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亮,盛知意就被婢女叫醒。
她艰难地睁开眼睛,看了一眼窗外。
天空一片漆黑,只有屋中亮着几根粗大的喜烛,将满屋照得盈盈生辉。
婢女劝道:“小姐,您快起来吧,今天可是您的喜日子。老爷夫人疼爱您,特意让您多睡一会儿,但再耽误就来不及了。”
盛知意拥着被子坐在床上,还有些呆愣。
婚礼不是傍晚才举行么,这么早起床,怎么会耽误?
不过马上,她就明白了举办婚礼,到底是一件多么复杂,多么繁琐,多么折腾的事情。
婢女带着身穿喜服的妇人进来,给她开脸、梳头、念诵吉祥话、上妆、穿嫁衣……
整间屋子里人来人往,不断有人进出,各个拿着托盘,运送各种东西,热闹非凡。
盛知意挺直腰背坐了三四个时辰,一动也不能动,双腿都已经发麻。
她此刻非常想去摇晃昨晚的自己,看看脑子里是不是进了水,非要坚持这个计划。
林晚霜出嫁又如何,她完全可以扮作婢女跟随左右,一样能够探查详情。
但看着站在身后的婢女,想想还是算了,站着和坐着比,还是选择坐着吧。
可见成婚就是一件苦差事。
给她上妆的婆子将手移开,声音含笑:
“小姐,快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当真是如花似玉,美艳动人!我王婆化了这么多新娘,你这般容貌的,也属少见。”
盛知意抬眸望向铜镜。
她所用的易容术类似幻术,旁人看来是林晚霜的脸,但她自己绝不会被幻术迷惑,看的便是自己的容貌。
铜镜里,露出一张精致绝伦的面容,肤如凝脂,眉似远山,唇若点朱,杏眼微微瞪大,似乎自己都有些惊讶。
她身着大红喜服,上面绣着精致的纹路,明丽又鲜艳,头上的珠帘垂落在脸颊两侧,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动。珍珠的光晕映在她的脸上,有一种仿若鲛绡的流动感。
想了想,盛知意忽然开口:
“将我那枚发簪戴上。”
王婆愣了一下,从妆奁盒中取出那支碧玉簪,“姑娘说的可是这支?但这碧玉簪的颜色……”
竹色的簪子,平时佩戴清雅脱俗,但今日大婚,与全身上下就有些不搭了。
“帮我戴上吧。”盛知意语气肯定。
王婆没再说什么,只是将碧玉簪插入珠链下方,略作掩饰。
盛知意对着铜镜左看右看,抬手把竹簪拔出来,重新插到发髻上。
妆造终于结束,剩下的就是等待男方前来接亲。
婢女不断前来汇报迎亲的队伍动向。
“小姐,他们已经到了朱雀街。”
盛知意以袖掩口,偷偷打了一个哈欠。
“小姐,他们到万安巷了!”
咦,那不就是林家附近的巷子么?
盛知意立刻正襟危坐,准备起身。
“小姐,他们又到朱雀街了。”
到底要在这附近绕几圈啊。
期间不能弄乱妆容和喜服,盛知意不能随便动,在凳子上坐得浑身麻木。
终于,接亲的队伍到了林家。
盛知意在婢女的搀扶下,顶着红盖头,踏出门槛。
刚要顺着台阶往下,盖头遮蔽的眼底,忽然伸出一只手。
沉稳的男声响起,是她没听过的陌生声音。
陈继辉道:“夫人,按例,此段路程该由我来背你。”
她昨晚恶补的流程中,倒是有这么一条规矩,新娘要全程足不沾地。
盛知意生怕露馅,只低低地“嗯”了一声。
刚伸出胳膊,一下被人背在身上。
男人高大有力,手臂卡着她的腿弯,背着她如履平地,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盛知意伏在他的后背,瞬间,似乎隐约闻到了一阵梨花香味。
她心中一颤,再去嗅闻,却只能闻到浓浓的脂粉气息,也不知是两人谁身上的。
从盖头下面望去,只能看到陈继辉的下颌。
轮廓并不是她熟悉的模样,再想想林家院中,确有几株梨树。
或许是她心中不安,才会有所期盼吧。
婢女早就掀开花轿帘子,陈继辉将她放入轿中,帘子落下,眼前又是一暗。
花轿晃动,迎亲的队伍启程。
她能听到外面的鼓乐喧天的吵闹声,新郎骑着高头大马,向全城宣告这桩婚事。
在所有人眼中,新郎高大俊朗,新娘才名远扬,想必是佳偶天成。
只有盛知意知道,满脸喜色的新郎官,在人皮之下,是彻头彻尾的魔。
她抬起手指,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心绪平定几分。
花轿一停,她伸出胳膊,等待婢女搀扶。
这次来的还是陈继辉,他的手指隔着喜服握住她的胳膊,两人走在专门铺设好的红毡上,从喧闹的宾客中间,缓缓步入正殿。
商贾之家,结交的人物本就繁多,正殿更是人潮涌动,嘈嘈切切之声不绝于耳。
盛知意深吸一口气。
她一定要谨慎行事,否则陈继辉狗急跳墙,只怕会伤了这些人。
门口小厮手中提着一面铜锣,轻轻一敲,瞬间压倒全场声浪,所有人不再说话,只有喜娘的声音嘹亮。
“吉时已到!”
婢女搀扶着蒙着盖头的盛知意,喜娘继续喊:“一拜天地。”
两人对着殿外的天地一起跪拜。
“二拜高堂。”
盛知意缓慢转过身,和身边陈继辉一同跪拜堂上的陈家父母。
她偷眼看了一下陈夫人的手腕,皮肤微微泛青。
盛知意蹙起眉头,陈夫人似乎也已经入了魔。
“夫妻对拜。”
婢女扶着她往后退,她慢慢向前躬身,却一下碰到了陈继辉的额头。
周围宾客发出善意的哄笑声。
这对新人再行跪拜礼,这次倒是顺利完成。
“送入洞房。”
婢女扶着盛知意离开。
盖头下面,盛知意咬了一下嘴唇。
刚才磕到陈继辉额头的时候,她似乎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嗤笑。
笑声稍纵即逝,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婢女将她带到洞房之中。
没一会儿,陈继辉也迈步进来,喜娘跟在他身后。
洞房内喜烛长明,两人身穿喜服,齐齐坐在床边。
喜娘手臂上挽着一个花篮,里面装着各色花瓣,她迈着四方步,抓着花瓣洒向婚床,口中念念有词:
“撒帐东,花开富贵朵朵红。”
“撒帐西,才子佳人配夫妻。”
“撒帐南,双双对对共婵娟。”
“撒帐北,永永远远不离分!”
撒完帐,她笑呵呵地将玉如意递给陈继辉,带着其他人离开洞房,关门时,刻意发出了一声重响。
门关上的声音,让盛知意立刻警觉起来。
宽大的喜服之下,她握紧了手中的碧玉簪,脑海中已经演练了十几种瞬间制服陈继辉的方法。
最好是一击致命,让他发不出声音,留着慢慢审问。
玉如意的一端已经伸入盖头下面,缓缓将盖头往上挑。
盛知意全身紧绷,蓄势待发,只待盖头彻底挑起,便先发制人。
随着盖头越来越靠上,她能看到的部分也越来越多。
陈继辉穿着红衣喜服,上面的花纹和她身上的是一套,身姿笔挺。
盖头彻底挑开的那一瞬,她无暇再看,猛地起身,将人压在床上,碧玉簪狠狠抵着陈继辉的脖颈。
锋利的簪子卡入软肉之中,灵力直逼经脉。
盛知意冷冷一笑,“陈继辉……”
不等她继续说,面前的陈继辉忽而发出一声轻笑。
“怎么,你是太想死了么?”盛知意将碧玉簪抵得更深,陈继辉的脖颈处泌出鲜红血珠。
陈继辉勾起唇角,轻轻一笑:“夫人手下死,做鬼也风流。”
林晚霜不是说陈继辉性格稳重,怎么这人如此风流不羁?修魔竟然能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么?
盛知意又惊又怒,伸手去抓陈继辉的手腕,想要封印他的魔气。
不料,反手被陈继辉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声音含笑:
“夫人莫急,且看为夫为你变个戏法。”
在盛知意惊讶的目光中,陈继辉的脸上似乎闪过一层水波,容貌忽隐忽现,几息之间,变成了季扶光的模样。
季扶光用力抓着盛知意的胳膊,将她挺直的腰背拉向自己。
“夫人,怎么盖头一挑,就迫不及待地将为夫压在身下,莫不是……”
他扬着脖颈,锋利尖锐的喉结随着他说话的动作上下滑动,险而又险地拉扯着软肉在碧玉簪的下方不断沁出血珠。
但他却察觉不到痛一样,甚至低低地笑起来,在盛知意的耳边轻声道:
“**一刻值千金?”
盛知意脸颊通红,一下收回手,按着季扶光的肩膀,要从他的身上起来:“你——”
“嘘——”
季扶光的手掌捂着她的嘴,大手扣着盛知意的后脑,将她整个人重新按回来。
“夫人怎的如此猴急,你瞧外面。”
盛知意刚要说什么,听到他的声音,转头看向窗外。
窗外影影绰绰,似乎有人影走动。
“那是担心你我新婚不睦的婢女,夫人,莫非新婚之夜,就将谋杀亲夫的计划,闹得人尽皆知么?”
盛知意怒瞪着他,猛地张嘴,要去咬他的手指,却被季扶光一下收回手,只能清脆地咬了一下自己的牙齿,反而震得自己牙根发酸。
季扶光又笑了两声,突然,翻了一个身,将盛知意压在身下。
喜烛烛火将红色床帷映照在两人的脸上,不等盛知意开口,季扶光抬起手,轻轻撩开盛知意脸上的珠帘,眸光落在她的脸上,一寸一寸细细看过去。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你今日,与以往多有不同……”
盛知意耳根发热,嘟囔道:
“这可是从天不亮就起来化的妆,肯定会不太一样……”
她想到什么,又问:
“你怎么变成了陈继辉,是什么时候冒名顶替的?”
季扶光轻轻一笑,“你猜。”
盛知意没好气看他一眼,“婚礼之前?”
她闻到的那缕梨花香,果然不是错觉。
季扶光的眼神略带赞许:“还算聪明。”
盛知意抓着他的衣袖,问道:“你怎么忽然就决定顶替陈继辉了?那陈继辉的师父呢?”
季扶光伸出手,弹了一下盛知意的额头,转移话题道:“放心,陈继辉的事情我已经搞清楚了。他偶然间结识了瀛洲城外的一名魔族,便拜其为师,你以为那魔族为何传授魔功给他?”
盛知意伸手揉着脑门,“为何?难道不是要发展下线么?”
季扶光的笑容冷了几分,“那魔族身有旧伤,他是等着这些人魔功有所成就,便用这些人作为他进补的材料。”
盛知意没想到魔族竟然如此血腥残忍,不觉发出惊呼。
季扶光伸手捂住她的嘴唇,俯下身,眼眸微眯。
“夫人……你先不要替他人担忧了,你不觉得……”
他越凑越近,几乎快要贴到盛知意的脸颊。
“洞房的空气之中,弥漫着合欢香的味道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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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第 6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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