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一片寂静，陈暖蜷缩在后座，裹着那条厚厚的毛巾，手里捧着那杯滚烫的奶茶，却依旧止不住的颤抖。
陈暖偏头靠着冰凉的车窗，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
章时瑶坐在她身边，没有多问，只是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无声地传递着温度。
顾怀舟坐在副驾驶，透过后视镜安静地观察着后方。他递过来一包纸巾，章时瑶接过，抽出一张，小心地替陈暖擦去脸上未干的泪痕和雨水。
车子在章时瑶家楼下停稳，顾怀舟先一步下车，撑开伞，拉开后座车门。
“需要我帮忙吗？”他问，声音压得很低，视线落在章时瑶身上。
章时瑶摇摇头，小心地搀扶着陈暖下车：“不用，我自己可以。”
顾怀舟点点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带着不易察觉的担忧：“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好。”
看着顾怀舟离开，她才扶着陈暖上楼。
章时瑶将她扶到沙发上坐下，她的体型和陈暖差不多，陈暖穿她的衣服应该没问题。
她去卧室里拿了条干净的毛巾和一套自己没穿过的衣物。
“先去洗个热水澡，把湿衣服换下来，不然会感冒。”
陈暖像是被抽走了魂，顺从地被章时瑶推进浴室。热水冲刷下来，热气弥漫开，她才仿佛一点点活过来，压抑的哭声混在水声里，断断续续。
章时瑶给自己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到厨房，冰箱里什么都没有，眉头紧锁。
忽然，门铃响起。
她走过去开门，是顾怀舟。
顾怀舟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肩头被雨水打湿了一片深色，气息微喘，像是匆匆赶回来的。
“想着你们可能没吃东西，我就去附近买了点。”他将袋子递过来，里面是牛奶面包，还有几包姜茶冲剂，“还有这个，”他又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保温杯，“红糖姜茶，我在便利店热的，你趁热喝，别感冒了。”
章时瑶接过沉甸甸的袋子和保温杯，越发觉得眼前的男生是个很好的人，让开身，“进来坐会儿？外面雨太大了。”
“不了，她需要安静，我进去可能不太好，你有事随时叫我，我手机一直开着。”
顾怀舟递完东西，没再多说，转身下楼，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拐角。
章时瑶关上门，将袋子拿到厨房，喝完保温杯的茶，洗好杯子，泡好姜茶，浴室门刚好打开。
陈暖穿着合身的睡衣走出来，头发湿漉漉的，眼睛比刚才更红，但情绪似乎稳定了一些。
章时瑶把泡好的姜茶塞进对方手里，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把这个喝了，驱寒。”
陈暖顺从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辛辣微甜的姜茶，热气熏得她苍白的脸恢复了一点血色。
章时瑶又拿来吹风机，沉默地帮她吹干头发。嗡嗡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里回响，掩盖了窗外持续的雨声。
陈暖放下杯子，声音嘶哑地开口：“瑶瑶……”
“嗯，我在。”
头发干的差不多，章时瑶关掉吹风机，坐在她身边。
陈暖深吸了一口气，眼泪毫无预兆地再次滚落，声音嘶哑：“我被周潭甩了。”
章时瑶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回。
“为什么？”
陈暖摇头，眼泪掉得更凶：“我不知道，他、他什么理由都没给我……我抓着他，让他别走，他让我松手……”
她抬起通红的眼睛，里面全是茫然和痛苦：“明明我们已经两个月没见面，前两天见面还好好的……他还帮我背摄像设备，怎么今天就……”
“我们还约定好考一个大学……是不是我哪里做错了？是不是我太烦了？太粘人了？我可以改的……”
“瑶瑶，我的心好疼……像被挖掉一块一样……”
她断断续续地诉说着，语无伦次。
章时瑶不太擅长安慰人，尤其是感情问题，看着陈暖痛苦的样子，心里也跟着发闷。
她伸出手，轻轻环住陈暖的肩膀。
“会好的。”她笨拙地拍着她的背，“一切都会好的。”
“我知道……可是我好痛……”陈暖眼泪汹涌而出，浸湿了她的肩膀，“我真的好喜欢他……我以为他也喜欢我……”
章时瑶沉默地抱紧了对方，任何言语都治不了心伤，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她能做的只有陪伴。
陈暖抽噎着，像是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章时瑶任由她哭着，直到她的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疲惫的抽泣。
“我想睡觉了，瑶瑶。”陈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好。”章时瑶扶着她走进客卧，帮她盖好被子。陈暖闭上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很快就因为情绪透支和疲惫陷入了不安的睡眠。
章时瑶在床边坐了一会儿，小心翼翼擦去她眼角的泪珠，确认陈暖睡熟后，留了盏暖黄的灯，才轻手轻脚地关上灯，走出客卧，带上了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窗外的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整个城市被满天的水汽笼罩。
她在客厅沙发上坐下，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是顾怀舟发来的消息：【她怎么样了？】
瑶光：【睡了，哭累了。】
对方很快回复：【你呢？还好吗？】
章时瑶看着这行字，微微一怔，没想到顾怀舟会问起自己。
她回复道：【我没事。】
男朋友：【如果需要聊天，我在这。】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盯了会屏幕，忽然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瑶光：【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几乎是这个消息发出的下一秒，电话就打了过来。
她接起电话，将手机贴近耳边：“你到家了吗？”
“到了。”他的声音传来，“顺便等你。”
“等我什么？”
“等你忙完看消息，或者，需要我的时候。”
章时瑶蜷缩在沙发里，抱紧了一个抱枕，看着客卧紧闭的房门，声音不自觉地放得很轻：“我从来没见陈暖这样哭过。”
或者是说，当同桌一年，陈暖就没哭过，甚至负面情绪也很少，对周边的人都很好，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太阳。
顾怀舟“嗯”了一声，表示他在听。
她心里有些发闷，没再说话。
“章时瑶，”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语气却很温和，“你是不是也在担心？”
她愣了一下。确实，看着陈暖那样崩溃大哭，听着她语无伦次的言语，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也压在了她的心头。
章时瑶没有经历过这种感受，所以她有些茫然。
喜欢一个人，真的会那么痛苦吗？
“有一点。”她诚实地说，“只是觉得有点突然，他们感情明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会……”
“感情的事，有时候确实没有道理可讲，爱与不爱大多都在一念之间。”顾怀舟的声音很平静，“不是付出了就一定有回报，也不是看起来坚固就真的不会崩塌。”
章时瑶听着他的话，忽然想起他房间里那厚厚一沓的车票。如果她不曾发现，或者是发现了却无动于衷，那他……
“顾怀舟，你以前会觉得没有回报吗？”
电话那端安静了片刻，只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想过。”他回答得坦诚，“但更多的时候是觉得，喜欢本身，有时候就是一种回报。能遇见一个让自己不断向前奔跑的人，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得的事。”
如果没有她，顾怀舟不确定在他茫然时，在他疲惫时，自己还会不会坚定努力地往前走。
她是无意间照进他生命里的一束光，在他最彷徨的年纪，成了他所有努力的意义和方向，让每一次的坚持都有了落点。
章时瑶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而且，”他补充道，语气轻松了些，“我不是等到回报了吗？”
她缓了一会，喊道：“顾怀舟。”
“嗯？”
“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她顿了顿，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不会有那种如果。”他打断她，语气笃定，“认定的事，我不会轻易放手，认定的人，也是。”
她把抱枕抱得更紧，语气难得流露出一些无措。
“我只是……不知道还能为陈暖做什么。”
他的声音像是一剂镇定剂，拂去她所有的疑虑和不安。
“你不需要再做别的了，陪伴和倾听，有时候就是最好的帮助。剩下的，需要时间，也需要她自己想通。”
两人一时都没再说话，只有电流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顾怀舟问：“明天早上，需要我带早餐过来吗？”
章时瑶想起空荡荡的冰箱：“……需要。”
“想吃什么？”
“都可以。”
“那我随便买一点。”
“……嗯。”她低低应了声。
“那就这么定了。”顾怀舟的声音柔和下来，“你今天已经够累了，去休息吧。”
“那你呢？”
“我等你先挂。”
章时瑶抿了抿唇，顾怀舟像一颗小小的定心丸，让她在这个湿冷混乱的雨天，找到了一丝奇异的安稳。
“晚安，男朋友。”
“晚安，瑶瑶。”
她等着，那边也等着，谁都没先挂断。最终，还是章时瑶轻轻按下了挂断键。
屏幕暗下去，客厅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绵密的雨声。章时瑶又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才起身去洗漱。
经过客卧时，她轻轻推开门看了一眼，陈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皱着，眼角还有些湿润。
章时瑶悄无声息走进去，替她掖了掖被角，又将滑落到地上的玩偶捡起来放回床头。
做完这一切，她才退出房间，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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