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意轻轻拍着女子后背,问道:
“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投河自尽是与魔族有关么?”
女子的眼神直勾勾看着漆黑水面,远处的河灯光彩夺目,但她眼中却是一片死气,她惨然一笑:
“你听错了……刚才我只是在胡言乱语……”
盛知意一怔:“可是刚才你明明……”
“那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女子迫不及待打断盛知意的话。
盛知意还要再说什么,女子却已经站起身来,她浑身湿透,发髻散乱,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时不时咳嗽一下,身影脆弱又狼狈。
“喂!”
盛知意对着她的背影喊了一声。
她就像是没有听到,继续踉跄着向前。
“你是怕我们得罪了魔族么?”
盛知意继续喊。
女子终于停下,她转身惊恐地瞪大双眼,又立刻看向远处的人群,生怕这声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远处拱桥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还在放着河灯,繁华热闹。
盛知意走过去,确认道:
“有人在悄悄堕魔?让我猜猜……是你家,还是你要嫁人那家?”
女子下意识后退一步,惊慌地看向盛知意,声音沙哑:
“你认识我?你究竟是谁?!”
盛知意出手如电,抓住她的手腕,杏眼紧盯着她的表情,认真道:
“是我推测出来的,你情急之下说出魔族二字,又立刻矢口否认,显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世间女子,除去自立门户的,均有娘家婆家……说实话,你看起来不像是自立门户的,因此我大胆猜了一番。”
女子依然惊魂未定,目光警惕,表情半信半疑。
显然,这番话未能彻底打消她的疑虑。
盛知意见状,在她面前掐了一个法诀。
灵光迅速射向女子,不过顷刻间,她浑身立刻变得干燥。
女子诧异地伸手摸着自己的发丝,又检查自己的衣服。
刚才还在湿哒哒滴着水,白光闪过,立刻变了一番模样。
她心中大震,不觉反手抓住盛知意的胳膊,眼底泛起泪光:“仙长!”
“别急,别急。”盛知意拉着她走到岸边的一座凉亭坐下,“你慢慢说。”
女子下意识看了一圈周围。
“放心,不会有人听到的。”盛知意安抚道。
女子脸上表情复杂,显然在经历剧烈的心理斗争,半响,她迟疑地开口:“那些……人,势力强大……你们……”
魔族人数众多,而修仙者只有盛知意和季扶光两人。
这两人看上去倒是和善,但细胳膊细腿,打起架来,真的能打赢魔族吗?
到时候,别是白白葬送了两人性命。
盛知意刚想拍胸脯,想到之前和魔族对战的场面,不免有些心虚。
她伸手一拉,抓着季扶光的胳膊,用力拍了两下。
“我这位师兄芝兰玉树,风度翩翩,修为更是冠绝天下,有倾山倒海之能。不久前,他以一己之力,战胜魔族八大高手,只一招,就让那些人匍匐于脚下,身首异处。”
女子听得发愣,她悄悄打量季扶光,眼神难以置信。
这位俊秀公子看起来风度翩翩,真的如同她说的这么厉害么?
“你当时是没有看到那个场景!魔族无不山呼跪拜,立刻叩首求饶!”
盛知意言之凿凿,还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一下季扶光,示意他表态。
季扶光蹙起眉,想到后半句虽然是盛知意现场捏造出来的,但也算符合事实,微微点了一下头。
盛知意觉得他不太配合,放弃了双人互动,转而继续说道:
“所以你放心,把事情的原委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帮你解决的!”
女子的手指攥着裙摆,指节发白。
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道:
“我叫林晚霜……”
林晚霜是瀛洲城林家的二女儿,她家祖祖辈辈经营绸缎生意,小有名气,自然也有不少同行故交。
林家与陈家世代交好,陈家大少爷陈继辉年方弱冠,早已开始接手绸缎生意,这几年更是备受倚重,八成以上的生意几乎都要经过他手。
林家老爷见陈继辉年纪轻轻就出类拔萃,更兼一表人才,又和林晚霜自幼相识,便早早定下姻亲。
两人相识已久,林晚霜也芳心暗许,自然点头答应。
本就是故交,有生意往来,又有姻亲之实,林晚霜自然经常出入陈家。
这日,林晚霜到陈家核算一笔账目,她打得一手好算盘,不出半个时辰便将明细理得清清楚楚,见陈家伙计正忙着整理一批新到的绸缎,便拒绝了迎送,准备自己离开。
走到半路,想起之前陈家小妹缠着她,想借用她最宝贝的金算盘,便折返回来,绕过喧闹的前门,从小路走到后院。
林晚霜自觉此行有些莽撞,但已经走到一半,想着只是将算盘给小妹,了却一桩心事,便硬着头皮走下去。
她在陈家称得上熟门熟路,专拣偏僻小路走,一路上一个人都没有遇到。
绕过假山时,忽然听到有人说话,她心中暗道不妙,下意识躲了起来。
只听一个男声道:“果然是神功,不过几日,已觉有所成效。”
这声音低沉喑哑,微微有些变形,但林晚霜心中一震,这是陈家老爷在说话。
什么神功?
两家一向交好,平日生意往来多有合作,怎么从没听陈老爷提起过。
另一个男声道:“想必再修炼几日,您的沉疴便能尽愈。”
声音一想起来,林晚霜就立刻辨别出来,实在太熟悉不过,这就是她的未婚夫,陈继辉。
陈老爷早年贩卖绸缎时,遭遇过水匪抢劫,为保护货物,被水匪捅了一刀,伤及肺腑,之后素有顽疾,每年天气转冷便会夜夜咳嗽,不能安睡,也曾请过数十个名医,均道难以治愈,只能小心调养。
听起来,这神功竟能将病灶彻底清除。
此时林晚霜还只是惊讶,甚至隐隐觉得是件好事。
接着,陈老爷的声音响起来:
“上次修炼神功,用的是刘婆婆手里的‘货’,这次务必换一个。”
“是,上次那些岁数太小,随着修炼愈深,要买些大一点的了。”
林晚霜此时还听得云里雾里,又听他们继续说:
“之后看准时机,你也劝劝你妹妹。切记,一定要循序渐进,这等机密,不能外泄。”
陈继辉不赞同道:“神功虽好,但修炼时需心性坚毅。小妹现在尚且年幼,又一向胆小,连杀鸡都不敢看,岂能开始修炼?只怕她会泄露天机。”
两人又争辩了几句。
刘婆婆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林晚霜琢磨了几下,忽地想起刘婆婆的身份,她是瀛洲城有名的人牙子,陈继辉父子口中的‘货’,是一条条人命。
他们口中的“神功”,是要以人命为代价才能修炼,随着修炼深入,需要年龄更大的人。
林晚霜大惊之下,连忙用牙齿死命咬住嘴唇,但还是没忍住,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陈继辉忽然转身,厉喝一声:“谁?!”
两人匆匆行来,眼看就要绕过假山。
陈继辉一马当先,快步迈了过去。
陈老爷也跟着走过来。
半响,陈老爷开口:
“没有人啊……”
陈继辉左右张望了一圈,皱紧眉头,迟迟没有开口。
陈老爷又说:
“刚才是不是风声?”
陈继辉的眼神一寸寸扫过假山,猛地伸手,拍打假山一侧,声音冷硬:
“出来!我看见你了!”
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一盏茶时分,陈继辉才放松表情,对陈老爷叮嘱道:
“切记,神功之事一定不能泄露!除去陈家之人,绝对不能外传!若是有人知道……”
他压低声音:
“我师父会将所有人,杀得一干二净,包括你和我。”
陈老爷额头出了一层细汗,用力点点头。
林晚霜整个人用力蜷缩在黑黢黢的山洞里,全身冰冷僵硬,她的牙齿将嘴唇咬出一道深深的伤痕,才努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发出任何声响。
这个山洞是陈家小妹和她嬉闹时,偷偷告诉她的。
也只有整日在院中攀爬躲藏的小妹,才能发现灌木丛中,有一处通向假山腹地的山洞。
外面的声音终于消失,林晚霜又等了半炷香时间,隐隐约约听到伙计轻点货物的喊声,才敢爬出山洞。
她飞快地逃回家,将整个人关进房中,得了一场大病。
昏昏沉沉间,林晚霜的脑海中不停回荡着陈继辉狠戾冰冷的声音,“除去陈家之人,绝对不能外传!若是有人知道,师父会将所有人,杀得一干二净……”
即使在睡梦中,她也死死咬住下唇,生怕让林家其他人知道,引来杀身之祸。
陈老爷不过修炼了几日,就能治愈顽疾,这魔功何等精妙!
她根本不敢想陈继辉的师父到底有多厉害,在这种人眼中,他们这些普通人,不过只是蝼蚁罢了,一只手指就能轻易碾死。
越想越觉得无望,她根本不想练这种魔功,更不想与披着人皮的陈继辉成亲,陷入魔窟之中,甚至成为他们修炼的材料。
在梦中,她无数次梦到自己被扒皮抽筋,头颅被陈继辉亲手拧下,无边无际的血色弥漫了整个空间。
但林晚霜毫无办法,她不敢告诉其他人,更不能无凭无据退婚,闹得大了,若是陈继辉发现她早知此事,甚至连林家都会被牵连。
随着成亲的日子越来越近,绝望之中,林晚霜想到了投河自尽。
说到后面,林晚霜抓着盛知意的手腕,忍不住痛哭起来。
她压抑着这个秘密太久了,久到终于说出来时,那积攒了无数个日夜的委屈、恐惧和绝望,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低沉的呜咽声似乎来自她的灵魂深处,整个身体都在剧烈颤抖。
盛知意的手腕被攥得生疼,但她没有抽回,反而拍着她的肩膀,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别怕,没事的!我们一定会解决这件事!”
林晚霜满脸泪痕,不安地开口:“你们……你们真的……”
“没错!”盛知意点头,“这件事就交给我们吧,从现在起,你可以不再回到林府了。”
林晚霜没听明白,犹自说着:“可、可是……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她不回家,要怎么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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