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电话之后，沈郁白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知道这下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窝在沙发上一个劲儿地看电视。
大约晚上八点半，林曜的家门被人敲响了。
来人只敲了三声，不轻不重，处处都彰显着他的绅士风度。
沈郁白立刻站起身，要去开门，林曜抬手阻止了他，轻声说：“你先到里面房间去，我叫你你再出来。”
透过猫眼看去，是沈云澹。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似乎刚参加完宴会回来。他知道林曜会透过猫眼看他，脸上已经露出一副和蔼可亲的笑容。
林曜打开门，故作惊讶道：“沈叔叔，你怎么来了？来之前也不打个电话。”
沈云澹微微一笑：“林同学，郁白是不是在你家啊？我早些时候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没人接，估计是没听到吧。我回家之后看到他不在家，有些担心，问了保安猜想应该是他来你家玩了。”
说完，他作势脱下西装外套想进门，林曜伸出一只手抵在门框上，拦住他。
“沈郁白，你爸来了。”
林曜回头对里面房间喊道。
听着林曜和父亲的对话、早就魂不守舍的沈郁白听到呼喊立刻跑了出来，看到沈云澹淡淡的微笑，几乎就要跪在地上。
林曜云淡风轻地走过去揽住他的肩膀，就像是正常朋友会做的那样。
他能感觉到沈郁白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郁白，你去同学家玩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还在人家家里呆到这么晚，我担心死了。别打扰同学了，我们回家。”
沈云澹说着，上前一步想要将沈郁白拽到自己身边，林曜却揽着他后退了一步。
“叔叔，今天能不能让沈郁白在我们家睡觉啊，刚才我们一起看的电影还没看完呢。明天要上学，我想跟他一起去学校。您看，时间也不早了，您赶紧回去休息吧。”
林曜露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沈云澹微微眯了下眼，脸上还笑着，但眼神中已经夹杂着威胁。
“林同学，这样不合适。郁白在自己家睡叔叔才放心，而且你父母回来之后，他留在你们家不是很打扰吗。”
“林曜，我……”沈郁白几乎要妥协了。
林曜打断他：“叔叔，今天晚上我爸妈都不回来，而且郁白都要成年了，您就给他点独立的空间吧。我真的很想和郁白一起睡，求求您了叔叔。”
林曜像普通孩子请求家长那样说着。
沈云澹脸上挂不住笑了，阴着张脸望向沈郁白：“郁白，你说呢？你要是想在林同学家睡觉爸爸不会拦你，你想吗？”
**裸的威胁。
沈郁白害怕得两条腿在止不住地颤抖，眼珠上下左右乱转，手指紧紧捏着衣角。
林曜心想：完了，他或许要妥协了。
一阵沉默之后。
“爸……今天，我想在林曜家留宿……”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但每一个字都无比清晰。
林曜心里炸了火花，他欣喜若狂，但表面上只是平静地笑笑。
沈云澹的视线在两人之间左右移动，想必他已经清楚林曜了解了一切。
“好，那你在同学家好好玩吧，明天晚上放学，我会在校门口等你。”
他一字一顿地说完最后一句话，视线仍停留在沈郁白身上，却转头礼貌地向林曜微笑，然后扬长而去。
门关上，沈郁白一下子往地上瘫去，林曜稳稳地接住了他。
两人一起坐在地上，沈郁白把下巴搁在林曜的肩膀上，努力平复着，他只觉得头重脚轻、天旋地转。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反抗父亲的命令。
以沈云澹为中心构建的世界，在他心里坍塌了一个角落。
林曜心里特别高兴，他知道也许沈郁白不是全然地相信自己，他只是因为害怕想寻求一个庇护所。
但这种被依赖的感觉让他难免心生自豪。
林曜从沈郁白的头顶一直抚摸到后背，一下一下，顺着他的情绪。
“沈郁白，你做的特别好。我差点以为你就要妥协了。”
在林曜的安慰下，沈郁白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挂在林曜身上闭目养神。
“那么……作为对你跨出了里程碑式的一步的奖励，你再抱我一下吧。”林曜贱兮兮地说。
沈郁白侧头看着他露出一丝带着骄傲的坏笑，也忍不住笑了：“这算什么奖励啊。”
但他还是伸出手，紧紧圈住林曜的腰。这或许是一种安慰自己的方式，但沈郁白更多地是想向林曜表示感谢。
他觉得自己离林曜的世界更进一步了。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今天这关过了，明天又该怎么办呢？一直住在林曜家里并不能一劳永逸。
沈郁白没有说出口，但林曜一眼看出了他的担忧，神秘地笑了笑：“我自有安排。”
当晚，林曜让沈郁白睡在自己的床上，自己则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第二天，当林曜和沈郁白前后脚走进教室、林曜甚至还帮沈郁白提着书包时，王欣玥眼睛都看直了。
林曜走在前面，穿着校服短袖，扣子只扣了一颗；沈郁白跟在后面，老老实实地穿着校服外套，连拉链都拉得好好的。
天呐，这简直是……
两人在座位上坐下来，王欣玥用书挡着脸往后一靠：“哟，林曜，前几天不是还蛐蛐人家，怎么现在关系这么好了？”
林曜慌张瞥了一眼沈郁白，用书拍在王欣玥的后背上：“干嘛，人都是会变的懂不懂啊。”
王欣玥竟然没有像之前那样感到心里悸动，而是觉得很好磕。
“确认关系了记得通知我。”她说完继续早读去了。
林曜品鉴了一下这句话，竟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沈郁白在旁边轻笑了一声，他才恍然大悟。
“王欣玥，你！……”林曜面红耳赤，抄起书又想拍她，班主任却在这个时候进来了。
“啧，林曜，干嘛呢？站起来。”
王欣玥和沈郁白都捂嘴偷笑。
“早读暂停一下，跟大家说个事啊。我想在咱们班设置学习互助小组。高三了，不能全靠老师讲，你们同学之间讨论讨论效果可能会更好。就按座位分好吧，四人为一小组。
“林曜，早读还有时间打闹！你在你们组成绩最好，下次考试其他三个人没有进步我找你啊。继续早读！”
林曜在书的掩护下翻了个大白眼。烦死了，这么多事。
不过，这也给他的计划助了一臂之力。
放学的时间越来越近，沈郁白实在搞不明白林曜到底有什么计划，总不能住到自己家去吧。但看到他自信满满的样子，他只好把担忧咽到肚子里。
下课铃一打，沈郁白立刻就要走，林曜却扯住他：“哎，慢点走，给他们说话的时间。”
听得沈郁白一头雾水：“谁啊？”
林曜神秘兮兮地一挑眉。
两人慢悠悠地往校门口晃，沈郁白满心慌张，心脏越跳越快，林曜都能听见他不断调整的不规律的呼吸声。
林曜伸出手轻轻握住沈郁白的手腕，沈郁白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几天相处，林曜愈发发现沈郁白很喜欢肢体接触，肢体接触能让他迅速平静下来。
或许是因为他在两个世界之间来回跳跃，只有当感受到实体的时候才能确定自己的存在，进而消除不安全感。
“别怕。”
林曜牵着沈郁白来到校门口，沈郁白一眼就看到了沈云澹，但他身边居然站着一个女性。
她目测将近三十岁，站在人群中有种天然的压迫感，将近一米八的个头快赶上沈云澹，像一柄出鞘的利刃。
小麦色的皮肤在路灯的照射下泛出健康的色泽，制服式衬衫被三角肌撑出饱满的弧度，第三颗扣子绷得有些紧，袖口卷到手肘，露出肌肉发达的小臂。
她看到林曜和沈郁白，立刻向他们挥手：“林曜！”
声音洪亮清晰。
两人来到沈云澹和林烁面前，沈郁白看清了她的长相。
她的长相十分中性，细长的眉毛在眉心聚成锐利的夹角，浓密的睫毛，垂眼时在眼脸投下小片阴影。高挺的鼻梁、明显的下颌线为她更增添一分英气。
她长得跟林曜真像。沈郁白心想。
“沈郁白，这是我姐，林烁。”林曜向沈郁白介绍。
沈郁白恍然大悟：“啊，姐姐好。”
林烁爽朗地笑了几声。
“姐，你今天怎么会来接我？”林曜深感疑惑，问林烁。
“唉，这不是没办法嘛。爸妈打电话给我说案子很复杂，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最近也忙得不行了。
“但你都高三了，也不能天天吃外卖啊，我就想到你不是经常跟我提到沈郁白吗，刚才我还在跟他爸爸聊呢，我想看看能不能让你这段时间住到他们家去。”
“啊？姐你怎么能擅自做主？沈郁白也高三了啊，我住到人家家去不会打扰吗。”
林曜惊讶极了，沈郁白更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沈郁白转头看着父亲，沈云澹紧紧抿住嘴，看上去气极了，却又无可奈何。
林烁微微睁大眼睛：“是吗？沈郁白爸爸都同意了啊。是吧，郁白爸爸。”
沈云澹点点头，但林曜从中看出了艰难：“郁白难得交到这么好的朋友，这个忙我自然要帮的，两个孩子在一起学习动力也强嘛。”
一个适时的电话打到林烁的手机上。
“喂？什么？有线索了？好，我马上就到！。”
放下手机，林烁转向沈云澹：“郁白爸爸，林曜这段时间拜托你了，我先走了啊。”
林曜望着林烁匆忙离开的身影，暗暗在心里给她鼓掌。
“走吧。”沈云澹阴着张脸，走在前面。
沈郁白眼睛里闪着光，激动地看着林曜，小声说：“林曜，你姐也太及时了吧。真是个好人！”
林曜嗤笑了一声，小声回答：“你真以为这是巧合啊？我昨天就跟她联系好了，刚才都是演的。要不然我怎么保护你啊？”
沈郁白满脸震惊：“我爸他怎么这么容易就同意了？”
林曜轻笑：“我跟她说，如果沈云澹不同意你就直接亮出刑警身份，沈云澹应该不会不同意的。”
沈郁白默默举起大拇指。
他从没觉得放学的路原来这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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