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冷静。
安瑟紧紧抱住膝盖，努力控制着颤抖的身体。她必须让自己冷静下来。
盖伦地处地中海边，冬日本该相对温和。但经历了刚才的大起大落，安瑟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冷袭来，在初升的朝阳照耀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血腥味和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让她的胃部一阵翻涌。
现在该做什么？
离开。必须赶紧离开这里。
万一那个黑衣人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只是能在近距离内移除魔源，而剑术实力其实远远不如他，那她就真的死定了。安瑟的手还在颤抖，连弩差点从指间滑落。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身来。
去哪里？
约利安！对，约利安这时候应该已经到了塔图昆城的港口了。约利安总是有解决办法的，她比任何人都聪明，比任何人都冷静。她会知道该怎么办，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但是……等等——
安瑟的脚步突然停住了。怎么跟约利安解释发生在这里的悲剧？怎么告诉她维格已经永远不会回来了？怎么解释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他？
约利安会怎么看待自己？会像上次在高地之行后在书房里那般责怪自己吗？还是会像绿野堡那夜一样，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然后轻声安慰说这不是自己的错？
她想象着约利安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想象着她可能会流下的眼泪，想象着她可能会说的话。
秃鹫寻着血腥味在安瑟头顶盘旋，它们低沉的啸声让她猛然回过神来。维格！她怎么能就这样丢下维格的遗体？
诺森兰人对战士的丧葬有着古老而庄严的传统。从尘世离开的战士在他的部落的环绕与注视下，被放进他生前的战船中启航。诺森兰人相信最伟大的战士将与祖先们永航于星海。她虽然没能在维格活着时保护他，但至少也该在他死后守护他的尊严，让他能有个体面的归宿。
安瑟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走向维格的遗体。
她先试图拖动他的双腿，却发现这比想象中困难得多。维格身材超乎常人得壮硕，即便死去，那结实的身躯沉重如磐石。安瑟双手握住他的脚踝，用尽全力向后拖拽。泥土和碎石在他身下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她的靴子在晨露染湿的土地上打滑，几次险些跌倒。
维格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僵硬，四肢尚能弯曲。但这反而让搬运变得更加困难——他沉重的手臂总是滑落，撞击在地面上，令他凭空多出了许多擦伤。安瑟不得不停下来调整姿势，改为从背后环抱住他的胸膛，试图将他拖到较为平整的地方。
她本想为维格挖掘一座合适的坟墓，却发现自己太天真了。盖伦的冬天虽不似诺森兰那般严寒，但土地深处依然冻得坚硬。她的手指很快就被粗糙的石子和坚硬的冻土磨破了皮，鲜血混合着泥土粘在指甲缝里。没有任何工具，她只能用双手和一块尖利的石头一点点刨挖。
浅坑挖了不到半米深，安瑟的手就已经破得不成样子。鲜血从裂开的伤口渗出，染红了她的指尖。疼痛钻心刺骨，但她咬着牙坚持着，一下一下地刨着冻土。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这样的浅坑根本无法掩埋维格庞大的身躯。
安瑟只得放弃挖坑的想法，开始四处寻找石块。她一块一块地搬运着，有些石头重得她需要双手才能抱起。渐渐地，一座简陋的石冢在维格身边堆砌而成。她小心地将每一块石头放置在合适的位置，努力让这座临时的陵墓看起来庄严一些。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等到石冢初具规模时，太阳已经西斜，正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但即便在这样温和的日光下，安瑟的心依然冰冷如霜。
在盖上最后一圈石块前，安瑟再次蹲下身，轻轻触碰维格的脸颊。那里已经彻底冰凉，肌肉开始变得僵硬。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下来砸进红土中。现实也如重锤般砸在她的心上——维格已经死了——这不是一场噩梦，而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
安瑟沿着山路蹒跚而下，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血迹，银色的短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上。当她走到通往塔图昆城的主路时，远远地看见三个穿着帝国宪兵制服的人正策马而来。
她心中一喜：宪兵负责执行帝国的法律，保护帝国境内的公民。他们代表着帝国的秩序与正义，一定能帮助她。
"站住！"为首的中年宪兵勒停马匹，警惕地打量着浑身狼藉的安瑟，"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身上这么多血？"
"为了胜利前进，长官！“安瑟一眼便看出三人军衔都不低，心中稍安。她擦去脸上的泥污，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我是安瑟·史密斯少尉。我们在赭红山遭到了山贼袭击。"
三名宪兵中最年轻的那个翻身下马，快步走近安瑟。他脸上写满真诚的关切，却完全忽略了她的军衔，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轻视："你是个……小姑娘？最近山里确实匪患横行。一个女孩独自在荒野，实在太危险了。"他伸出手，像要扶住她，"你受伤了吗？需要医生吗？"
安瑟避开他的搀扶，摇了摇头，声音因疲惫而沙哑："我没事，但是……"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说出那些痛苦的话，"和我同行的维格·瓦尔格森，还有他的侍从们……他们都没能活下来。"
中年宪兵听了，策马靠近，神情严肃起来："瓦尔格森？诺森兰的珍珠湾领主？'帝国之刃'维格·瓦尔格森中校？"
"是的。"安瑟点头，心中疑惑为何对方如此在意维格的身份，而不是她刚才提到的草寇攻击。
三名宪兵交换了一个眼神，那种眼神让安瑟莫名感到不安。
就在这沉默的瞬间——
"嘣！"
弓弦震颤的尖锐声响撕裂了黄昏的宁静。
安瑟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巨大的撞击力将她整个人向后推倒在地。她惊愕地低头，以为会看到箭杆穿透胸膛，鲜血喷涌的恐怖景象。
然而那支箭竟然反弹在地上，在夕阳下闪着寒光。
求生的本能压过了所有困惑。安瑟猛地翻滚向路边的灌木丛，身后立刻传来"嗖嗖"的破空声，一支又一支箭矢擦着她的身体射入泥土。她顺着陡峭的山坡一路翻滚，枝条和荆棘刮得她浑身生疼，直到深深地滚进密林深处才停下。
"该死！煮熟的鸭子飞了！"年轻宪兵懊恼的咒骂声从坡上传来，"这种密林，我们怎么去追？天都快黑了！"
第三名一直沉默的宪兵终于开口，声音冷如寒冰："命令很明确——见到银发少女便就地处决。既然让她跑了，我们就当没见过她。"
安瑟蜷缩在灌木后，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怕被听见。直到马蹄声完全消失在远方，她才敢颤抖着爬起身。
她低头检查胸前的伤势，这才发现那枚"诺森兰之心"吊坠从中间裂开了。黑硅石虽然坚硬无比，但箭头的冲击力太大，还是让它出现了一道细细的裂痕。这枚吊坠挡住了本该要命的一箭，那裂开的缝隙卸去了箭矢的大部分动能，这才让她只是受了皮外伤。
安瑟捧着裂开的吊坠，心中五味杂陈。维格最后的礼物，竟然在关键时刻救了她一命。
但更让她困惑和恐惧的是——为什么代表帝国正义的宪兵要置她于死地？她究竟犯了什么罪，值得他们不惜违背职责也要杀死她？
从宪兵的对话来看，他们分明是在专门寻找她。但如果他们真与昨夜的黑衣人是一伙的，又怎么知道她是银发女子？安瑟看着自己这身破烂血污的骑装，在混乱的战斗和昏暗的夜色中，黑衣人应该看不清她的性别才对。
莫非……还有别的原因？
安瑟从地上抓起一把赭红色的泥土，用力揉进头发里，至少让那抹显眼的银光暂时隐没在泥尘中。
虽然精疲力尽，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头痛如潮水般袭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幸好她年少时常在这一带游玩，对山中小径还算熟悉。
当第二天朝阳升起，塔图昆城门缓缓开启时，安瑟终于拖着透支的身体抵达了城下。
奇怪的是，尽管宪兵昨夜追杀她时显得那么急切，但城门口却没有任何通缉令张贴。守城的低阶士兵对她这个满身泥污的旅人并不在意，她随着晨间的人流混入城中，竟然没有受到任何盘查。
安瑟焦急地朝港口方向奔去，刻意避开大路，专走小巷僻径。就在经过一个狭窄巷口时，一只手突然从阴影中伸出，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等等，银发的小姐，你要去哪里？"
安瑟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脱，猛地回头——却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海莉姐姐！"她几乎要哭出来。
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约利安在报社的助手海莉。
约利安终于又要上线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8章 42 盖伦行省 赭红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