服了，把梁飞颖和薄晓的捎来，站着从桌洞里翻出物理习题：“飞颖，去找物理老师问题吗？”
仿佛自动检索到关键词的AI，薄晓忽然哑火。
“下节就是物理，你课上问呗。”
“欸？我都忙糊涂了。”张纯宁拍拍脑袋，扬声说，“运动会报名表我拿来了，有自愿参加的来我这儿登记。”
薄晓低下头，用脑壳轻轻撞击桌角。
又要靠与时钟大眼瞪小眼来熬过无比漫长的45分钟了。
竖直墙壁上光滑的滑轮，放在传送带上的质量为m的小物块，测重力加速度的光电门、探究加速度与合力的沙桶与小车……
不管于暮要讲哪一个，她都不是很想听。
☆☆☆
做了一夜“饿梦”的秋吟今天特地起了个大早，跟站在门口锻炼身体的保安打完招呼就直奔食堂而去。
在塞完一张豪华全套掉渣饼、两个茶叶蛋和麻团，再灌完满满一杯豆浆后，成功把自己的肚子撑得涨大一圈。
乐极免不了生悲，直到上完第三节课，她还是感觉肠胃有些不适，于是趁没课去了操场，散散步促进一下消化。
巧合的是，9班这节刚好是体育课。秋吟刚踏进操场，就望到不远处那支眼熟的队伍。
很快，她辨认出最后头的两个人是张纯宁和薄晓，她们班正绕着操场跑步热身。
等等。
戴着顶遮阳帽，胸前挂有口哨的体育老师正站在主席台下看手机，那在9班侧面陪跑的是谁？
排头转过第一个弯道，身形高挑的人也渐渐展露面容。阳光充沛，洒在左衾迩的长发上，把纯黑烫成浅棕。
她一边慢跑，一边提醒学生对齐，经过秋吟面前时，山眉凝起，微冷的双眸紧紧跟随着9班的孩子，没有注意到她人的存在。
“第三排余光看一下旁边同学，注意排面！”
沿着草坪边缘快走的秋吟听见她稍显严厉的声音，竟是莫名的高兴。
上午第四节是体育课高发期，操场上的班级一个接一个地开始跑步、热身，过了一阵子，秋吟发现有的班还在跑，有的则圈出一小块儿地来，排成四队，准备做操。
原来是在为运动会加练。
两操是班级评比中的重中之重，难怪左衾迩亲自来当督导。
“最后一遍，口号喊出声音，喊齐我们就休息，不然接着跑。来，体委。”
“1、2、3、4！”鼻尖冒着汗芽的体委吼道。
“高一9班，勇往直前！团结一心，共创非凡！”
洪亮的口号响彻操场。
“好，原地休息5分钟，待会儿赵老师再带你们练下太极拳。”左衾迩说完，学生们立马扎堆往阴凉地去。
就算十月份的天不算太热，持续在太阳奶奶的慈爱关照下跑了二十分钟步也会让缺乏锻炼的中学生筋疲力尽。
左衾迩与9班体育老师闲谈时，终于注意到斜对面的秋吟。
她正站在健身器材区左顾右盼。
单双杠是铁定玩不来的，挑来挑去，秋吟还是选择将走路这项轻松的运动贯彻到底。
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垫在太空漫步机的扶手上，然后悠哉地走了起来。
“出来晒太阳？”
秋吟转头，见左衾迩朝自己走来。
“不是，是消食啦。”
左衾迩一怔，看了眼手机：“才十一点半，这么快就吃完了？”
“……是消早饭。”秋吟的脸皱成个扭曲的“囧”字，话语中透出点儿赧意，“早上吃太多了，肚子到现在还涨得跟皮球似的。”
闻言，左衾迩既感到讶异，又觉得有些好笑。
“那很幸福啊。”左衾迩站上秋吟旁边的那台漫步机。
秋吟不明就里。
“能吃是福。”左衾迩冲她眨了下右眼。
啊……
她们为什么不是电视剧中的角色呢？
这样的话，屏幕前就能有观众同时按下“Win G”唤出游戏栏，将刚才那几秒的画面录下来并保存到云端里了。
“这算是替左荥芷报仇了吗？”
秋吟的声音听起来毛茸茸的，像是一条狐狸尾巴晃荡在左衾迩眼前。
左衾迩眉峰微挑：“嗯？”
“面试结束那天我俩一起吃下午茶，她说辅导机构的工作不稳定，赚不到多少钱，我就跟她说没关系，完全可以靠吃变成富婆。”
“full吗？”
与其说左衾迩脑子转得快，不如说作为英专生，她对语言的敏感度远超常人，几乎不需要怎么思考就轻易地破解掉谐音梗。
“对。”
秋吟悄悄观察起她的侧颜。
左衾迩左手随意地搭在漫步机的扶手上，右手撑着脸颊，薄薄的唇瓣微微翕张，仍在咀嚼那个单词。
阳光蓬蓬松松，左衾迩也是。
“能吃是福也是full，不管是做富婆，还是‘full’婆，都挺快乐的。”左衾迩忽然转过头，含笑说道。
能吃就会变饱，所以是full，能吃得动就说明身体健康，所以是福。腰缠万贯固然令人志得意满，但不愁吃喝已经能让许多人感到满足。
秋吟绽开笑容：“你说得对。”
“哔——”
那边体育老师吹哨集合了，秋吟问：“你不去看着她们做操吗？”
“在这里待着就够了。”左衾迩淡笑，“偶尔也要给她们喘口气，老是被班主任盯着，学生的小心脏哪里受得了？所以现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与那狭长的双眸四目相对，秋吟想，她的心脏也受不了。
漫步机踏板吱呀吱呀地轻晃，俩人并肩在操场上闲逛。
9班做云手时，像极了一群盲人在虚空乱抓，又因为是在练分解动作，做得很慢，所以不仅失明，连腿脚看起来也不大好使。
秋吟不知不觉间停在原地，左衾迩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中也漫上了笑意。
右蹬脚慢动作时很考验平衡力，薄晓身体抖如筛糠，根本hold不住。
“看来咱班是做不到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
秋吟不是班主任，看得很开：“运动会嘛，主要是放松的。对学生来说，它的意义是在趣味运动会和田径赛期间狂吃零食狂拍照片，还有相互串班，嘻嘻哈哈。”
教师也有趣味比赛，项目很简单，就三个，定点投篮、呼啦圈和赛跑。
“说起来，没想到杨老师还报了接力赛，比我和楚越朝气蓬勃多了。”
“杨老师每年都参赛，我和于暮对上她都得提起十二分精神。”
秋吟心弦一动，趁势问出：“但我看参赛名单里好像没有你？”
左衾迩擅长跑步这件事她早就从左荥芷那儿听说了，对运动会的期待也全都在这上面了，结果却失望地发现左衾迩根本没报名赛跑。
“这段时间有点累，下次一定。”左衾迩笑了笑，“我们年级组有于暮也够了，她跑步很厉害。”
“……于老师简直是六边形战士啊。”秋吟目视前方，低声说。
完美到，她连忮忌都觉得不够格。
大家都要吃饱饱，长高高[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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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校服与运动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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