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蝉鸣不知疲倦地撕扯着滚烫的空气，炽烈的阳光泼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新学期裹挟着焦灼与期待扑面而来。高二，像一道突兀的分水岭，将原本平行的轨迹强行扭曲，而文理分科，便是横亘在每个人面前，第一道不容回避的人生岔路口。
周逸尘和李唯兮，这对靠着图书馆铁门和纸条维系着微妙默契的“笔友”，却在这时极有默契地避开了这个话题。李唯兮笃定，周逸尘那样耀眼的理科成绩，他的选择毋庸置疑是理科。而周逸尘则认为，李唯兮对文字的痴迷几乎刻进了骨子里，如今有了名正言顺终日与书香为伴的机会，她怎会舍得放弃？
这沉默的“相互以为”，直到交表前夕才被打破。
于哲抓过周逸尘的分科意向表，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文科？！你疯了？！” 他下意识以为这是周逸尘和李唯兮私下达成共识的结果，震惊于那个看似清冷的女孩，竟已能左右周逸尘如此重大的人生抉择。
周逸尘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总得有人先付出。” 阳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那眼神里的光芒，近乎一种义无反顾的执拗。
“可你们……你们现在算什么关系啊？值得你这样？” 于哲急得抓耳挠腮，实在无法理解。
“迟早的事。” 周逸尘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份笃定，比方才更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另一边，宿舍里，徐珊珊对着李唯兮的表格，同样一脑门问号。“理科？兮兮，你没事吧？” 她掰着手指头分析，“是，你数理化不是完全不开窍，可那得费多大劲？跟你轻轻松松就能考好的文科能比吗？”
李唯兮垂着眼睑，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表格边缘，试图让自己的理由听起来更充分：“多努力努力，也不是不行……”
“但你放弃的，是你不用努力就很喜欢、也很擅长的啊！” 徐珊珊被她这套逻辑噎得无语，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买卖血亏！”
“人生嘛，哪能事事都称心如意？” 李唯兮抬起头，努力想挤出一个轻松的笑，但那笑容还未绽开就迅速凋零，眼底飞快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
徐珊珊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福至心灵，压低声音：“李唯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为了那个……周逸尘？” 她没好意思直接说“花花公子”，但意思再明白不过。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李唯兮的脑袋垂得更低了，良久，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吐出心里话：“珊珊，咱俩都一样……别人给一分好，就恨不能把整个心掏出去。现在，好像有那么个人出现了，你说……我该怎么办？” 那声音里带着茫然的颤抖，和全然的交付感。
徐珊珊所有劝诫的话瞬间堵在喉咙口。是啊，谁能拒绝这样孤注一掷的、笨拙又真诚的偏爱呢？她动了动嘴唇，最终只是化作一声轻叹。
分班日，喧嚣鼎沸。选理科的学生被召集到大教室，等待被新的班主任领走。周逸尘背着书包走进文科班教室时，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无数道惊诧、探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无视这些，径直走到最后一排空位坐下，目光如同探照灯，紧紧锁住门口涌入的每一个身影。他看到徐珊珊进来了，对他投来一个复杂难辨的眼神，他心下稍安，想着李唯兮应该就在后面。然而，人潮渐稀，直到老师开始点名，他期盼的那个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人呢？” 周逸尘的心猛地一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他，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坐立难安。
徐珊珊看到独自坐在后排、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周逸尘，心情却莫名好了起来。看来，她的傻丫头的心意，并非单项奔赴。
而此时，李唯兮正站在大教室，听着理科班班主任念名字。她被分到了理三班。走进新的理科教室，她下意识地迅速扫视全场，目光在后排的于哲脸上停顿了一下，继续寻找……没有，哪里都没有周逸尘。
“运气不太好，没分到一个班。” 失落像细密的潮水，一点点漫上心头，她默默走到分配给自己的座位坐下。
于哲看到李唯兮进来时的那副表情，瞬间明白了这两个傻子干了什么好事。“两个蠢货！” 他几乎要捶胸顿足，在心里狠狠骂了一句。
下课铃刚响，周逸尘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了文科班，挨个理科教室扒着窗户寻找。当他终于站在李唯兮班级门口，看到那个正低着头、对着一本物理课本兀自失落的熟悉侧影时，一种哭笑不得的巨大情绪瞬间淹没了他，紧随其后的，是排山倒海般的感动。是啊，他能想到的，李唯兮怎么会想不到？所以，她是为了他，才选的理科？
李唯兮恰好抬头，撞见门口那个焦灼的身影，她愣了一下，随即跑出去，带着残留的沮丧和一丝希冀傻傻地问：“你……在几班？”
“你俩简直蠢到家了！” 于哲忍无可忍，跟出来在他俩身后低声咆哮。
“怎么办？” 周逸尘彻底慌了神，所有的镇定荡然无存，眉头紧锁，只剩下满心的焦虑。
于哲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给出方案：“去！去找我们班主任！就说你非他的班不进，死缠烂打！”
周逸尘眼睛一亮，心领神会，转身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奔向教师办公楼。
李唯兮还懵在原地，完全搞不清状况。
周逸尘的理科成绩顶尖，年级里的理科老师没有不认识他的。如今这棵“好苗子”“迷途知返”，还指名道姓非要进自己的班级，理三班的班主任在唠叨了几句“胡闹！选科是人生大事，岂能如此儿戏？”之后，终究还是惜才，让周逸尘重新补填了一张选课表，顺利收编。
周逸尘得先回文科班拿书包。他快步走进教室，拎起书包甩到肩上就往外走。徐珊珊抱着手臂，一副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难得地没有呛声，反而带着点调侃明知故问：“哟！周公子，这是要上哪儿去啊？”
“抱歉，打扰了。” 周逸尘心情极好，难得没有跟她计较，嘴角是压不住的笑意。他甚至有些荒谬地想，若是当初两人都直接选了理科，按分班规则，还真未必能分到一个班，眼下这般，倒算是阴差阳错的因祸得福了。
理科班向来男多女少，排座位时，女生按身高顺序先选，男生虽也大致按身高，但到最后往往就没那么严格了。按周逸尘的身高，他毫无悬念地被安排在最后一排。于是，早在老师安排座位时，他就开始不停地对于哲使眼色。
李唯兮高二时已经长到一米六五，座位排在了中间偏后的区域。于哲心领神会，趁班主任低头整理名单没注意，一个闪身，一屁股先稳稳坐在了李唯兮旁边的空位上。
周逸尘虽然落了单，独自坐在教室最后方，但看着李唯兮身旁那个熟悉的后脑勺，心里却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满意和安心。当然，李唯兮对自己这位“从天而降”的同桌，也满意得很。
晨光熹微，如同金色的纱幔，斜斜地切过教室的窗棂，在摊开的练习册上投下明亮的光斑。李唯兮咬着自动铅笔的尾端，眉头微蹙，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布满了动能定理的推导公式。
这是她选择理科后的第三十七天。那个高一时常把课本堆成高高堡垒、躲在后面偷看小说的散漫姑娘，此刻正全神贯注地与物理难题搏斗。指间的自动铅笔烦躁地转了个圈，笔尖突然顿在一条抛物线轨迹的末端，停滞不前。
“这道题是分段分析受力，得分阶段计算做功。” 声音自身侧响起，混着草稿纸翻动的窸窣轻响。李唯兮猛地回神，才发现下课铃声早已响过。周逸尘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课桌旁，微微倾身，手指点在她卡壳的地方。
李唯兮的目光却落在他按在纸页的手腕上——少年清瘦的腕骨突出，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她忽然走了神。开学以来，每个课间，周逸尘都会准时出现在这里，带着他提前整理好的、字迹工整题型经典的笔记。有一次暴雨倾盆，他的运动鞋和裤脚完全湿透，却仍毫不在意地蹲在她课桌旁，就着窗外哗哗的雨声，给她讲了整整十分钟的电磁感应综合题，裤脚沾着的泥点在光洁的瓷砖地上洇开成一朵朵深色的小花。
“又走神了。” 于哲的圆珠笔冷不丁地敲在她摊开的物理课本上，“啪”一声轻响，惊飞了草稿纸上细碎的橡皮屑。他总能像嗅觉最灵敏的猎犬，第一时间捕捉到她注意力涣散的瞬间。
李唯兮猛地聚拢思绪，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物理书粗糙的封皮，忽然轻声开口：“其实……你不用每个课间都……” 她顿了顿，声音渐低，“这些例题，我自己慢慢看，也能看懂的。”
话尾消失在周逸尘抬眼的瞬间。他额前的碎发有些长了，低头时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扫出小片蝶翼般的阴影，唇角还沾着一小块没擦干净的红笔油墨——那是刚才帮她备注一道易错题时不小心蹭上的。
“没事，”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像窗外杨树飘落的叶子，“我闲着也是闲着。” 顿了顿，窗外一阵风恰好拂过，吹起他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格外认真的眼神，他几乎是脱口而出，“而且……你一皱眉头，我就有点心慌。”
直白得近乎坦荡的关切，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心湖，惊得李唯兮耳根一热，慌忙低下头，假装去翻找下一节课的教材，胡乱地应了一声：“……哦。”
放学铃声悠长地响起，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周逸尘一边收拾书包，一边极其自然地将一本厚厚的《更高更妙的高中物理》塞进李唯兮的书包侧袋。淡黄色的便利贴贴在封面上，上面是他干净利落的字迹：「今天讲的那类题，这本书第三章有详细拓展和更多例题，有空可以翻翻。」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影子在走廊上拉得很长。于哲早已等得不耐烦，勾住他的脖子就往操场方向拖，风中飘来两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喂，我说你能不能别盯那么紧？给她点空间，她压力会很大的……”
“她跟你说的？”
“还用她说？你没发现吗，她现在都不用回头，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不是你过来了。”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