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道修界,有三宗七十二派,宗门三分天下,以气宗为首,剑宗和药宗次之。七十二派中,有的实例强劲,门下道修众多,归为一个大派,有些拜归在剑宗和药宗这些大宗之中寻求庇护,有的就那样零散的修道,通常占了一处灵脉,有一两个大能,就能立派传世,称为小派。小派数量较多,好在小派之间也能互相掣肘,倒使得人界相安无事。因仙界、魔界、妖界、鬼界,六道轮回界在三位神君的分管中,各自修道,道界明显,只有些零散的互通,使得这几百年的修道都极为太平,像极了简单模式的升级画本,没出现一点虐恋情深,也没上演半部跨界掠夺、屠杀他族的戏码。所以,如今说起这无聊的修道史,也就只有小派中的岐黄,值得提上两句。
岐黄一派是五年前从气宗独立出来的,独立的原因众说纷纭,至今是迷,这小派在人界,地位也很特别,虽不及三宗显赫,但因通晓医术,与各小派汇通很多,成了一处它知晓百家,百家却不了解它的道门奇景,上次灵修大会,岐黄还是气宗一员,这一次是分离出去后的首场大会,也有许多道修相信岐黄与气宗闹的不行,才会甩手离开,因而暗戳戳的开了个盘,赌一赌今次岐黄会不会到场。
灵修大会,对于熟悉修道的人来说,听名字就能猜出来,是一场为了历练各宗派的年轻弟子举办的切磋选拔赛。每隔九年,会由道修界的食物链顶端,三大宗,轮值举办一次,今年,正轮到了气宗。
同往年一样,灵修大会这样的盛事将近,分处于各地的道修们,早早便筹备动身,整个道修界都热闹起来,颇有些普通百姓过年的氛围。
江秋年少,掌权后初次主办大会,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他将举办的地点定在对世人来说,极为神秘的气宗的大本营-肆水峰上,这是气宗开宗以来的首次。
肆水峰地如其名,是一处四面环湖的所在,有着万丈瀑布从山顶坠流而下的奇景。除了气宗四门和一些与气宗交好的宗派道修外,少有道修来过,因此,此处对大多数的道修来说,都是值得一去的存在,便是不能在灵修大会上有所斩获,能去饱一个眼福都是很好的。这就导致了,今次参加道修大会的道修,格外的多。
趁着参加灵修大会的机会,许多道修为了早些一睹肆水峰真容,抑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提前动身,早早抵达了肆水城。
巨大的圆形传输阵上,亮起的符文转动出流光,又是一波道修被传送了过来。
肆水城的东、西、北三道城门外,都布置着这样的传送阵,能接纳从各地传送而来的道修。南门外较为特殊,踏出南门,眼前便是通往气宗的传送渡口,渡口上停着浩荡的船队,每艘船上,都随风扬着印着江家家徽的旗子,盛开的西府海棠托起一个遒劲的江字,显得格外有气势。
从灵修大会前十几日起,肆水城三道城门不闭,日夜迎候着风尘仆仆赶来参会的道修们,整座小城显得生动热闹。
放眼看去,形形色色的各派道修将大大小小的客栈占了个满,街面上,小巷里,入耳的都是响亮的吆喝叫卖。手巧的妇人们从水边的芦苇荡里取了芦苇,编成小物,配着肆水峰特有的青鸢灵花做成特色的小饰物,讨巧的取了个夺魁的谐音名,一时间被早早到达的少年道修们追捧,供不应求。
城是婉转生动的,但,一早动身,想要早些到肆水峰一睹真容的道修们却对这小城不太满意,原因也简单,道修们万万没有想到,这肆水峰不是他们到了,便能上去的。据说肆水城通往主峰上的传送渡口,只有气宗的船能通过,而气宗显然没有让大家提前去观光取景的心思,只放出风来,让入得肆水城的道修们等待核验灵修大会的请柬,身份无误的会收到气宗的船票,届时逐一安排大家登船入峰。
肆水峰难登,停在这里等着肆水城的道修们可不是各个都能辟谷,这一等,就有好些道修,被花哨的人间烟火气吸引着,结结实实的散了回财。
眼瞅着去年都要放霉了的货物清了仓,有几个胆大包天的黑心掌柜,从老黄牛饲料间隙里掏出私藏着的船票来,还文绉绉的取了个名字叫黄牛票,声称得此票者,可以凭票上船,提前登峰,做最特别的参赛者!
道修们也不是各个道心稳正,淡泊一切。听闻有了黄牛票,为了先一步登上肆水峰,证明自己在气宗眼中,地位不凡,不是旁的小派可以比拟的,纷纷抢购,一时间,抢票之风盛起,闹得一票难求,各处道修混乱中大打出手,灵气乱串,城内人仰马翻,乱做一团。
巧的是,这一团乱,正撞在了气宗的最易燃易爆炸的那个枪口上。
这次的灵修大会,四门门主并未都来,而是由两位门主、一位副门主带着四门的弟子们,抵达参会。
四门分为阴象门、阳象门、陵光门和执名门,主修的方向不同,所在的位置也不同。四门众人也是按约定于今日在北城门碰了头,寒暄几句,才要进城,谁承想,刚迈进城门,迎面就是十几道纠缠的灵气来袭,亏得大家平日修行勤勉,此刻各个身形灵活,躲得迅速,修为高些的还能顺手返打回去,护住身后的百姓,不然在家门口被打伤,可把气宗的脸都丢尽了。
此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一幕,也很滑稽:小派道修们互殴抢票,还压着那卖黄牛票的市井老板左躲右藏,场面一度混乱,但乱中又带着几分心酸的好笑。此时,阳象门门主彭威,从天而降,对着厮打在一起的几位道修左右开弓,一边一掌将人拍飞,这几位道修也是倒了血霉,先被拍砸在街道两边的民院土墙上,吐出一口血后,又像断了线的纸鸢,滑落在地上,灵力都被震散,爬都爬不起来了。
打架的和凑热闹观战的,都还没摸清情况,不知道这位横插一掌的壮士,意欲何为。耳边便传来一道壮若洪钟的冷哼:“竟敢在气宗治下滋事,谁借的熊胆,若是活腻歪了,来与我老彭说道说道?”
阳象门主体修,常通过气力武式,伴以灵力辅助,发挥强劲的战力,与其他道修不使灵力便容易在对战中吃亏不同,阳象门的人便是灵力尽失,光使肉拳,也够人喝一壶的。彭威作为门主,更是此中佼佼者,不仅修为造诣极高,脾气也及其火爆。
因气宗四门是气宗属门,门主和管事的长老等人会经常会肆水峰听事,出现频率算高,那几个黑心掌柜自然是认得彭威,也是深谙此人秉性的,见他出现,心里暗叫一声不妙,立刻趁着小派道修被撂倒,鹌鹑似的躲起来。
不认识彭威的围观道修们,听着肆水城的百姓东说一句,西数一句,也算是知道这位彭门主的个性了。这人出手惯常没有套路可循,但凡他要路见不平的,那一股子蛮气一祭出来,不是鸡飞狗跳,就是楼塌粱断,管你有理没理,谁对谁错,先打服了再说。
倚在窗前看热闹的白羽瞧得有趣,身子稍微探出几许,一双狐狸眼微微睁大,嘴角也轻轻上扬。
他看热闹,热闹中也有人在看他。刚探出身,便有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他身上,白羽五感极灵,几乎在那视线落下的瞬间,便朝着那视线望去。看他的人,似乎很了解他,知道厉害,只瞟了一眼,便借着人群,转身离开。是以,白羽只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无聊的背影,虽是个剑盟故人,但这位故人并不能勾起什么愉快的回忆,因而白羽只朝着那人消失的方向淡淡的看了一眼,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将注意力放回彭威身上。
拉架的成了打架的,主办方欺负参赛者,这可怎么收场呢?这才是有趣的事儿!
彭威周围的道修们,争先恐后的缩着脖子四散逃离,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那种你不认识,但听说比你厉害的人,还是不惹为妙。自己的道法修为遇到彭威,使不是使的出不好说,但三十六计中的上技却是可以使一使的。
眼见局势就要往白羽看热闹的方向飞驰而去,与彭威同行的另一位门主,及时拿住了主动权,把舆论和人心都拉向了气宗利好的方向,惹得看热闹的人,不快的啧了他一声。
这位控场的大佬,正是这回与彭威一起带四门弟子参加灵修大会的,阴象门门主谢兹佩,他和彭威也真应了阴象门和阳象门的名字,性子极为互补。
谢门主也不知道给彭威收拾了多少回烂摊子,已然成为了天下闻名的和事佬。
她轻车熟路的走到彭威身边,朝着四方道友都拱了拱手,才对着那些想要退散尚未来得及拔腿就跑的道修们,缓声道:“各位道友远来是客,都是为了自家后辈们参加今年的灵修大会,千万不要伤了和气。”
众人闻言,渐渐安静下来。
“今年气宗第一次在肆水峰举办灵修大会,大家焦急登峰,谢某可以理解,但也请诸位勿怪气宗待客乏道,让大家在此久候,实在是肆水峰这四面落水的无名湖,水流湍急,又被气宗建宗老祖布下了结界,易守难攻,想要逆水行舟,攀上主峰,可谓费时费事,可这结界又无人能破,在结界中,灵力会被压制,各位既不能御剑而上,也使不了法器。所以,想等肆水峰,只能坐气宗的船。”
“原来如此。”
谢兹佩等周边的道友点头附和一波,又继续道:“众所周知,气宗从未在肆水峰招待过如此多的道友,登峰之船,数量有限,总需有个时间调度安排,灵修大会还有几日,肆水峰上住行都安排妥帖了,大家先不要着急,按气宗交递的船票时间上船即可,大会开始前,必将道友们都接上主峰,请大家放心。”
谢兹佩这番话说的很诚恳,她持着一个第一大宗门主的贵重身份,如今客客气气的跟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派解释安抚,已经算给足了参加灵修大会的道修们面子。
且她人有些娇小,言语又很亲和谦然,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话音落不多时,就有些小派的人仗着胆子来与她搭话,谢门主有问便答,大家这才知道,气宗四门的人也需在肆水城排队等待,核验无误后方能登船,并不因为他们是气宗的人,便得了什么优待。
此话一出,道修们那点因自卑滋出的想要先一步登峰的心也淡了,那种万里而来却不能登顶肆水峰,参加不了灵修大会的焦虑也散尽了,前几日窸窸窣窣说气宗坏话的,这么半刻的时间,都转了风向,对气宗一视同仁的处事竖起了大拇指,齐齐夸赞:不愧是挤掉了剑宗和药宗的天下第一宗,有风范!
将这一切收在眼底的白羽哂笑,心道:第一大宗便是放个屁,也有道修上赶着说好香,以为能得了气宗青眼,随着江郁踏仙而去不成,漫说是人间,便是加上魔界、妖界和鬼界,这千八百年的,也不过是出了气宗前宗主,江秋他爹那么一个缭绕金光,踏入仙门的道修而已。
这种溜须马屁的场面,白羽是不耐烦瞧的。他思绪从这些人身上转还,目光在身后沏茶的雁栖身上点了点,又想到方才那个背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他们剑盟这位年轻盟主的脑子也不甚好使,派个人盯着自己有什么用,那个要找他算账的亲兄弟,可正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谋划着、行动着,想要把他扯进泥潭里万劫不复呢!
算起来,白羽在剑盟见识到了不少人间腌臜事儿,若不是给那亦师亦友的容与两分薄面,今日的剑盟盟主,怎么也轮不到一个自以为派个人在身边伺候,便能监视自己的蠢货容子清。
作为一个继容与死后,便未主动踏出剑盟山门一步的左使,白羽施施然出现在容子清面前,轻描淡写的说出要带队参加灵修大会的一个瞬间,容子清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他描摹出一千种白羽这么做的动机,又试图逐一分析利弊,可白羽并不是来征求意见的,他通知完,便抽出血红的笛子,在已经整装待发的右使袖袍中一勾,带队参赛的盟主令便落在了他的手中。
白羽朝着弟子们,扬了扬手中的文书,随即,带着一脸茫然但脚步已经自觉跟随的弟子们,出发了。
剑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使大人,一反平日的懒散,主动带着剑盟的子弟们,参加灵修大会,不仅震惊了容盟主,更震动了大宗小派,毕竟,这么些年,世人只见过长袖善舞的剑盟右使,却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位左使,是圆是扁。
同张扬的美貌形成巨大对比的,是他的性子,虽然偶尔喜爱看些热闹,但却是个什么都不会入心的淡漠人。
这次主动来气宗,倒不是为了瞧热闹,不过是借着灵修大会,能上肆水峰的机缘,确定一下,那些曾经闪现在脑海里的,与他同出一源的灵力,出现在气宗肆水峰的画面,是他失去记忆的一部分,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这时的白羽还不知道,为了探明这道灵力,他卷入了一桩怎样的麻烦事儿,也不知道,他会为此,答应赴江秋之约,引出种种机缘,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客栈中的白羽,既不关心曾经利用过自己的容子清派雁栖来想做什么,也不关心容子清那消失已久的亲兄弟,此次出现在灵修大会,是否会对剑盟不利,是否会对气宗不利。
他维持着无所事事的散漫表情,在窗外的道修们开始散去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向上伸展了一下胳膊,又小幅度的转动脖子,待舒展完毕,才懒洋洋的吩咐雁栖将沏好的那壶茶端来,并取些梅花饼来佐茶,理由是:左使大人瞧热闹有些困乏,需要补充一下体力,再继续倚窗眺望。
雁栖自认是剑盟除去容与外,与白羽相处最多最久的人,对他的脾性做派十分了解。闻言,先把气宗方才送来的船票夹在烫金请帖中,向白羽身边拢了拢,又顺从地将洗过的茶倒出,重新添了水,待茶色适宜,为白羽斟好,才转身出门,去三条巷子开外那家白羽称赞过的点心铺子中,买梅花饼。
许多年后,再有人谈论起气宗这场灵修大会,在数千道修消失的重大事故之间,也会伴着几句女道修于千镜湖畔邂逅下凡仙君,却因为仙君过于好看愣在当场,错失悟道登仙门之机的谣言。
不信谣言的,也就只有当事人白羽,和那最知道登仙门是什么把戏的气宗宗主-江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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