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基金经理还在热情地介绍着扶持计划的种种优厚条件,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许言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下都牵扯着紧绷的神经。
周瀚霆的名字像一块投入冰湖的巨石,瞬间冻结了他刚刚因项目成功而升起的一丝暖意和轻松。
“……许先生?您在听吗?”经理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沉默。
“我在。”许言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非常感谢您和基金会的赏识。这确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经理的语气更加热切:“是的!我们非常看好您的潜力。申请流程并不复杂,只需要提交一份详细的创作计划书和过往作品集……”
“对不起,”许言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我可能需要……拒绝这个机会。”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死寂,显然对方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拒……拒绝?许先生,您是否清楚这个计划意味着什么?这对您的职业生涯将是极大的助力……”
“我明白。”许言握紧了手机,指节有些发白,“我非常感激这份认可。但我目前正处于学习和积累的阶段,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来沉淀,暂时无法提交出一份符合基金会期望的、成熟的创作计划。我不想浪费这么宝贵的机会。”
他找了一个看似合理却经不起推敲的借口。真正的理由,他们彼此心照不宣。
经理沉默了几秒,语气明显冷淡了下来:“是这样……那太遗憾了。许先生,机会不等人,希望您再慎重考虑一下。如果您改变主意,可以再联系我。”说完,便礼貌而迅速地结束了通话。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许言缓缓放下手机,手心一片冰凉。阳光依旧明媚,但他却感觉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耗尽心力的搏斗。拒绝,意味着他亲手推开了一个可能改变命运的跳板,也意味着他可能彻底得罪了周瀚霆。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是更隐蔽的打压,还是彻底的漠视?
但他不后悔。依赖周屿得来的庇护和资源,最终像空中楼阁,一触即溃。他不能再让自己陷入任何形式的身不由己。哪怕前路荆棘,他也要靠自己的双脚走下去。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基金那边没有再联系他,周瀚霆更是毫无动静。然而,这种平静反而让许言更加确信,他的拒绝,已经被对方接收并解读为一种明确的“不识抬举”。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同低气压般笼罩着他。
他将全部精力投入到毕业创作和工作室的工作中,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沈清露看出了他的异常,几次想问,都被他含糊地挡了回去。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带来的压力也理应由他自己承担。
毕业季悄然来临。校园里弥漫着离别的伤感和对未来的憧憬。许言的毕业创作是一组名为《根系》的系列插画,描绘了各种植物在看似贫瘠甚至恶劣的环境中,如何顽强地将根须深入大地,汲取养分,最终绽放出独特生命力的过程。画面风格比以往更加大胆、深沉,充满了力量感。这组作品得到了导师们的高度评价,甚至被推荐参加学校的优秀毕业作品展。
布展那天,许言在展厅里忙碌着。看着自己的作品被悬挂在明亮的灯光下,一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这里有他失去母亲后的悲痛,有与周屿决裂后的迷茫,更有他独自挣扎、破土而出的坚韧。每一笔色彩,都浸透了他的汗水和心绪。
“画得真好,许言。”沈清露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看着画作,轻声说,“能感觉到……一种很强大的生命力。”
许言转过头,对上她真诚的目光,心中一暖。“谢谢。”
“就是感觉……”沈清露歪着头,斟酌着用词,“有点太‘用力’了,好像憋着一股劲儿。不过,这种劲儿也挺打动人的。”
许言笑了笑,没有否认。他确实憋着一股劲儿,一股要向所有人证明自己可以独自站立的劲儿。
毕业展吸引了很多人,包括一些业内嘉宾。许言穿着简单的白衬衫,站在自己的作品前,向来参观的人做着讲解。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怯场,言谈举止间多了一份沉稳。
就在展览即将结束的下午,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出现在了展厅门口。
是周安怡。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休闲装,戴着墨镜,气质出众,一出现就吸引了不少目光。她似乎是一个人来的,悠闲地踱着步,一幅幅作品看过去,最后,停在了许言的《根系》系列前。
许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周安怡的出现,是否意味着周瀚霆的意志?她是来代父审视,还是别有目的?
周安怡摘下了墨镜,仔细地看着画,眼神专注,脸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看了许久,她才转向有些紧张的许言,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她说:“画得很好呀。比我想象中更有好!”
许言回应:“谢谢安怡姐。”
周安怡走近几步,目光扫过许言略显清瘦却眼神坚定的脸庞,压低了些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我父亲跟我说,你……拒绝了他,怎么回事啊?”
许言的心一沉,果然是为了这个。他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投向画作,语气变得有些悠远:“阿屿的眼光倒是一直很挑。他看上的人,果然不会只是温顺的金丝雀。”
周安怡没有再多说,重新戴上了墨镜,拍了拍许言的肩膀,动作随意得像对待一个熟悉的晚辈:“好好画。靠自己长出来的根,虽然慢点,但扎得稳。”
说完,她便转身,优雅地离开了展厅,留下许言一人站在原地,心中波澜起伏。
周安怡的到来和话语,像一个意外的回声。她没有带来预想中的斥责或警告,反而似乎……对他拒绝的行为,抱有一种微妙的理解甚至赞许?而她最后那句关于周屿和“根系”的话,更像是一句模糊的箴言,让许言陷入了更深的思索。
这场无声的较量,似乎远比他想象的更为复杂。
而周屿这个名字,即使远隔重洋,依旧像一道无形的烙印,深刻影响着他生活的轨迹。
展览厅里人来人往,喧闹声不绝于耳,许言却觉得,自己仿佛站在一个巨大的回音壁前,刚刚听到了一声来自远方的、模糊而复杂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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