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扶光离去许久,殿内依然弥漫着沉重的威压。
“将茶叶送至丹阳宫,明日,小师妹到正殿为本尊烹茶。”
临走前,他留下这样一句话。
整座魔宫都开始忙碌,库房中的各种名贵茶叶被宫娥们送来,在桌子上堆成了一座小山。
偌大宫殿之中,季扶光的命令犹如天道法则,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让无数人奔波行动。往来宫人无不低眉垂目,恭谨温顺,快速又安静地送来茶叶又离开,如同一个个只会执行魔尊陛下命令的傀儡。
所以……季扶光是希望她也变成这样么?事事以他为先,对他尊崇备至,不会有任何反抗之意。
就像一只被折断了翅膀的雀鸟,永远困在这华贵的囚笼里,承受主人心血来潮的抚弄与惩戒,雷霆雨露,皆是天恩?
不、可、能。
盛知意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冰冷空气吸入肺腑,刺得她微微战栗,却也让她的头脑更加清醒。
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颤抖的指尖上。
如果说之前对季扶光尚且还有几分微弱的期望,而如今,她已经清晰地意识到,他不再是天衍宗光风霁月的大师兄,而她,也不再是那个有些不谙世事的小师妹了。
水牢的冰冷,当众的羞辱,乃至方才那诛心般的怀抱……一桩桩一件件,如同烧红的烙铁,将她天真软弱的部分彻底焚毁,反而让她愈发坚硬不屈。
季扶光要的,是一个彻底屈服,任他掌控的玩物。
她偏不。
她抬起手,用指尖一点点擦去唇上被他摩挲过的地方,仿佛要擦掉某种令人作呕的印记。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力度。
活下去。
不仅仅要活下去,还要逃出去,要弄清楚这一切。
莫名绑定她的系统,认她为主的神族剑灵,还有季扶光那无法理喻的疯狂与矛盾。
明明发生在她身上,但没有任何人告诉她内情,所有人都觉得她能被随便敷衍搪塞,他们强大无匹,所以他们给她的,她必须要千恩万谢地接受,不能探究缘由。
因为,她太弱了,弱小得让人没有正视的资格。
盛知意反锁上门,重新回到床榻,盘膝打坐。
引气法诀运行到了极致,意志力驱动着神念,反复去磨经脉中的禁制。
黑暗中,一丝极其微弱的跳动再度出现。
盛知意平定心绪,连忙继续运功。
跳动逐渐规律起来,几乎每炷香时间能够感受到经脉的起伏。
盛知意将功法运行到最后一遍,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但是……太慢了。
这样下去,究竟要多长时间,她才能够解开季扶光施加的桎梏。
翌日,季扶光的命令经由侍从传来,命她前去烹茶。
盛知意平静地起身。
唤绿担忧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为她收拾茶具,欲言又止。
昨日陛下离去时,明明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冷酷,但小姐如今却显得波澜不惊,这种反应更令她心惊胆战。
可是,小姐昨日的诘问,又令她不知如何自处。
她是被陛下派来的,或许,讨了小姐的嫌吧……
“别怕。”
一只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盛知意垂眸看他。
“不碍事,只是去烹茶罢了。之前做过的,不用担心。”
盛知意跟在侍从身后,穿过重重宫墙,踏入正殿之中。
季扶光斜倚在王座之上,指尖抵着额角,似乎正在审阅一枚流转着黑光的玉简。听到脚步声,他未曾抬眼,仿佛她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空气。
盛知意垂眸,走到茶案边,将带来的茶具与茶叶摆放整齐,取茶、碾茶、煮水、冲泡……每一个步骤都做得一丝不苟,精准得毫无瑕疵,没有迟疑,没有颤抖,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外泄。
她奉上茶盏,低眉顺目:“陛下,请用茶。”
季扶光终于抬起眼,狭长的风眸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她今日太过安静,也太过顺从。这种抽离了所有情绪的平静,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不悦,仿佛一拳打在了空处,远不如她昨日眼中燃烧着恨意与倔强的模样来得……生动。
他接过茶,指尖刻意擦过她的手指。
盛知意的手臂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立刻放松下来,依旧垂着眼,仿佛未曾察觉。
季扶光抿了口茶,火候恰到好处,味道醇厚回甘,无可指摘。
如果他想要一个乖顺的傀儡,只需要轻轻勾动手指,将她的神识摧毁。
之所以留她这么久,不就是因为她那双闪烁着星芒的双眸么。
他放下茶盏,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种绝对的服从,看久了,竟如此乏味。
殿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半响,季扶光突然想起什么,手腕一翻,一本薄薄的黑色册子被掷落在盛知意面前的桌案上。
书页泛黄,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只萦绕着淡淡的魔气。
“既然无事可做,闲得生出些不该有的心思,”他微微勾唇,带着惯有的嘲弄,“便练练这个,强身健体,省得下次再站不稳,丢本座的脸。”
盛知意的目光落在册子上,瞳孔微不可察地一缩。
魔族功法?
她竟要他修炼魔功?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她脑中飞转。
是新的折辱方式?诱惑她堕魔?还是又一个试探的陷阱?
但她面上依旧平静无波。
甚至,一个大胆的念头悄然滋生,万法同源,魔族法门亦是调动天地能量之法,她静脉中那丝松动的封印……
她知道这个想法近乎荒谬,但是,这或许是危机,也可能是绝境中唯一的转机!
盛知意伸出双手,将册子拿起,指尖感受到书页的粗糙和那股令人不适的魔气。然后,她微微屈膝,行了一礼。
“是,陛下。谢陛下赏赐。”
声音平稳,没有愤怒,没有抗拒,更没有惊喜。
季扶光看着她这副样子,心底那丝烦躁愈发浓重。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不再有趣的宠物。
“退下。”
——————
是夜,丹阳宫寝殿内。
盛知意盘膝坐于榻上,面前摊开着那本魔族功法,《蚀骨诀》,名字便透着邪气。
此举风险极大。
魔气暴烈霸道,极难控制,往往会反噬自身,影响心智,甚至彻底污染丹田。
但她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眸光坚定,按照书中所载,她尝试集中那微乎其微的自身五感,去感应周身的魔气。
过程远比想象中更痛苦!
魔族功法确实修炼速度极快,不过一炷香时分,魔气便被她引导至体内。然而魔气暴戾阴冷,与她原本温和的灵力属性截然相反。两股能量在她几近堵塞的经脉中骤然相遇,如同冰火相撞,瞬间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
“呃……”盛知意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经脉仿佛被无数细小的冰锥刺穿,又被灼热的火焰炙烤。
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凭借一股惊人的意志力强行维持着法诀运转,没有中断。
就在她几乎要痛晕过去时,那坚固的封印壁垒,在这两股能量的剧烈冲突下,竟然真的再次剧烈地松动了一下。
“噗——”一小口鲜血喷溅而出,落在暗色的床单上,触目惊心。
但盛知意的眼眸,却骤然亮了起来。
虽然微弱,但她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属于她自身的灵力,从那裂缝中流淌而出,虽然只有发丝般细小,却真实存在。
她成功了!
盛知意不敢停歇,忍着剧痛,小心翼翼地引导着那一丝宝贵的自身灵力,沉入丹田之中。
那里,除了散发着绿色光芒的灵根之外,还有一柄沉寂已久的虚影,“惊鸿羽”。
神族的剑灵就沉睡在此。
盛知意尝试着,用那缕新生的灵力,极其轻柔地触碰它。
“嗡——”
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猛然响起。
那嗡鸣并非响起在耳边,而是直接回荡在她的识海深处。与此同时,惊鸿羽极轻微地震颤了一下,虽然瞬息间又恢复了死寂,但方才那清晰的悸动,绝非幻觉。
盛知意猛地睁开双眼,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却闪烁着难以置信的激动光芒。
剑灵……有反应!
盛知意擦去唇边的血迹,感受着体内那丝新生的、虽微弱却充满生机的灵力,以及丹田处那一声嗡鸣带来的余震。
希望虽小,却已点燃。
她走到窗边,推开窗,望向魔界那片闪烁着繁星的天空。
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这浓重的魔障,投向了不知名的远方。
一个模糊却坚定的计划,开始在她心中悄然勾勒。
她需要更多信息,关于魔宫布局,关于守卫换防,关于外界动向……也需要更快地恢复力量,更需要,找到唤醒体内剑灵的方法。
蛰伏,并非屈服。
而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的出击。
——————
正殿外。
季扶光负手立于廊下的阴影中,遥望着丹阳宫的方向,俊美无俦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感应到了殿内魔气的异常波动,也感应到了她那一声痛苦压抑的闷哼以及气血的翻涌。
……果然是不知死活地练了,还把自己弄伤了。
愚蠢。
他蹙起眉头,心底那点莫名的烦躁再次升起,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愠怒。
是为了她那不顾后果的愚蠢?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自讨苦吃。”他低声冷嗤一句,仿佛是为了说服自己,旋即转身,玄衣拂过冰冷的地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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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 7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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