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华已经在风月楼的厢房里等他,床上还放着一件崭新的外氅,见人进来,扭头埋怨道:“你陪别人出去玩。”
“不是去玩。”明晏舒展着四肢躺在软榻上,漫不经心“哼”了两声,“是出去避避风头。”
澄华上下打量着他:“摔伤了吗?”
明晏笑了起来,调侃道:“你消息真灵,派人跟踪我呢?”
“那倒没有。”澄华解释,“昨天我去母妃那边请安,听她们说的,后来葛云又去检查了那座断桥,发现上面的麻绳是被刀割断的,好大的胆子,这是想摔死你呢。”
明晏揉了揉还有些酸痛的肩膀,冷哼:“那山坡又不高,滚下去摔不死,我倒是更好奇,到底是什么人又在悬崖边放了毒虫过来,时浅说那些绿眼睛的蜘蛛是你们魔教养的什么五蛊虫。”
“蜘蛛……正确的名字是叫天蛛。”澄华蹙着眉,“这事我让人去查了,你最近可有得罪什么人?”
“楚王呗。”明晏不假思索,“那天我让他当众出了丑,还让他摔断了一颗门牙,肯定恨我恨得咬牙痒。”
澄华面露不快:“清州天高皇帝远,楚王这条地头蛇是嚣张惯了,但他来了帝都还敢这么无法无天,我必定要给他好看。”
明晏似乎听出点什么:“你要帮我报仇?”
澄华眨了眨眼睛,看起来一脸使坏:“等会你就知道了,前几天我在忙红莲祭,眼下得了空,教王好歹也不每天管着我了,阿晏,陪我去逛逛吧,有段时间没和你出去玩了。”
明晏本想推辞,澄华兴冲冲抱着那件新衣服走来,直接就在他身上比划了起来:“红莲祭一般都是要穿红色、或者绣着红莲的衣服,我给你挑了一件,快试试。”
明晏目光微沉,不悦的情绪就那么显而易见地挂在脸上,一口拒绝:“我讨厌红色。”
“穿给我看。”澄华不依不饶,“你从来没穿过红色,可我觉得你穿着肯定好看。”
“澄华。”明晏冷冷地喊他,“何必强人所难,你总要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澄华站直身体,半晌后把那件衣服扔回了床上。
两人一起出了门,他们走在前面,渊冰和时浅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
烟花在高空炸响,将夜幕照耀得一片璀璨,明晏抬眸,看着远方的五彩斑斓的天空。
他在看烟花,时浅的目光却情不自禁地看向了他——这个人实在太苍白了,尤其光影朦胧的时候,风吹起衣角,吹动漆黑的发梢,像个随时会碎的瓷人,让人心生怜惜。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明晏的目光落回时浅身上,用手肘戳了戳身边的澄华,讥笑道:“你说修罗场为什么天天穿黑色,像不像乌鸦精?”
“乌鸦精?”澄华跟着看了一眼,捂嘴偷笑,“教王还真的养了好多乌鸦,他们说那叫神鸦,据说能跨过大海,从万流飞到太曦呢!”
明晏心里不舒服,他没有接话。
乌鸦都能飞到太曦,他却只能被困在这里,九年的时间弹指即逝,仿佛是在做一场醒不来的噩梦。
***
人潮涌动,大街上挂满了红莲灯,信徒低声念着教义,那种宛如魔障的声音此起彼伏,让人心烦。
明晏拉开衣领,心烦气躁地叹气:“真的吵死了,早知道还不如在天恩寺多住几天清净。”
“喂。”澄华推了推他,“别发呆,你看谁来了?”
明晏望过去,眉头猛地紧皱。
果然是冤家路窄,万流有八个王爷,他们就这么巧,不偏不倚撞上了关系最差的楚王李承。
澄华装模作样地给他扇风,别有用心地提醒:“他敢害你跌下悬崖,这口气我可忍不了,看,他带着小儿子一起来的,那是他近几年最喜欢的小妾生的,宠得不得了。”
楚王好色成瘾,这次跟着他进京的是幼子李瑾,稚子贪玩,这会已经落下一大截,蹲在小摊边好奇看个不停。
澄华小声道:“柿子也要挑软的捏,我知道他今天要走这条路,专门过来守株待兔呢。”
明晏好像兴致不高:“你马上要大婚了,娶的还是他死对头宁王的女儿,这种时候还在大庭广众下招惹他?他要是再因为这事恨上你,往后有的是麻烦。”
澄华不肯:“谁让他欺负你,那天在月下云庭门口的事我也听说了,油头大耳的丑东西还敢对你想入非非,我早就想出这口恶气了,动不了他,我还动不了他儿子?”
明晏豁然抬起头来,强调:“楚王没有碰过我。”
“我知道。”澄华默默看了他一会,认真道,“不用每次都重复一遍。”
“呵呵。”明晏笑得不明所以,眼神越发尖锐,“和那种人扯上关系,光是想起来就让我作呕。”
楚王本是在随便逛,这会看见了他们,立刻露出一脸晦气的表情,加快脚步赶紧绕了个弯装作没看见主动回避。
澄华抓住时机,扭头命令:“渊冰,把李瑾给我绑来。”
渊冰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命令吓得倒抽一口寒气。
澄华略一思忖,又看向时浅:“你一起去,手脚干净点别被人看见,然后去前面的离渡桥下找我。”
难兄难弟互望了一眼,硬着头皮跟着幼子李瑾,一人望风,一人动手,直接一拳敲晕抱入怀里绑到了主子面前。
离渡桥是一座古旧的石桥,行人一般不往这边走,渊冰扛着人翻下桥洞,心虚地看着澄华:“殿下,人弄来了,怎么办?”
澄华转了一圈,听着幼子嘴里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面上仍是一点表情都没有,淡漠地问道:“阿晏,你说怎么办?”
明晏不冷不热地看着,余光从李瑾身上缓慢的掠过,最后落在时浅的脸庞上:“稚子无辜。”
时浅仿佛想起来什么事情,下意识地抬眸看向他。
两人的目光交错在一起,心头都有些莫名的酸痛。
“这小孩子也是个赫赫有名的小霸王了。”澄华挑了下眉,反驳道,“子不教父之过,楚王色迷心窍,生出来这么个造孽的玩意。”
“也对。”明晏笑了起来,“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澄华停顿片刻,嘴角那一丝笑有如刀刻:“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吃的用的穿的,他享受的一切荣华富贵都是来自楚王,怎么就无辜了呢?”
时浅挪开了目光,太子似乎话里有话,让他心里不是滋味。
“你来。”澄华却扭头看向了他,“修罗场的人应该很有经验吧?先揍一顿,然后扔到圣坛上去,一会教王要带着三神女宣誓教义,让他好好听着学一学。”
明晏打断了他,悠闲地道:“我来。”
时浅有种恍惚的错觉,明晏似乎是在为自己解围。
澄华神情不豫,又道:“渊冰,你来。”
***
到了后半夜,渊冰找了个麻袋把李瑾装起来,又和时浅一起把人藏到了圣坛旁的桌子下。
澄华拉着明晏往圣坛跑,侧颜有几分不正经:“你说一会教王发现了会怎么样?”
明晏一直苍白的脸上也终于泛起了红晕:“会吃不了兜着走。”
“会吗?”澄华越笑越坏,“八王都来了,八王面和心不和,鬼知道是谁动的手呢?”
明晏望向身后:“他俩不就知道。”
渊冰后背发麻,缓缓牵动了唇角,对时浅连使眼色:“那怎么能知道呢?我俩什么都不知道,你是修罗场的吧?你可千万别去和教王告密!”
时浅想着刚刚太子的那几句话,跟着苦笑了一下,他和三人不一样,他是教王的人,这么公然破坏红莲祭的行为,他绝对一秒都没有想过!
但他似乎有种奇怪的期待,十一岁进入修罗场之后,他所有的稚气都泯灭在厮杀里,再未有过这种莫名的兴奋。
“喂。”明晏喊他,“你知道不?”
时浅抬眸,立刻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
红莲祭的圣坛在城中心的太昊广场,后面就是灯火通明的神塔,此时三神女正身着纯洁的白色神袍,簇拥着教王走上圣坛。
时浅远远看着,人前的教王是慈爱的象征,所有人都要尊称他一声“慈父”。
这位慈父,一手创立了修罗场,恶魔一般训练着里面的奴隶。
圣坛边响起了祷告声,虔诚的教徒匍匐在地,三神女点燃圣火,教王高举着权杖,他尚未出声,忽地一声极不和谐的呻吟从角落里若有若无地响起。
三神女面露狐疑,教王停下手里的动作,很快就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是摆放神龛的桌子,示意手下人过去检查。
一个麻袋赫然映入眼帘,连见多识广的星圣女都瞬间惊变了脸色,低呼:“快,快打开!”
教徒手忙脚乱地打开,楚王幼子李瑾鼻青脸肿地被堵着嘴,两眼一翻彻底昏死过去。
圣坛彻底乱了。
澄华没有围观,他拉着明晏悄悄跑了,跑到没人的地方才止不住捧腹大笑:“不痛快,真不痛快!这要是换成楚王本尊才好玩呢!”
明晏微微气喘,定了定神:“别玩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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