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淮妴没有直接前往渌南,而是先去了帛封府杏花县。
下了船,马车慢慢悠悠,三日才到达。
皇帝此前也是派了个巡抚,来帛封府查汤赫的。
巡抚来后,许怀洲养的那些外室和被关起来的守卫们也都被“发现”——这些人是被黛禾抓起来关住的,可以被发现。
巡抚除了控制住汤宅上下外,还要查汤赫在许家罪行中参与过什么事件。
只是至如今,仍旧没有查出汤赫与许家罪行有关,是以整个汤宅只是被控制住,除了许怀洲外,无人被关押。
孟淮妴过来,只做一件小事。她直接见了巡抚,道:“不知可否行个方便,在案件查清前,我想要汤眉无拘无束,在杏花县肆意生活。”
汤眉没做恶事,巡抚愿意给这个面子。
于是,黛禾把汤眉带来,孟淮妴直言不讳:“汤小姐,你母亲汤知府尽管没有犯下什么大罪,但我可以保证,她一定会死,你们汤宅上上下下,都会死。”
汤眉身子一晃,面色霎时白了,只牵动嘴唇,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被巡抚清查的这段日子里,她的精神早就被折磨得很是脆弱,是以无法去思考为何母亲会死,只是认为孟淮妴没道理骗她。
信了就好,孟淮妴继续道:“你此次回去,我会让黛禾把你家中所有钱财都搬给你,你一定要花个痛快。像更早的时候,喜怒哀乐全凭本心的你那样,把余下的时光消耗,死得像个活人一样!”
汤眉有些不解的,在黛禾给她搬来一屋子财物后,她眼中突然就泛起了希望的光芒,虽将死也燃烧。
现在无人管她,那么……
从那日起,汤眉每日拿着钱财挥霍,她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享受人生。
最终,她不是死于株连的刑场,而是死在钗环衣裳书籍兵器、宝床软榻屏风花瓶、鲜花与美食堆满的房间内。
仿佛,一次性买够了她这一生未曾得到的关爱。
她呈大字型躺在那些带不走的东西上面,脸上有着浅浅的微笑。
一个月后得知这个消息的孟淮妴想,她一定很满意,最终有她自己在关爱着自己。
那身下的血迹,不是死亡,而是活过的印记。
再次踏足渌南省许家,是在三月二十五。
孟淮妴的外伤,在这一路上好了许多,如今在缓慢行走时,已经不会拉扯伤口。
在渌南省待了半月有余的巡抚,仍旧在每日操劳,缕着所有案件,查着所有涉案人员。
于十日前,随罗东省秦台府被封为车骑将军的元湛带着兵马一同抵达的陆明,现下还在四处搜寻许家的逃跑人员。
陆明是有乔时济提供的逃跑人员方向的,但是为了演得真,至今还没有把人员抓拿回来,只是和兵马细致地遍地搜寻。
罪行尚未定下,主要的犯罪嫌疑人没有抓到,且许家上下人口众多,又有都司人手看管,是以至今,许家大多数人,仍旧在许家待着。
得知绥匀郡主到来的消息,一直待在好心百姓家中养伤的晏罹及四名暗卫终于现身,有律风卫在,暗卫便不近身,只安心地去客栈养伤。
晏罹跟在身边,说起了这段日子巡抚的进展,以及初九那日江法的所作所为。
“听说,在屏鹤府的二司众人,三月十一收到风声想逃,被南军副将军围堵,说是二司收了许家暗倡,并且还包庇着当地一暗倡馆,这事传的沸沸扬扬,有百姓现在认为他及都阃都是好的。”
“火烧济安府的真凶至今没有任何说法,巡抚找不到线索,还有百姓认为济安府官吏没有那么大能耐,怀疑与二司,甚至是南军副将军及都阃有关。”
“许家跑了一些人,车骑将军及都阃都在四处寻找。”
由于律风卫在旁,身受重伤的晏罹所说的,并不比百姓所知多多少。
孟淮妴也无意细知,她是来杀人的,不是来查案的。
她看了眼包围许家的都司众人,故意沉下面色,转身离开。
才行不远,就见阮希拽着一根绳子前来,绳子后头绑着的,是范列。
她一脸欣喜:“郡主大人,您终于来了。”
“不必多礼。”孟淮妴制止她行礼,看向范列,目露疑惑。
阮希看了眼许家外头的官兵,低声道:“郡主,都司竟然是清白的吗?我有些怀疑,巡抚来了也不敢出来,现在好了,您来了,许家和所有罪官,是不是真能定罪了?”
范列嘴巴被塞入一块布,本来很平静,像是认了命,此时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能定罪。”孟淮妴看了眼范列,有些怀疑道,“搜寻许家人,没有发现你们?”
阮希回忆道:“发现了,但……”
她看了眼范列,“他没说我绑他,那些搜寻的官兵,也不查他有没有收许家瘦马,只找许家人。”
她说完后,范列挣扎得更加激烈了,吸引了卫指挥使注意,其走过来,问:“郡主大人,这是?”
孟淮妴道:“你来的正好,这是许家所掳受害女子;这是遇衫县知县,收受许家暗倡的人,你遣人带给巡抚查问。”
“瘦马”二字,并不能因罪恶出现而成为一词,对于办案官吏和百姓而言,许家瘦马,和暗倡无异,并不做他称。
她又想起一事,道:“我此前在屏鹤府住着的客栈内,有一些离婚确认单没有处理完,你与巡抚知会一声,我伤重不便出行,请他查案途中代为处理。”
卫指挥使点头应下,见范列挣扎激烈,把他口中的布取下,厉声质问:“你有何话?”
范列不去看他,只是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阮希,赤红的恼恨中带着深深的爱:“我那么爱你,你怎忍心害我?”
阮希也红了眼睛,里头的爱意并不比他少,但却更有一股坚定:“比起你的爱,我更想要公道!”
范列一怔,继而又癫狂发问:“为什么?我们那样过下去,不好吗?为什么……”
卫指挥使见他都是废话,就重新塞住了他的嘴,把人带走,阮希作为证人和受害者,也得跟去。
她对孟淮妴行了见礼,把眼中泪水憋回去,坚定不移地跟上去。
孟淮妴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已将她从死亡名单上划去。
晏罹特意找了家隔音极佳的客栈房间,门窗紧闭后,他忧愁道:“江法和副将军此举,就是用二司换下自身,关于二司为何会同意,毫无线索。”
后窗被悄然打开,拓火君翻入,看着孟淮妴,道:“没想到他们还有一招釜底抽薪,你不担忧,是有了对策?”
不担忧吗?晏罹抬眼辨别,方才在许家外的脸色,竟然是装的?
孟淮妴轻笑,果然并不担忧,胸有成竹道:“我没有算到他们还有这一招,但这一招,我赌他们用错了!”
“为何?”
二人齐齐发问,都很不解。
孟淮妴解释道:“此地数案牵涉官吏众多,科举等途发现再多人才,也是欠缺经验的,更何况各部运行之间还少不了人情,若是一举替换,难保不会使渌南各方面落后数年。再加上此地官吏或许会因一些人脉被保下,是以,圣上不能一次性清除全部毒瘤。”
她眉眼张狂起来,“但我,就是要给他可以一次性全部清除的理由。火烧学庠的恶劣影响,可以堵住圣上留情的心,也可以堵住百官求情的意。”
“若是纵火犯查不到,其余重案也草草轻判,那么天下人的悠悠众口,谁来堵住?”
“圣上及百官,总要有可以表明贤明清正的行动。”
暗倡、勾结、掳人,这些传出去可以是一件事,且是一件常年存于百姓认知中的事,这事是不寻常,但由于并不新鲜,爆发后就造不成多大影响。
“果然如此、官官相护、又是交|合之事”等等言论是普遍的,人们存在一种“是我我也会如此”的思想,无形中就降低了案件的恶劣程度。
百姓对于这类案件的处理结果,总是疲惫的,不够重视的,上头降下一些处罚,即可满足或是遮盖过去。
可火烧学庠是件极其新鲜的大事,把假《初语》一事传播开来,这几乎是为人之根本的教材的作假,足以让人明白恶劣。
更何况,是何等高官何等凶恶,居然为了掩埋真相火烧学庠,杀害几千孩子!
若结果不足以服众,被压抑着恐慌的百姓,总有一日会揭竿而起。
孟淮妴火烧学庠,原因是不能留下被污染的生命,但目的,也有此。
“其实还不够,我做的这些,并不能完全保证结果,可现在不同了。”
她胜券在握,“副将军和江法能操控二司担罪,我不信圣上会放任他们清白!”
作为一个疑心病重的人,她几乎可以笃定。
副将军和江法以为是补救,实际上只会是给自己挖坑。
“原来如此。”晏罹点点头,觉得颇有道理,既然不必担忧,他也就退下了。
房内只剩下二人相对,拓火君取下面具,问道:“你相信皇帝会处理他们?”
孟淮妴反问:“你看起来不希望他们被处理?”
拓火君却笑了:“郡主行事,捉摸不定。”
他声音变轻,似乎想让她知晓什么,又说的不够明白,“这一回,处理与否,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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