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官员理清来龙去脉,只觉得头疼。
这明显是太后在跟陛下扳手腕啊,为什么要把他们这些人扯进来?
宋勇良跟着几人上前观察那铁锅,见它已经烂得差不多,心中同样没底。
二十几年前的东西了,能保存到现在不容易。
他看向王三,沉声道:“能将物证保存这么多年,又千里迢迢带来蓟州,这一番苦心,你父母在天之灵定会看见的。”
王三恍然大悟,登时哀嚎道:“多谢大人体谅,将这铁锅取走后,草民无一日不害怕,却知道这是为父母报仇的唯一证据,因此将它妥善保管着。
只是时间过去得太久,这锅再好也锈坏了。”
若是小人为了诬陷别人,为何要拿一个漏洞百出的证据来?又为何要保存这铁锅这么多年?”
张姎目露满意之色,这贱民虽油头粉面,但却足够伶牙俐齿,关键时刻还是能发挥几分作用的。
“皇帝,此事你打算如何处理?”张姎端起茶盏,神情也放松了许多,“如今既有了人证,又有了物证,你心中该有个章法了吧?”
燕凌帝却不接她的茬:“先不说这物证太过牵强,况且锅中究竟有没有毒,还未可知。”
宋勇良也赞同道:“太后娘娘,依法定罪,人证物证一样都不能少啊。”
其他官员纷纷附和:“陛下说得对!丞相说得对!”
宋勇良捋了捋胡子,又补充道:“只是此人千辛万苦来到蓟州,若只是为了诬陷一个……故去的人,他图什么呢?”
“这铁锅一眼看去便知年头已久,他费尽心思保存这东西又是为了什么?”宋勇良看了眼周围人的脸色,叹道:“没有任何好处的事情,除了深仇血恨,无一人有这样的决心啊。”
其他官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道:“丞相所言极是。”
棋久辉反驳道:“如今所谓的人证,便是此人,所谓的物证,也是从他的嘴里出来的。
这前后既没有丝毫关联,也毫无条理。
就算那铁锅上真有毒,谁又能保证是西山太子妃下的?”
右相惯喜欢玩弄权术,以前还有容逸臣压着,现在就飞了,也不知陛下是看重了此人什么功夫。
棋久辉冷哼道:“宋大人,你能保证吗?”
其他官员纷纷道:“太师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啊!”
宋勇良眯着眼睛扫过一群气氛组,叹气道:“惭愧,老臣不能。”
“既然不能,就慎言!”棋久辉也捋了捋胡子,“陛下治国,靠的是真凭实据,不是你我的嘴皮子功夫!”
不是谁说得更像真的,便听谁的!
王三见情形往一面倒,连忙道:“小人所言若有半句谎话,便叫我天打五雷轰!”
棋久辉笑了,毫不犹豫地嘲讽道:“若是发誓就能将案子办清,还要大理寺干什么?要御史台干什么?”
御史台等人连忙赞同:“兹事体大,我大燕一向以理服人,莫不得人证物证俱在,此案方可水落石出啊。”
王三憋得一张脸通红。
他只是为了表达自己没说假话啊,他爹娘本来就是被那女人杀死的!
“噤声。”燕凌帝沉沉开口,目光毫无情绪地扫过众人,“等太医的结果。”
小半个时辰后,胡太医小步走进殿内。
他擅毒,有办案需要辅助的,都是派他去。
“禀陛下、太后,此物证并未检出毒液或是毒粉,臣打开内里,虽腐蚀严重,但也只是风化,并未检出任何其它成分。”
王三猛然抬起头。
怎么……怎么可能?!
那锅,那锅绝对有毒!当初他们一家吃完饭就倒下了,后来那锅被风吹日晒的,周边一颗草都长不出来。
他知道这毒烈得很,自然不敢碰。
若不是皇太后派人来找他,他还不敢将那锅挪动半分。
张姎亦是气得浑身发抖,厉声问道:“怎么可能?!你若出了纰漏,哀家要了你的脑袋!”
胡太医面不改色道:“结果是与太医院几位同僚一同出的,太后若是觉得不妥,可再请信得过的太医前来查验。”
走到如今这一步,张姎必不能放过这等机会。
不说大挫燕凌帝的气势,让他在朝中威信降低,将来责令他退位让贤,让瑞儿上位也好啊!
张姎大手一挥,忙叫了好几个自己的太医来。
查验后,得到的结果都是无毒。
张姎气得仰躺到椅背上,一个劲儿大喘气。
玉奴替她拍着背,又端了茶水来给她。
燕凌帝目光落在王三身上,声音肃穆而冷厉:“你说你父母被西山太子妃所杀,是你亲眼所见?”
王三连忙点点头,面容惊骇:“草民……草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
一觉醒来,屋子里充满了铁锈味,外面狂风呼啸,正是冬夜。
他娘昨夜还说,这是今年最后一个冬夜了,等春天来,日子就好过了。
对了,想起娘,他睁眼迷迷糊糊想起来,却觉得浑身沉得很,最重的是眼皮,仿佛灌了铅似的。
耳边响起‘嗒嗒’砍木柴的声音,沉闷,很钝,听着这斧头似乎不太锐利,像是砍在稀泥里。
他年纪小,实在想不出这是在砍什么,想出去玩的心情战胜了困意,只能努力撑开眼皮。
这一眼,便看见了站在面前的陆瑾画。
她那样小,明明只比他小两岁,身形却比他小一倍不止。
长得雨雪可爱,一双浅色瞳孔衬得她跟王母娘娘身边的玉女一般。
此刻眉眼冷峻,面颊,衣裳沾着鲜血,正拿着钩刀,一下下砍下他爹的头颅。
血溅得到处都是,她眼睛也不眨,脸色比冬日里的雪花还白,随着她的动作,鲜血冉冉流到他身边。
指尖沾满了温热的感觉,陆瑾画抓着他爹的脑袋,若有所查地朝他看来。
王三一个紧张,连忙闭上眼睛装死。
“之后呢?”宋勇良追问道。
王三面色讪讪:“之后小人就不清楚了,太吓人了,草民……吓晕了。”
没有人笑,棋久辉追问道:“你是说,四五岁大的小姑娘,杀了你爹一个青壮年男人,还砍下了他的头?”
这一听就很扯淡啊。
王三憋红了脸,急忙道:“她是先下了毒,那会儿我……小人一家人都被毒死了。
“小人只是恰好看见了她处理尸体!”
棋久辉又问:“既然你当时也在屋子里,为何她没对你动手?”
王三张了张嘴,呐呐道:“这……或许是她觉得小人年纪尚小,不足为惧。”
棋久辉冷笑一声:“依你所言,西山太子妃比你还小两岁,在她眼中,你是同龄人,而不是小孩子。”
王三脸涨得通红:“小人也想不明白,但她杀人是事实,否则小人也不敢来告御状。
“求陛下、太后和各位大人,一定要给草民一个公道!”
“之后呢之后呢?”慕容慧催促进来回话的小顺子,着急道:“你赶紧说呀小顺子,碧春,给他倒杯茶来。”
小顺子喝了水,又擦了擦嘴,看着对面三双好奇的眼睛,笑道:“之后太后娘娘知道大势已去,就假装身体不适回去了,这案子,也只能容后再审了。”
慕容慧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审的?我看这人就是心怀鬼胎,故意陷害。”
“就是。”隗清玉坐直身体,“我猜他背后肯定有其他人。”
她们都能猜到的,燕凌帝早就猜到了。
她们担心的是阿瑾,她靠着与前朝太子妃相似的脸,才能如此得宠,一荣俱荣,这无妄之灾,可不能落在她头上。
慕容慧拉住她的手,小声道:“阿瑾,我看你和那西山太子妃颇有些缘分呢,不仅相貌相似,连名字都一模一样。”
隗清玉赞同道:“世间难找出这样的巧合了。”
张姎说得对,这件事不仅是朝堂中人在关注,连蓟州百姓都很关注。
看看这大燕的帝王,究竟是要江山,还是要美人。
七日后,御史台大开午堂,由院判官丁行正和御史一同公开审讯此案。
全蓟州百姓前来旁听。
时隔七日再次得见天光,王三哆哆嗦嗦被人架上来。
大燕的天牢可不好蹲,虽没人对他用刑,但里面关着死刑犯,一到夜间,老鼠就出来到处爬。
比他这些年东躲西藏的日子还难熬。
一出来,便听见外面嘈杂声一片,冷风一个劲往脖子里灌,吹得他单薄旧衣要裂开一般。
直到在公堂上跪下,他都没回过神。
丁行正拿惊木一拍桌子,肃声道:“堂下诉人,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因何事前来敲登闻鼓?”
接二连三被人反复问,王三都已经麻木了,他又复述了一遍。
丁行正问:“可有证物、证人?”
王三急赤白脸:“大人,当时小人年纪尚小,唯有一口铁锅如今也算不得证据了。”
丁行正意味深长道:“既无证据,又无证人,是为诬告!”
他前倾了去看下方那尖嘴猴腮之人,“你可知道诬告之罪,还是诬告前朝太子妃,是要杖一百,流三千里的。”
王三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咬紧牙关否认:“小人说的都是真的,绝没有诬告!”
外面的说话声越来越大,衙门捕手维护着秩序。
丁行正坐直身子,面无表情道:“本官也怜惜你千里为父母申冤,唯恐错判,故而请来你幼时家乡的亲人,将人带上来。”
一头发花白的妇人被人请到堂上,面皮黑黄,长了许多斑纹,衣衫打了些布丁但胜在整洁,怀里还抱着包袱,鞋底全是泥,一看就是急匆匆赶来的人。
她大喘着气,小心翼翼跪在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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