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知意回到丹阳宫,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她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冰凉,她的全身却在发烫。
她做了,她真的将那句充满蛊惑和危险的话说了出去。
元浪会如何反应?他会立刻去向季扶光告发吗?还是……那颗种子真的能在他心里生根?
恐惧和后怕如同潮水般阵阵涌来。但与此同时,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又奇异地将她包裹。最坏的结果,无非是季扶光的雷霆之怒。而她,早已在水牢和一次次折辱中,预演过太多次那种愤怒。
她闭上眼,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时间一点点流逝,预想中的抓捕并未到来,殿外只有清风拂过的阵阵声响,一切平静得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种平静,反而让她更加不安。
“砰砰。”唤绿扣响门扉,问道:“小姐,我能进来么?”
“进来。”盛知意收敛表情,看着唤绿端着食盘,将饭菜一一放在桌上。
布好饭菜,见到盛知意似有心事,唤绿关切地开口:“小姐,您怎么了?”
盛知意掀起眼皮,思忖片刻,缓缓道:“之前玉坠掉落,我偶遇一位将军,便托他帮我留意……你将玉坠寻回,这事也算了结。我在想,于情于理,是否应该告知于他……”
唤绿点点头,“这也是应当,奴婢去转告一声,是哪位将军?”
盛知意紧盯着唤绿的表情,“姓元,叫……对了,好像叫做元浪……”
唤绿神色顿时僵了一下,她应道:“我……我知道了。”
一把抓住唤绿的手腕,盛知意沉声道:“唤绿,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瞒着我?”
唤绿脸色苍白,声音压得极低:“小姐,元浪将军被罚去北海冰窟了……就在刚才……”
北海冰窟,那是魔族的一处苦寒险地,煞气蚀骨。
盛知意正在斟茶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洒了出来,在桌面上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来了。季扶光的回应来了。
如此迅速,如此精准,如此残酷!
他没有动她一根手指头,甚至没有来质问她一句。
他只是抬手之间,便轻易碾碎了她投出去的那颗石子,并用这种方式清晰地告诉她:
我知道你做了什么。
你的挣扎,徒劳无功。
你,永远逃不出我的掌心。
一股比水牢更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了盛知意的全身。她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绝望,她与元浪短短几句话,不过几息之间,彼时四下无人,竟然也能被季扶光知晓。
“小姐……您怎么了?”唤绿担忧地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
盛知意抬起头,看着唤绿清澈的眼睛,目光逐渐变得复杂。
“唤绿,你为何会来到丹阳宫?”
连如此细微的动作都会被季扶光察觉,那日日伴在她身边的唤绿,到底在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仅仅只是一个凡人吗?
“我、我是被陛下安排来此的。”唤绿被锐利目光盯着,有些手足无措。
“陛下?”盛知意冷笑一声,“他让你每日盯着我的一举一动,随时准备找个理由处置我,是么?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伪装成凡人的魔族?”
“我……我只是……”
“不要再骗我了!反反复复戏耍我,看着我一次次被愚弄,好玩么!”
唤绿被盛知意的话吓住,她扑通一声跪下,抓住盛知意的裙角,眼泪涌了上来。
“小姐!不是的,不是的,我真的是凡人,我没有骗你!陛下说找个凡人,您或许能安心些!陛下若真要玩弄您,何必特意吩咐,要用凝神香,要备软枕,说您惊惧交加,不易安眠……”
话音落下,唤绿自己也惊呆了,猛地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惊恐。
她竟然背地里泄露陛下的吩咐!
盛知意也愣住了。
特意找来凡人?凝神香?软枕?
这些她从未在意过的细微之处,竟然是……他的吩咐?
荒谬感如同冰水,兜头浇下,让她浑身发冷。
他一边将她踩入泥泞,肆意折辱,一边却又在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上,留下这种令人费解的关照?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脊背爬升。盛知意突然意识到,最可怕的不是纯粹的恶,而是这种善恶交织,无法用常理解读的扭曲。
疯子!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法用常理理解的疯子!
就在这时,殿门被无声地推开。
逆着光,一道高大修长的玄色身影站在门口,不知已待了多长时间。
季扶光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唤绿,声音听不出情绪:“滚出去。”
唤绿如蒙大赦,急忙退了出去,紧紧关上了殿门。
脚步声逐渐接近,终于在盛知意面前停了下来。
季扶光垂眸,看着盛知意低头露出的发顶,发髻高耸,堆叠如云。
在天衍宗时,她总是素衣裹身,未施粉黛,如今换一身装扮,才令人恍然,她早已是及笄女子。
无声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如同悬在盛知意头顶的利剑,迟迟不肯落下。
他究竟想要如何惩处她?笞三十?杖六十?还是要继续将她关进水牢里?
空气逐渐焦灼,盛知意甚至开始渴望季扶光立刻惩罚她。
终于,季扶光动了。
他伸手一挥,两人身前出现了一面光滑如镜的黑曜石,石面上光影浮动,赫然呈现着之前宫廊角落里的景象。
盛知意压低声音对元浪说话,以及元浪听后那骤变的脸色和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惧。
殿内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寒冰。
盛知意僵直片刻,仰起头,看向季扶光。
莹润的双眸之中闪烁着倔强和不屈的星芒。
她确实做了,那又如何?最多不过是再去一次水牢,再度遭受折辱罢了,又有什么了不得?
他如果不彻底杀死她,她就一定还会继续想办法反抗。
她永远不可能做一个让他满意的傀儡。
季扶光伸出手,捏住盛知意的下颌,微微俯身,盯着她的双眸。
奇异的,被冒犯的怒意之中,还混杂着一丝“果然如此”的兴味和极其诡异的欣喜。
她果然不是只会哭泣和忍耐的孱弱之人,她骨子里那股百折不挠的韧性和倔强,到底用在了这种地方。
这双眼睛里,再也不是隐忍的平静和冷漠,终于重新亮了起来。
灼灼星火,亮彻明霄。
盛知意只觉得下颌骨被捏得发疼,她死死盯着季扶光,眼神逐渐由不服输变成了愤恨。
这恨意如同一枚软刺,扎进季扶光心口。
令人不快。
季扶光伸出手,指尖在她抿起的唇瓣上缓缓摩挲,动作带着一种审视的冷酷。
“看来,水牢的教训还不够深。”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如同毒蛇缠绕,“本座的耐心是有限的,小师妹。”
盛知意偏头想躲开那令人颤栗的触碰,却被他的另一只手牢牢固定住后脑,动弹不得。
她双眸怒视,眼底的恨意愈发粘稠深重。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季扶光低低地笑了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
“死?”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那太便宜你了,也太……无趣。”
他忽然松开手,就在盛知意以为折磨暂时结束时,一条冰冷的、散发着微弱魔气的玄色绸带凭空出现,轻轻覆上了她的双眼,在她脑后系紧。
瞬间,整个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你做什么?!”
盛知意惊慌失措,伸手想去扯掉绸带,手腕却被猛地钳住,反剪到身后。
失去视觉,其他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她能清晰地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能感受到他玄衣冰冷的布料摩擦着她的手臂,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危险的气息。
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味,此刻被一种暴烈的魔息彻底覆盖,这让她最终确认,现在存在的,致仕魔尊季扶光。
恐慌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季扶光打横将她抱起,盛知意惊呼一声,徒劳地挣扎,却如同撞上磐石的蜉蝣,毫无作用。他抱着她,走向书桌后那张宽大的座椅,然后坐下,将她禁锢在自己的双腿和怀抱之间。
盛知意的背紧贴着他冰冷的胸膛,能感受到其下蕴含的可怕力量。他的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肢,如同铁箍,将她牢牢锁住。
“既然精力旺盛到有力气去挑拨本座的属下,”他的下颌轻抵在她的发顶,声音平淡无波,却字字残忍,“不如好好看看,违逆本座的人,最终都是何等下场。”
他的指尖轻轻一点,镜中顿时浮现出北海冰窟的惨状。元浪在煞风中艰难支撑,痛苦不堪。
盛知意浑身冰冷,即便看不见,镜中的声音和季扶光的描述却钻进她的大脑,甚至因为看不见,让她的想象更加可怖。
她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强迫她聆听反抗的后果,这是一种无比亲昵的姿态,却进行着最残酷的精神刑罚。
“看懂了么?”他冰冷的声音敲击着她的耳膜,“这就是代价。”
盛知意咬紧了下唇,几乎尝到血腥味。
屈辱、恐惧、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几乎将她彻底吞噬。她像是一个宠物,被强行安置在毁灭者的怀中,被迫承受这一切。
季扶光不再说话,殿内只剩下他偶尔翻动文书的声音,以及盛知意极力压抑却依旧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
他将她的身躯拥抱在怀中,感受着她的战栗,她的任何一丝微小的反应都逃不出他的掌控。
那丝因她反抗而起的暴戾奇异地被抚平,一种难以言喻的掌控感和满足感油然而生。
对,就是这样。
她乖乖地坐在这里,眼里、心里,都只能有他一个人的影子。
她是他的,他彻底拥有她。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