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木桩上空无一物,据知县所言,案发现场的四个木桩都是串着很多人的。
四个木桩并不是同一时期竖立的,更像是当一个木桩串的人满后,又放置新的。
当初发现的时候,四个木桩上的人都是双脚向外,人头从四面相聚于内的方向。
其中三个木桩上已是一堆骨头,而第四根最上头,串着一具带着鲜血的尸体,尸体下头,又有几具腐烂程度不一的尸体。
木桩所穿之处,是腹部。但根据痕迹看,尸体被穿之前,腹部就已被猛兽利爪挖过。
可尸体被暴露在空气中,吸引来了许多虫、鸟和兽啃食,是以有些分不清,腹内组织究竟是被猛兽挖走,还是掉在地上被动物啃食一空。不过仵作认为,鸟兽不可能只挖食脏腑,放任其余肉不吃,最可能的,还是人为挖除脏腑。
坑内还有被尸体吸引来啃食的野兽尸骨——由于爬不出深坑,只能在内等死。
然而这些,百姓大多是不知的,见四串人类尸骨及坑底兽类尸体,认为这是什么邪恶祭祀,或是受妖魔鬼怪引诱,纷纷来坑内献祭。
到如今,猜测越来越多,被百姓广泛认可的主要有被神秘力量迷惑神志吸引自裁、邪恶祭祀、无良者遭遇天谴,以及死者是和鬼怪达成契约,以生命交换换取愿望达成的说法。
这也不能说他们愚昧,都是些普通人,他们眼睛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尸骨死状诡异,这冲击力足以在瞬间诞生许多奇异想法。
加上衙门调查的速度跟不上百姓胡思乱想的传播速度,是以自村民发现深坑后,衙门的调查就不是百姓主要取信方向。
由于传言比真相更早散播,当衙门解释兽类尸骨的原因后,百姓更信的,仍然是鬼怪妖精的说法。
加上中间还发生了一件事情——在衙门看守深坑的人撤走后,有两个胆大的百姓来冒险,而那两人全部失踪。
这件事把鬼怪说法推向了顶峰,加上衙门迟迟没有下文,就由不得人不信这类说法了。
当人们相信一种说法后,自会自圆其说。
对于腹部被挖,称:若不是鬼怪,人怎么会在腹部被猛兽挖了之后跳到木桩上呢?
对于新的木桩,称:是被引诱自裁的人自己竖立的。
只要有神秘力量存在,一切不合理都可以合理化。
不过也不用强硬阻止这些说法的散播,衙门乐得据此散播“无良者才会遭遇大难”的说法,来规劝百姓向善。
且,任由百姓在时光流逝中把一特定地点圈定为不可靠近的诡异之地,比让百姓在时光流逝中看不到真凶而惶惶不安,要更利于社会安定。
至今,已查清坑内尸骨五十具,年龄在二十至五十之间,死亡时间不等,最长约莫三年,最短只有数天。
一些可辨认出身份的尸体,已经被家属领回。由此,也有人猜测,当地的一些失踪人口,是否也落得了同样下场。
至于真凶,毫无线索。所有尸体之间,至今没有找到值得关注的共同点。
绕了一圈,孟淮妴找准一个位置,对着那尖锐木桩就是一跳。
由于起跳力量大,一跃之下眼见着那尖锐处就要越过小腿,头也要被对面的另一尖锐木桩穿过,她扭转身形,侧过木桩,脚踏坑壁,又跃出深坑。
看向拓火君,道:“你也跳一个试试。”
拓火君懂得她的意思,依言照办,收了力,往木桩上跳,在木桩将要穿过他的胸口时扭转身形。
“很明显,人在坑边起跳,在跳跃力度相同的情况下,才能都穿过腹部。”
可是不同的人,还是不同时间死亡的人,跳跃力度怎会相同呢?
这当然也可以用神秘力量来解释,但身为官员,不能这样定案。
孟淮妴招招手:“走吧,先去找找陈天师。”
真的需要找,知县也不知他去了何处,且他并未住在知县家中。
由于案子再无线索,陈天师这代表宗教信仰的一方,和知县那代表摆事实讲证据的一方,便不再共事,各查各的。
不过,知县提供了陈天师带的两名弟子的画像,至于陈天师,大家都有耳闻,见过画像的。
下了山,几人开始寻找起来。
想来为了不引人注意,陈天师是稍微隐藏了行踪的,没有百姓谈起他的去向。在全靠运气找寻之下,直到酉初二刻,即十七时三十分,才终于看到一个着三清山道观服的道士。
那人从一个老旧小院内飞出,暗中跟着一个人,速度极快。
黛禾看在眼里,拿出画像与记忆一比对,道:“郡主,是陈天师的弟子,要追吗?”
孟淮妴点头:“你去追。”
黛禾眨眼间离开。
孟淮妴几人则潜入老旧小院,院内有一个穿着破旧补丁衣裳的中年男子,正从门口端了一盆血水,关上门后往回走。
王沫早已不再跟随,但叶松一人足够,陈天师乃大超高手,若在院内,是发现不了他们的。
叶松静心感受后,看向一个方向。
孟淮妴了然,看来那里藏着人,他们没有动,静静地看着院内。
院内有九口大缸,中年男人端着血水往缸边走,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可完全不成词句,不似正常语言,观他神色,状若痴傻。
可说他痴傻,他端着血盆又知道害怕,即便在封闭的院内,也不忘左顾右盼,在没有看到人后,才小心翼翼拿起缸中的瓢,舀了半瓢血水,一边念叨着正常人听不懂的话,一边往面前的缸里滴血。
夏季日长,这会儿太阳还没有落意,可偏偏就那九口大缸不在阳光之内,被院墙分割下,如阴阳两途。
男子耐心地滴着血,半瓢血水这么一滴一滴流逝,需要一刻钟不止,他的手却半点不抖,极有耐心。
“滴答……滴答……”
“滴答……滴答……”
随着男子滴血落了四缸,太阳渐渐西下,天色越来越沉。男子本似痴傻的形貌在他的无比郑重中,转化成孤身修道永不言弃的精神,平静而蕴含力量,竟有一种太阳因他落下的感觉。
得道高人,也就是如此吧?
等到日暮时分,中年人总算是将血水都尽数倒完,最后一缸时,还慎之又慎地把整个盆都放入水缸内,再拿出时,盆就不见血迹了。
这个步骤,和普通人清洗盆没什么两样,把他方才那一个多时辰的高人感破坏了不少。
有一种,抓到传销头目演讲后嫌弃地甩开手中传销品的怪异感。
孟淮妴眼中浮现疑惑,也是分不清中年人究竟是有着信仰的人,还是有着病情的人。
她看向身边的拓火君,以眼神发问。
拓火君以眼神回答:不知。
此时方才离开的已经弟子悄然赶回,隐在暗处,不知带来了什么消息。
黛禾可能是怕被陈天师发现,没有进来。
孟淮妴打算再观察一会,只见中年男子把干净的盆又放回门外,再回到房内,拿出烛台,取了根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一刻钟后,已经画好,他把烛台放于地上,自己在烛火后盘膝而坐,闭目修行起来,似在吸收天地灵气,看起来虔诚至极。
这要是再看,不是要到什么时候结束了,孟淮妴看向叶松,示意掩护离开。
出了院子三十丈后,黛禾跟来禀告:“我与那弟子都跟丢了。不是有人扰乱,那人应是受过训练,善于利用环境甩脱可能存在的尾巴。”
这不能说黛禾无能,本来跟踪人就不是必然能跟到的。不过能甩脱同样受过训练的黛禾,看来那人受的训练很是不俗。
黛禾思索稍许,又说了自己的判断,“我觉得他好像料定了会有人跟踪,提前拟定了逃跑路线。”
闻言,孟淮妴琢磨着,心中有了个猜测,当下没说,只道:“那人若是料定有人跟踪,就会从宅门前开始迅速离开。而陈天师弟子能及时跟踪,则说明今日不是陈天师等人第一次盯梢,不是第一次知晓有那人的存在。”
拓火君看出她的打算,谨慎道:“不可打草惊蛇。”
孟淮妴下巴微抬,一身张狂显现:“别管我。”
话落,人已没了影。
拓火君无奈,立刻跟上,却没有再劝,眼看着她又回到宅内,毫不遮掩,从天而降一脚踢飞仍坐在地上修行的男子。
见到外人,男子面色大变,立刻爬起要逃。隐蔽处却出现两道身影,将他擒住。
两人后头,走出一个仙风道骨的七旬老头,其面目清冷,乃高不可攀之相。
不消说,正是陈天师了。
他须发皆白,脸型瘦长,眼神明亮。盯梢被打断,他声音依旧平和:“绥匀郡主,有何指教?”
他神态有礼,肢体却半点不动。
陈天师德高望重,自与他齐名的尹天师在十年前亡故后,他就成了大尧道教道行最高深的人物,传言已半步登仙。
权贵们自然知晓这都是传言,但无论信不信修道能成仙,心中也多多少少放不下成仙长生的想法,也就都乐意给陈天师脸面。
陈天师自己呢,需要自抬身份,便不对超品以下行礼,更不会对小辈行礼。
别人都不计较,孟淮妴也不能计较这个,她豪迈一笑,道:“能见到陈天师,看来你我有缘,既然同在查深坑案,不如互通有无?”
陈天师看向已经被制服的中年男子,道:“郡主就是这样查案的?”
黛禾将中年男子下巴卸了,以防他嘴中c毒自裁。而后把房中烛火点亮,映得院内也更清楚些。
陈天师面上看不出喜怒,声音还是平和,这话听在耳里,像是认真问的,绝无它意。
但若真把这话当作并无它意地答了,那可就自矮一截。可若言语犀利地反击,又更是落了下乘。
好家伙c毒也不能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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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第 3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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