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脚步声,陆瑾画抬起头,看见他,脸上浮现诧异。
“陛下。”她合上书,起身道:“您今日不是要祭祀么?”
燕凌帝‘嗯’了一声,缓缓道:“结束了,朕就回来了。”
陆瑾画嘴上抿着笑:“那陛下可来得巧了,今天长乐宫杀了只羊来。”
她最近对羊肉很上瘾,又怕上火,不敢多用。
燕凌帝道:“看来朕还是有口福的,来得恰好是时候。
“陪朕出去走走?”
陆瑾画温声道:“难得陛下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别的皇帝是什么样子她不清楚,但燕凌帝是真的很勤快,天天都在批折子,或者是在太和殿与大臣议事。
秋日叶子黄的黄红的红,在花坛里铺了厚厚一层,被山茶花的灌木一遮,倒什么也看不见了。
二人并肩漫步在这片园子里,风吹过,枯叶落在脚下。
陆瑾画的心缓缓跳动着,是从未有过的感觉,她不太形容得出来,只是觉得心中很安稳,像从未有过的踏实。
外婆收养她时,不像其他人那么正式,也没办过什么手续,只是在一个深夜骑着小三轮过来,像捡起流浪猫狗那样,捡起无家可归的她。
外婆一直强调,要她学会独立生活。
因为和外婆年龄差太大,或许过个两三年,也或许过个二三十年,两人早晚会有分开的一天。
她不希望自己走后,陆瑾画连独自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可怜巴巴朝别人摇尾乞怜。
在外婆身边,她一直很幸福,但从未踏实过。
因为知道外婆会离开,许多时候,心里总是不安和不舍各种情绪交织,最后被压入心底。
手指被人缓缓勾住,热意顺着手背爬上来。燕凌帝握住她的手,暖意烫得皮肤灼热。
他忽然道:“奈奈,你是不是不开心?”
陆瑾画站定,澄澈眸子看向他。
燕凌帝眉眼温和,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朕总觉得,你有许多事瞒着朕。”
他面上浮起笑:“朕希望你能知无不言,对朕无所保留。
“当然,如果奈奈一时不想开口,朕也等得起。”
总有愿意向他说出的那一天。
男人皮相优越,有一张被天神偏爱的面孔,说起好听话来,实在叫人心动。
陆瑾画倏尔移开视线,落在一旁的灌木丛上。这个季节,不是山茶花开的时候。
“自我记事起,便跟随陛下,前后发生的事,陛下无有不知。”
……
这一厢,慕容据将宋勇良请上马车后,二人距离拉近,连带着心的距离也近了不少。
宋勇良张了张嘴,又将车帘掀起来往外看,扭头问慕容据:“殿下这些人,应该是值得相信的吧?”
见他办事如此妥帖,慕容据心中多了几分信任。
“自然。”
这些人都是父皇派到他身边的,只要不是谋朝篡位,没什么不能说的。
宋勇良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捋了捋胡子,恢复了老神在在的样子,“其实,此事有关陆姑娘。”
慕容据脸色稍沉,这几日,他总是听到这个名字,连带着心头也烦闷许多,怎么连丞相也要提她?
宋勇良看出了他面上的不喜,只装作没看出来,叹道:“她为楚地置粮,范大人甚为感动,一回去,就忙不迭写了请愿的折子来,求陛下封她个县主。”
“这折子如今在本官那里,也不知该不该给陛下递过去……”
话还没说完,便听慕容据怒道:“荒唐!”
见宋勇良看过来,慕容据赤红了脸:“她区区商女,如何能担得起这样大的福泽?”
“臣也是如此认为啊。”宋勇良捋了捋胡子,只叹道:“不过现在是万民归心,陛下能封她个县主,也能安民心。”
慕容据冷冷别开眼,胸腔气得要炸开似的。
偏她会显摆,偏她喜欢做好人!
若是他也家财万贯,一样会捐出去!作为大燕子民,那本就是她应该做的事,现在又要起赏赐来,真不要脸!
气归气,慕容据却不愿叫别人看了笑话,硬邦邦道:“丞相想让孤出什么主意,这件事既然已经定下,想来孤也发表不了什么见论。”
宋勇良笑了笑:“臣不是这个意思。”
他叹了口气:“先前以为陛下将她收入后宫,只封个美人便罢,如今见这情形,怕是最低也是个妃位。”
“丞相实在高看她了。”慕容据目视前方,眉毛却高高拧起:“封她做美人,已是抬举,她商户出身,就算得封县主,也掩盖不了这个事实。
“她是不可能坐到四妃之位的。”
宋勇良笑着点了点头:“殿下说的是。”
他叹了口气,道:“其实老臣今日没什么想问的,只是心中郁闷,想找个人说说话罢了。”
看了眼慕容据,见他脸上浮出同病相怜的苦涩,这才喝停了马车。
“殿下,臣告退。”
宋家想送女儿进宫做父皇的妃子,他想要父皇给娘一个名分。
他们有着共同的敌人,就是陆瑾画。
她不止挡了一两个人的路,她挡住的,是许多人的仕途。
慕容据心头沉沉,乘着马车回了他娘住的地方。
今天立冬,这样的节日,娘总盼着和他见上一面的。
府门大大敞开着,慕容据踏进院子,便见杨氏迎了上来。
“我儿,你回来的这样早?”
或许是立冬,她穿得不像平时那么素了,新衣上有了些鲜亮的颜色。
慕容据的脸色好看不少,任由杨氏帮他解开了披风,挂在一旁架子上。
“娘,今天立冬,儿子特意赶回来陪您的。”
杨氏笑着锤了他一下,嗔怒道:“娘哪里需要你陪?”
她絮絮叨叨的,说的却是为他好的话,“你应该多陪陪你父皇,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也得向你父皇嘘寒问暖。”
慕容据眼眶一热,心中忍不住怄气。
娘总是这样的,在他面前,也不忘了维护父皇,可父皇……父皇心中只有那个商女!
见他不说话,杨氏猜到他估计是受了什么委屈,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又是村妇出身,如何能帮得了他?
虽看在眼里,可也只能假装不知道。
将人引进屋后,她拉住慕容据的手,轻轻拍了拍,慈祥道:“据儿,娘昨日包了饺子,你午时陪娘用一些吧。”
慕容据回过神,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陆瑾画。他强扯出一丝笑:“娘,您平日里也少关在家里,该多出去走一走看一看。”
“是,娘知道。”杨氏温和一笑,“娘近日交了不少朋友,没闲着。”
听她这样说,慕容据又不免警惕,“娘交好的是哪家夫人?家中是做什么的?”
见他如此,杨氏又忍不住笑:“待用完饭,你陪娘一块儿去就知道了。”
立冬的时候就冷了许多,很多人家置办不起暖和的衣裳,自然也不怎么愿意出门。
自从来到蓟州,以前那些艰苦的日子离她是越来越远了。
杨氏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雾气随着口中热气渐渐氤氲开。
自从做了太子,慕容据就没再跟着娘出过门了,或者说,从那以后,有关他们母子俩的流言蜚语不断,他娘不愿意出门接受那些异样眼光。
杨氏将他带出了东街,一路往南边去。
他忍不住拧起眉,南边多是从其他地方移居到蓟州的人居住,鱼龙混杂,他们平日里最讨厌来此处。
慕容据拉住杨氏:“娘……”
马车已经停了,杨氏催促他下车:“快些吧,大家估计等我许久了。”
慕容据抿了抿唇,他是一国储君,等多久都是应该的?
但是见到杨氏满面喜色,他又将话压下去。
原是到了一处赏花的池塘边了,这都立冬了,自然是无花可赏的。
但南边的商人倒是想出了些办法,步入长廊,挂满了一幅幅画卷,放眼一望,居然别有一番趣味。
几个贵妇人站在长廊前,手中拿着帕子,欢声笑语正说着什么。
见杨氏来,连忙朝她招手。
慕容据的眉头已经高高拢起,这群妇人除了打扮尚可,毫无礼义廉耻可言!
不仅在外抛头露面,说话声音还如此大,当真是不懂礼为何物啊。
难道要他一个大男人和这群女人一起逛?
杨氏走过去,冲几人笑道:“今日我儿非要陪我来逛逛,只能失约了。”
几个妇人也很大气,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儿女在身边,才是稀罕事呢。”
“就是啊。”另一名妇人捂嘴笑道:“还是你有福气,儿子这么心疼你,像我家那几个臭小子,永远都不着家的。”
“这就是你的孩子啊,真是一表人才……”
一番寒暄后,杨氏脸上布满了笑意。
见她如此模样,慕容据拒绝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这么多年,他陪母亲的时间也很少,她常常独自一人在家,也不喜欢出门,更别提交朋友了。
难得见她这么高兴……
杨氏看向慕容据:“据儿,这里娘也来过几次了,但有你陪着,却是第一次,要陪娘进去转转吗?”
慕容据点点头:“好。”
走近了,才发现这画卷上画着各色花朵,牡丹、月季、百合、海棠、红梅。
不同季节,不同角度地绽放。
从春天到冬天,各种各样的花都有。
杨氏细细欣赏着,尽管看过很多次,仍然忍不住惊叹。
“这上面花了许多我不曾见识过的花,也不知据儿有没有见过。”
慕容据看着这些故作风雅的画,却是冷冷移开目光,他淡淡道:“差不多都见过。”
杨氏满脸欣慰,“好,我儿比娘有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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