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伟第一次见文,是在去年圆桌会议上,那是她第一次有资格参会。
彼时魔王缺席,听说不是第一次了,这回也是文主持。
他身居上位,说话慢条斯理却逻辑紧密,牢牢把控着局面,任凭那群候选者们如何讥讽,他都八风不动。
还是个帅哥。
深眉浅瞳,眉骨优越。山峦般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嘴唇,头发和睫毛都是又密又卷,应该是天生。五官、身高皆是大体量,很突出,有股类似游牧民族的特殊气质。
她当时对文的印象很深刻:长得挺带劲,但是面无表情厌世社畜。
那股任劳任怨的老黄牛感……给他一百个项目也能搞定的靠谱感……上班族才有的淡淡死感……
地位高、能力强、情绪稳定、抗压能力满分。先天打工圣体。
在这个充斥着自由之风的狂乱魔界,居然有这么一位古典老派的斯文社畜,实在很邪门。
现在王伟来到了文的家。
谁能想到灾害的中心就是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木屋。左手边,一个占满整面墙壁的老旧书柜。右手边,一张床、一张桌子,堪称家徒四壁……魔王的贴心好下属住的就是这种地方啊?
好小,好破,这个人毫无生活质量可言。
她扫视对方一眼。
还有,谁能把眼前这位,与当初圆桌上光鲜亮丽的魔王秘书对上号?
来人身形高大,一头卷发稠密,乱蓬蓬的,刘海半遮了那双看谁都像垃圾的眼睛。
如此不修边幅,让那副几近锐利的俊美大打折扣,而且……王伟瞅到他身上那件看着就很柔软的纯白T恤。
在外面叱咤风云,回家还不是穿白T!
实锤了,死宅男。
王伟诡异地安心下来。
她不再多做打量,径直走向长桌。唉,连个坐的地儿都没有。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对方从桌下抽出张木制椅子。等等,那里刚才还什么都没有吧……
她谨慎地坐下。
两人面对面,保持着友好规矩的距离。
对了,请允许她在此解释一下。
这位魔王秘书的真名是一串变幻不定的密钥,承载着裁决者才能窥见的命运,无法被拼读理解,所以只用他前世的姓氏“文”代称了。
文在信笺上已说明了状况。王伟大致了解,瞧两只玻璃罩,一边是,是蛇啊!另一边呢我看看……
透明翅、红复眼、多足,周身泛着诡异的荧光。绿头苍蝇。
好、恶、心。
她立马撤回目光,坚决黏在左方小蛇身上,“嗯?怎么不动?”
“我发现的时候就这样了。”文指了桌上残破的异宠收容器。
王伟猜测,“可能是刚从温暖的环境出来,乍一吸入了魔界的‘气’,受到冲击,就昏过去了。”
“我该如何让它适应?”
她想了下,给出指导方案,“就像养热带鱼……呃,一种鱼类,不多解释了……就是在原本的水中,慢慢掺入新水。同理,你可以等它苏醒,逐步加入此处的‘气’,让它慢慢适应,再辅以一些特殊手段,比如契约之类的,让它与你、此地产生联系。”
她相信他有办法。
文明白,又抛出许多疑问。对待没有见过的事物,他报以谦逊之心,求知若渴。
王伟指着左边:“这个东西叫蛇。”
她的视线就只愿在这边停留。
蛇是什么?文求解,兴许是不理解,他发现自己的舌尖无法精准拼读这一字眼。
王伟不知如何解释。这么久了,她居然没有发现,没有蛇诶,居然真的没有蛇。
说实话,纵观古今,在拥有了无数世界线的知识后,她一直觉得魔界是个较为正常的地方,现在她不认为了。
她对蛇称不上喜爱,只是向来严谨的学术思维让她觉得,此界居然缺少一样如此灵动的小生物,难道不很残缺吗?
十二生肖没有蛇能对吗?霍格沃茨没有蛇院那还叫霍格沃茨吗?
呵,没有蛇的世界是一坨屎。
诶,连上了,所以苍蝇来了。
她并不奇怪文先生是如何得到此类“别的地方有但这里没有”的物种。他们这些人有什么都不奇怪,何况是收藏癖文桑。
文看了会儿白色的小蛇,目光转向另一边。显然,他更在意那头。
人会本能先排除更具威胁性的存在——至少从审美上来说。
王伟神色微妙:“不会连这个也要养吧?”
对方默然片刻,摇头。
也是,谁要养绿头苍蝇啊。
收藏癖不至于连这种东西都要囤,文桑还是一如既往的有求知欲啊……她收起玩笑心态,正经道。
“这个东西叫‘丝光绿蝇’……”
王伟大致解释了下,语速飞快,似乎很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信手在纸上写出物种名称。
蛇与蝇两字在一处对比,明明一个偏旁,给人的感受却千差万别。
蛇字只是些许冰冷,蝇……
听了语言,再看文字,文觉出一股浊气。那诡异飞虫正在玻璃罩中凭借本能飞行,没有声音,没有思想,过分渺小,波动很难被捕捉。
如果不是异宠收容器破损,他甚至不会发现它的存在。文见过的昆虫不算少,但从未遇到这样令人不快的飞虫。
而且在王伟的解释里,它确实意味着不洁与腐朽。
“新物种一同出现,也许预示了什么。我很好奇它们如何渗入我的领域。”
真的有在好奇吗?给我更有点情绪波动啊喂。
王伟还以为文桑是特意搜集神奇动物,才找到这两样呢。
尽管如此也不能将这俩混为一谈吧,她坚持,“它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话中鲜明地流露出她的倾向,对一方有多偏爱,对另一方就有多厌弃。
王伟真想哀嚎。
蛇好蝇坏,同为此界没有的生物,蛇蛇那样可爱,苍蝇就只有可恶。怎么这玩意儿也偷渡过来了啊?可不是好兆头啊。
话说,这算不算外来物种入侵?为什么单单是它俩?
她抚着下巴。
不过文先生的疑惑也是她想问的,短时间内出现两类新物种,对此她有自己的揣测。
“在这里头发现的是吧,”王伟指一旁破损的异宠收容器,“它平时存放在哪儿?”
“在我的空间内。”
所以才奇怪。
文轻描淡写就透露了自己的能力。
他将器物推至对方面前。箱子保持了原样,除了刚取出蛇和苍蝇那阵,之后没有碰过。
王伟接过检查。
收容器由“赌徒”罗织经营的商会制造,许多饲养爬宠的恶魔都会购买。它被设定为放入活物后自动启动,箱内自成独立小世界。
定时法阵显示箱子已经启动了19天,在这期间是隔绝密闭的,何况蛇与蝇的生命迹象微小,很难被发觉。
“介意我拆开吗?等下可以拼回来。”
征得同意后,王伟撬开箱子底部凹槽。那里有一个用神秘药水绘制的阵法,用于维持箱内生态流转,是专属罗织商会的独占知识,但最后两笔处有一个逆转符。
维持生命,变成了吸取生命,催化腐朽的阵法。
“我就说嘛,箱子不应该这么简单就被从内打破……因为这个阵法,内部环境不那么绝对了,这就解释了壁垒被削弱的原因……蛇一定是感受到威胁,才打破了箱子。”
她的说法很有道理,解释了小蛇为何戒备。
“不过,吸取生命?看着完全没影响啊……生物特性可能,蛇还挺耐活的,苍蝇……可能是刚孵化出来?”
都是猜测,她也不很确定了。他们仍未知道这两个物种出现在箱中的原因。
王伟急速头脑风暴,想到一位权柄下方的候选人。
“会不会是那位……”
和那位大人的能力有关。
她并未点出尊名,但文立马明白了,知道她指向为谁。
那位的能力是造物,然而蛇和苍蝇太具体了,且结构过分完整,不像那位脑子不太好的大人能造出来的。
两人在讨论中三言两语排除了“那位”的嫌疑。
线索似乎又断了。
文沉吟片刻:“我记得你可以追溯任何物品的来源。”
王伟声音平直,听不出太大情绪,“那是我的‘遗物’能力,目前被掌控在我效忠的领主,西桑大人手里。”
遗物。文在此顿了一下。
他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每位恶魔都很清楚。
凡人赴死,一切皆空。唯一一样能在死后伴身带走的物品,便是遗物。
那是他们死后堕落为恶魔,仅有的,能从“死”那边夺走的前世碎片。更是被痛苦淬炼而成,与恶魔本身绑定的神奇物品。
连本命道具都掌握在领主手中,看来她的处境很是艰难。
“如果遗物在手,我还能帮忙试着查一下两个物种是从哪来的……”王伟脸上露出些许羞愧,这次来都没帮上什么忙。
文没有追问遗物的事,这在魔界是心照不宣的**。
他平静地说:“可以借,到时要麻烦你施展能力,应当会很辛苦……我会给你报酬。”
王伟愣了下。
说辛苦,倒也没说错。
恶魔们的力量来源是痛苦,与前世死法有关,每次施展能力就等于重温死亡。
像她,每次动用遗物都得死去活来,全身灼热难忍。王伟一直很怀疑自己上辈子是高烧活活烧死的……
不过到文桑这种地位的魔,都是随意取用部下的力量了,根本不管下头人的死活。
他却许诺给她报酬。
王伟满意地接受了。如果痛苦可以明码标价,她当然希望尽可能为自己争取利益。
文看向玻璃罩,苍蝇不知疲倦,还在没头没脑碰撞。
新物种的出现会影响权柄之争吗?这才是作为新晋裁决者需要考虑的事情。
如今魔王虚弱,权柄不稳,麾下的高位恶魔们每日打杀死斗,只为争夺那至高无上的权力。魔王也很欢迎大家找到祂,杀了祂。祂需要筛选继承者。
魔王大人正愁后继无魔呢。
于是恶魔们从千杀到百,杀进十。目前只剩十位候选者,又称“既定之子”,拥有半神级别的神格,更有享不尽的资源。王伟只是其中一位候选者……的其中一位部下。
这种情况下,蛇与苍蝇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会有什么影响?身为战局的见证者,公正的新晋裁决者,文只需要知道这个,也只在乎这个。
他询问起蛇与苍蝇的危害。
王伟如实告知,蛇和蝇作为单纯的生物,并无威胁。另外,绿头飞虫们赖以生存的食物虽然污秽,但毫无杀伤力,最多有个传播疾病的风险。
她指左边,小蛇还在沉睡:“这个,可以养。”
再看右边,“这个,可以杀。”
就是这么双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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