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时瑶收拾好情绪后，在顾怀舟的房间里发现了很多她的痕迹。
她送的礼物、还有早些年他来往两城的车票，根本不像他本人说的只有几次，每年节假日都会去北城一段时间，从未间断。
章时瑶还发了一张自己高一作为新生代表的发言照片，很眼熟。她拿着照片问：“那个时候你来了？”
顾怀舟别开眼：“我在北中的公众号保存打印下来的。”
她仔细看着照片，照片上的自己穿着北中蓝白色的校服，站在礼堂的灯光下，表情是十六岁特有的骄傲，确实很像公众号发出的照片。
“除了这张还有吗？”她问。
顾怀舟摇头：“没有了，北中公众号很少发你，像这种露正脸的就更少了。”
章时瑶高一很少参加这些，因为她嫌麻烦。
“你应该告诉我的，我不会因为感动而喜欢上一个人的。”
“想让你因为是我而喜欢我。”
她翻着那堆车票：“这么多张，你见过我吗？”
“就见过几次。”
近百张的车票，其实顾怀舟就只见过四次面。
第一次是中考前，他在北初校门口看见了她。
第二次是同年的元旦节日，北城下着雪，他在街上看见了她，也是那天，他看见有个男生追着她，跟着她，带着些许熟稔。
第三次是高一开学，她穿着北中的蓝白色校服，抱着几本书从校门口走出来。
第四次，北城校庆开放日，他混进去了，找了她许久，在图书馆靠窗的位置看见她了，下午的阳光照在女生身上，画面美丽又安静。
章时瑶想，只有几次，那就是大部分都见不到。
“那么多次来北城，见不到我呢？”
“就到处走走。”顾怀舟轻声说，“你也许刚刚走过某条街，在某家店里买过水，坐在某张长椅上休息过。”
想着你可能走过同样的路，看过同样的风景，这样想着，那些孤单的行程就也不算难熬。
章时瑶拿起最早的那张车票，十四岁的顾怀舟，在某个寻常的周末，独自一人坐了八小时高铁，只为了在她生活的城市走一走。
百张车票散落在桌上，每一张都是一个少年无声的奔赴，一场无人知晓的暗恋。
房间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她看到了一张皱巴巴的车票，像是被人握在手里许久的，和其他的车票格格不入。
日期是一年元旦，她回忆那年元旦，好像是赵徐突然来她家，她被烦的不行选择出门，赵徐跟在她身后一起出来了。
“有一个男生，叫赵徐。”章时瑶缓缓开口，“他追了我许久，我一直没同意，元旦那天他突然来我家，所以那天我出门了，他跟在我后面。”
“那天很冷，还下着雪。我故意绕了远路，想让他知难而退。”
顾怀舟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没有接话。
她记得那天的雪下得很大，赵徐跟在她身后喋喋不休地说着话，她烦得几乎要发火。在街角转弯时，她似乎瞥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街对面的书店门口，路边行人匆匆，只有他茫然孤独的站在原地，雪落在他身上，他像是察觉不到一样，当她在想多看几眼的时候，那人已经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现在想来，那或许就是顾怀舟。
“你看见我们了？”她轻声问。
“嗯。”他的声音微哑，“在那条路的甜品店门口。”
“那你后来……”
“我当时以为他是你男朋友，看着和你很熟的样子。”
“他不是。”她说，“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
顾怀舟难得地露出窘迫的神情，别开脸轻咳一声：“我知道。”
他看到后确实难过一段时间，后面不死心注册了个小号，在北中论坛潜水一个月，终于看到有人说赵徐追了她三年都没成功。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章时瑶问。
“瑶瑶，”他的声音格外清晰，“现在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回应什么。”
“喜欢你是我的事，你不需要有压力。只是想让你知道——”
“有人从很久以前，就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认真地喜欢着你。”
窗外夕阳西沉，暖金色的光洒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看着这个默默喜欢了她这么多年的少年，向前一步，轻轻抱住他。
“幸苦了。”章时瑶把脸埋在他肩头，声音闷闷的，“幸苦你一个人重复那样漫长而孤独的路，却从不放弃。”
章时瑶的拥抱很轻，却让顾怀舟整个人僵住了。
过了好几秒，他才缓缓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回抱住她，像是怕碰碎一个易碎的梦。
“那些路不孤单。”顾怀舟的声音低低的，响在她的耳畔，“每一步都离你更近一点。”
想着你，就从来不孤单。
章时瑶能听见他清晰的心跳，一下一下，敲击着她的耳膜。
气氛变得微妙而温暖，某种无需言说的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出来吃饭咯！”余婷的声音传来。
就在这时，章时瑶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瞬间，所有旖旎的氛围被打破。
章时瑶：“……”
顾怀舟愣了一下，随即忍俊不禁，很体贴地没有笑出声：“饿了？出去看看做了什么。”
然后极其自然地牵起她的手，他的手掌比她大很多，能完全包裹住她的手指，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一点点渗进来。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余婷正忙着盛汤，看见他们牵着手出来，眼睛瞬间亮了，却又装作没看见，只是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下去。
“瑶瑶快来坐，尝尝阿姨的手艺。”
顾怀舟很绅士地替她拉开椅子，等她坐下后才自然地坐在她旁边。余婷热情地给她夹菜：“我特意做了北城那边的菜系，尝尝，怀舟和我说你不吃葱，我没放。”
章时瑶小声说谢谢，余光瞥见顾怀舟正在剥虾，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去掉虾壳，然后将剥好的虾仁自然地放进她碗里。
这个动作太过熟练，仿佛已经做过无数次。
余婷看着他们的互动，笑得更加开心：“怀舟这孩子，总算开窍了。以前让他多交朋友都不肯，整天就知道学习。”
顾怀舟轻咳一声：“妈。”
“好好好，不说了。”余婷嘴上答应，却又给章时瑶夹了一筷子菜，“瑶瑶多吃点，太瘦了。”
饭桌上的气氛温馨而轻松。余婷不停地给章时瑶夹菜，顺带也会给顾怀舟夹一筷子。
饭后，余婷坚决不让他们帮忙收拾，催促他们：“你们年轻人去散散步，消消食。怀舟，送送瑶瑶。”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散了白日的燥热。小区里很安静，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他们并肩走着，一时无话，却并不尴尬。一种微妙而亲昵的氛围萦绕在两人之间。
“那个……”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住。
顾怀舟轻笑：“你先说。”
章时瑶犹豫了一下，问：“那个我要生日了。”
“我知道。”
“你上次说答应我一个要求，我想十八岁去旅行，身边有你。”
章时瑶说完后，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顾怀舟的反应。
不知道拿这个要求让对方答应。
“好。”他回答的毫不犹豫，“你直接说就行了，不用利诱。”
“嗯？”
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她能看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你本身，就是最大的筹码。”
夜风轻轻拂过，章时瑶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发烫，幸好夜色够浓，藏住了那抹绯红。
“想去哪里？”他问，声音比夜风还轻柔。
“西北那边，听说那里很漂亮。”
“好。”
“下次去北城的话，我们一起。”
“好。”
“北城那边虽然没有糖水店，但是有一家饭店很好吃，我高中经常去吃。”
“好。”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小区中央的人工湖边，水面映着路灯，波光粼粼。
章时瑶停下脚步，靠在湖边的栏杆上，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分享过往的柔软。
“其实那家店面很小，也不起眼，但锅包肉做得特别好，外酥里嫩，酸甜汁调得恰到好处。高一学习压力大的时候，我常一个人去吃。”
“我知道那家店。”他说，“就在北中附近。”
章时瑶讶异地转头看他。
“你们学校附近的店面我都吃过。”他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很轻地笑了一下，“确实很好吃。”
章时瑶怔住了，那种酸涩而充盈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顾怀舟。”
“嗯？”
他侧头看她，路灯的光亮足够看清他眼底的温柔和笑意。
“下次，”她认真地说，“我们一起去，同一个时间段。”
你可以坐在我对面或者旁边，我们分享同一顿饭，共享同一段时光。
“好。”说完，他朝她伸出手，掌心向上，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章时瑶低头看着他的手，修长，指节分明，干净而温暖。
她把自己的手轻轻放了上去。
他的手指立刻收拢，稳稳地包裹住她的。
两人牵着手，沿着湖边慢慢走回去，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它们在地面上交织又分开，像一场无声的共舞。
快到章时瑶家楼下时，她停下脚步。
“顾怀舟。”
“嗯？”
“以后想见我，”章时瑶转过身，看着他，眼睛在路灯下亮晶晶的，“直接告诉我就好。”
“那些路，以后不用一个人走了，以后见面就光明正大的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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