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书他们留在城中与姑苏鏖战之际,方瑞趁乱背着余念七渡河跑了。
来时的马匹依旧在悠哉游哉地吃草,两个血淋淋的人走进马棚时,马儿受惊地嘶吼,蹄子踩出尘土,呛得方瑞直咳嗽。
方瑞先安抚了受惊的马,接着把余念七牢牢捆在马背上,自己则骑上另一匹马,方瑞挥舞着马鞭,他记得来路上有个医馆。
马跑了一天一夜,到医馆时,方瑞把马交给了小厮,又给了几两碎银喊他帮忙喂些饲料,自己则是抱着余念七闯进医馆里。
大夫一看两人的模样,吓得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他让自己的徒弟搭把手将余念七平放在床榻上,自己搭上了余念七的手腕把脉。
方瑞略有些安心地坐在一旁,大夫的小徒弟注意到他,尖叫出声:“师傅,你看他背上!”
大夫年纪大了,被这么一惊一乍地喊着,几乎要昏厥过去,他在小徒弟脑门上敲了一下,大夫让方瑞脱下外袍,只见方瑞背上的肉都开始流脓溃烂,甚至依稀可见方瑞的脊骨。
“大夫,不用管我,你先救她。”方瑞摆摆手。
大夫和徒弟一起强硬地把方瑞直接按在地上,他剥下方瑞的外衣,把他上身脱了个干净,大夫拿起刮骨刀为方瑞割去腐肉:“她是中毒,你是再不及时处理伤口就要死了!”
“大夫,她的伤明明比我的伤重啊!”方瑞根本不信这个老东西的瞎话,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放着一个快死的人不久,来救好端端的自己。
大夫手上的动作不停:“别嘴硬了,她气息平稳,而你已经是脉象微弱。”大夫从怀里掏出一个参片,“张嘴。”
“可是——”方瑞一开口,大夫抓紧时机把参片塞进方瑞嘴里,大夫都没空给他煮麻沸散,直接上手开始刮附着在骨头上的烂肉,脓水流了一地,屋子里的气味有些难闻。
经验尚浅的小徒弟忍不住开窗干呕,被师傅狠狠瞪了一眼,这才憋着气接着打下手。
折腾了半夜,大夫和方瑞身上都是汗,前者是累的,后者是疼的。
方瑞趴在地上,他分明看得清楚,余念七身上的伤要严重许多,可他目光停留在余念七耷拉在床沿的手心却已经恢复如初——或许余念起真的是妖物!
可是,方瑞下定决心,其实他在清淮城中就隐约怀疑,这也是他偷偷把余念七带出清淮城的缘故。不能让宋掌门发现,不然余念七会被关死在执法堂的地下。
把她送走——方瑞这样想。
大夫抹了一把额角的汗,招呼着自己的徒弟帮忙把方瑞抬到了床上。大夫揉着自己的老腰,来不及 喘口气,就又收拾东西为余念七诊治。
余念七身上的毒素是妖毒,一般的凡人是看不出来的,因此大夫没看出来也实属正常。
大夫一一拔出了余念七胳膊上的刺尖刺,但是面对余念七身上的创口,他犯了难。
“师傅,怎么了?”徒弟把头凑过来,“你怎么不接着拔刺了。”正说着,徒弟指向余念七的腹部和肩部。大夫没好气地又给了徒弟一个暴栗,道:“人家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我们两个大老爷们,怎么能随意脱人间姑娘的衣衫!”
“那不脱怎么救人啊!”徒弟也犯了难,他嘟囔着,“师傅,要不我去请隔壁镇的女大夫吧。”
大夫沉吟片刻,点头应允。
等徒弟出门没多久,房门又被敲响。大夫踩着布鞋拉开门,同时嗔怪道:“又落了什么东西?”然而,迎接他的却是闪着寒光的大刀。
老大夫慌忙躲闪,屁滚尿流地跑进屋里把方瑞喊醒:“快跑,强盗来了!”
方瑞迷迷糊糊的,他听见强盗两个字,脑子清醒了一大半。
方瑞推开窗户,吹了声口哨,把那两匹马唤来,他在背后推了老大夫一把。
老大夫不偏不倚地落在马背上,他扶着自己的老腰,将将在马背上坐稳,就瞧见方瑞抱着余念七从窗口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另一匹马背上。方瑞抽了老大夫胯|下的马一鞭子,那匹马疾驰而去。
“年轻就是好啊。”老大夫被颠的想吐,他说话断断续续,猛然回头,“小心!”
一道利箭破空而来,方瑞抬手格挡,把飞过来的箭通通挑飞,不过这也牵动了背上的伤口,登时血流如注,他毕竟只是个凡人。方瑞的血淅淅沥沥滴了一路,强盗对三人紧追不舍,方瑞突然意识到不对。
先不说一个医馆有什么好抢的,如果说是为了这个老大夫,那这些强盗不可能对他们放暗箭。
对于三个身无分文的人紧追不舍,不是求财,那只能是寻仇了。
“老大夫,你可得罪过什么人?”方瑞问老大夫。
老大夫:“我成日里治病救人,还能得罪什么人啊?”
方瑞沉吟片刻,把目光放在了余念七身上,是她的仇家吗?但显然不是,因为身后的强盗吐出来的方言,方瑞再熟悉不过了。他的意识完全清晰起来,他猛然发觉,这是他方家的世仇!
“是来杀我的。”方瑞冲老大夫喊。
“什么仇,什么怨啊!”老大夫一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方瑞劈到砍断经过的几颗树,他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出火星之后,扔在了身后的树梢上。大火窜到半空,强盗的马在火海前踌躇着不敢上前。三人总算是甩掉了紧追不舍的强盗。
“你是什么人?这些强盗为什么要杀你?”老大夫的话断断续续。
方瑞:“老先生,你知道江南巨富方家吗?”
“天下谁人不知啊!富可敌国——”老大夫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不会就是方家小子吧!难怪!”老大夫感慨方瑞命好,又好奇地询问方瑞为什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什么会大半夜跑来这么偏僻的镇子上的小医馆。
方瑞三言两语说了无殇清剿妖物的事。
老大夫连连慨叹:“年轻有为啊。不过我那小徒弟要是回去了怎么办?”
“老先生放心,他们的目标是我,况且强盗知晓我已经跑了,就不会浪费时间再回医馆的。”
“那就行。”老大夫为自己顺气,“不过被他们砸坏的门,你得赔我。”
“那是自然!”方瑞终于露出笑意。老大夫别扭地牵着马绳靠近方瑞,伸手示意方瑞多掏点银子出来。
方瑞低头从怀中摸荷包。
突然,一柄小刀贯穿了方瑞的胸膛。只见老大夫的眼眶中含着热泪:“什么江南巨富?你们方家暴力敛财,在灾荒之年不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也就罢了,竟然还伙同其他米店老板发了疯的涨价。”
老大夫刚刚为方瑞割去烂肉时用的刀泪流不止:“我们的地也被你方家尽数收走,我眼睁睁地看着妻儿活活饿死,只有我靠在吃树皮草根勉强捡回一条命。你们方家的钱都是用我们穷苦人的命堆起来的。”
方瑞捂着伤口,他护着身前的余念七,一说话口中就吐出一口鲜血:“老先生,方家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你是不是被人蒙骗了。之前大旱,我方家开仓放粮足足三月,直到灾情平息。”
老大夫松开握着小刀的手,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上面的纹饰花样与方瑞手里的那个一模一样。
“你瞧瞧,你自己瞧瞧!”老大夫把那个装着地契的香囊扔给方瑞,里面还有他买粮食欠下的巨额欠条。
方瑞的手止不住颤抖,当他看见自己父亲的印章时,缓缓闭上了眼。
老大夫从马上跳下来,他不愿意再骑这个方家人的马,也不忍心真的杀了面前这个毛头小子,老大夫抹着泪往回走。
方瑞把欠条撕了个粉碎,又把地契塞回了老大夫手里,同时还留下了不少金银。
余念七在马背上呢喃,方瑞哭红了眼,他不会因为老大夫一面之词而动摇自己对父亲的信任,他想着回无殇之后和宋掌门告个假,亲自回家去问清楚。
方瑞背上的上滴滴答答渗血,胸膛的伤口虽然不深,但对于本就重伤的方瑞而言,实属是雪上加霜。
方瑞也倒在了马背上,昏迷的前一刻,他调转马头,奔向了南方。
但是这两匹马是从临岐城买来的,老马识途,没人指使,这两匹马还是把他们送到了无殇脚下的临岐城中。
城门口的百姓见两匹马驮着两个浑身是血的人都被吓了一跳,在看清两人身上的无殇弟子的服饰时,这才招呼着众人把两人从马背上扶下来。
方瑞的身躯已经凉透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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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老马识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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