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渐落，残阳如血。
此时的阳光不再刺眼灼热。海滩上游客众多，其中不少人都是一副装备齐全的模样，为的是体验赶海。
祝魏和东方秀也是这个目的。
二人戴着长长的手套，一手拿着铲子，另一手提着塑料水桶，里面还有放有长夹子等其它工具。为防脚伤，他们又换上了不透气的雨鞋，准备充分。
潮水涨落不断，需要留意着及时避开大浪。二人走走停停，很快又见到一个沙地上的小鼓包。
祝魏用小铲子挖开，里面果然有个蛏子。她掂了掂有些重量的小桶，转而望向东方秀，“今天捡的东西奇奇怪怪，晚上阿秀做起来可要费些功夫了。”
东方秀眉头微蹙地观察着那些小水产，有些迟疑答道：“我会尝试做出更完美的味道。”
祝魏歪了歪头，眼里带着几分意外，“咦，阿秀竟然有些底气不足啊。”
“……小姐不要取笑我了。”海风将他的发丝吹得飞舞，东方秀用手背拂开碎发，无奈地笑了笑，语气平静。
越走越远，二人逐渐走向海水畔的礁石处。
大量的石块聚集在海畔相互倚靠堆砌，岩缝之间不少贝类黏附其间。
祝魏语气雀跃，“不错，还有生蚝。”
仔细一瞧，这一小片岩石上吸附着不少生蚝。她又招招手，心情不错地叫东方秀也过来帮忙，“阿秀别乱逛啦，先过来把它们撬下来！”
东方秀相当顺从。依言靠近后，近距离不着痕迹地学着她的动作，起初缓慢尝试，在练习几遍后愈发熟练。
祝魏又随口道：“清蒸就好，这些东西可不够我们四人吃，还得点些外卖。”她有些苦恼，后知后觉喟叹一声，“应该拉上哥一起的。他冲完浪那会儿直接过来和我们汇合也行啊。”
东方秀蹙着眉收回视线，顿了顿，道："……叶哥或许也有些累了。他不来也好。"
“可只有两个人实在无趣。他精力可旺盛了，和我们一起也能说说话。”祝魏不以为意。
东方秀注视着她的背影，未再多说。
*
不知不觉天色渐暗，浪潮不断，风声呜咽。
祝魏与东方秀一前一后，步伐缓慢地行走在平整的水泥地面上，向着民宿方向漫步而去。
路上人很少，耳畔不再有那些吵闹杂乱的声音后，路程显得单调无聊。祝魏心不在焉地环顾四周，忽然侧目问了句，“今天的阿秀有些反常，反应总是慢些。是昨天没睡好吗？”
东方秀道：“昨夜一直在做梦。又或许是有些水土不服。”
“嗯，非常合理的答案。”祝魏眨眨眼，冲他一笑，“不过我们毕竟是去神仙山上拜过庙的人，我倒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一番。穿越？重生？还是什么精鬼幻化的？”
有捉弄人的意味，她笑得狡黠，又立刻补充：“大晚上的说这些真叫人毛骨悚然啊。阿秀会害怕吗？”
……面前人实在幼稚可爱，特别可爱。
东方秀停步，认真端详她的模样，笑得实在开心。他忽然几步上前靠近祝魏，俯下身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之人，一字一句道：“有小姐在身边，我怎么会害怕？”
他似乎也玩心大发，勾唇轻笑，“不过比起方才的猜想，或许夺舍会更有可能。毕竟空毅说此处有恶鬼，可鬼话连篇，万一被骗……那就大事不妙了。这个说法，小姐能否认可？”
祝魏点点头，抬眸道：“那回洛阳后我们再去找一次空毅大师吧。我关心阿秀，所以一定不能让你被那恶鬼伤害。”
万籁俱寂，月亮升得更高，银白月光高高从背后方向投射下来。身后东方秀的双眼被眉骨投下的阴翳盖住，但他勾起的唇角仍能清晰看到。
东方秀的声音如常，从容淡定，“……好，自然要上山。”
他言辞真诚，不带半分恐惧，“纵是小姐不提出这点，待返回后我也要请求您不论如何都陪我走一遭的。”
祝魏眯了眯眼，并未回话。
*
鲜嫩的水产清洗后蒸熟，食用起来鲜美可口。
众人吃过饭后各自休息。夜色更深，东方秀轻手轻脚离开屋内，叩响了祝魏卧房的屋门。
听到响动，祝魏按下手机锁屏，走到门后将房门打开些许角度，只露出半张小脸。她抬眸盯着高个子的男人，有些意外，“阿秀怎么来啦？”
东方秀露出温和微笑，又示意她看向自己手中的小竹篮。他解释：“今日晚餐吃得早。方才我便去烤了些提子饼干，切了点水果。小姐要吃点东西吗？”
隔着盖子，新鲜出炉的饼干散发出黄油的甜香气味，勾人垂涎。
祝魏后退些打开门，“阿秀快进来。”
下午一同喝过奶茶的小桌如今空无一物，东方秀带来的食物再度将桌面摆得满满当当。
桌旁不远处就是床榻。祝魏似是有些疲乏，端起一小盘水果直接放到床上，自己也漫不经心地趴在床上用叉子叉起一块水果。她转而面无表情询问：“阿秀似乎还有别的事？”
东方秀点头，“不错。”
他斟酌语言，再度望向祝魏，“回来时听到小姐的玩笑话，我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的迷糊模样看着有多反常。让小姐产生疑虑实乃过错，不过这般表现诚是事出有因，望您给我一番辩驳机会。”
祝魏转动眼珠移开视线，似乎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轻启唇，“哦？说来听听。”
东方秀道：“昨夜有异象。小姐可还记得上个月拜庙时，空毅令我做出二选一的决断？最终我服下丹药，选择直面魂灵亲身抗下一切。”
“然这些时日一无噩梦，二者也无甚怪象。久而久之我已快要遗忘此事。可昨夜里那魂灵竟是为我编织了场梦境，现出身来要与我当面对质一番。”
祝魏一手托腮瞧着他，似是起了些兴致。
东方秀一手扼腕，叹息，“未曾想那魂灵不是旁人，正是前世的我自己……当真令人意外。”
祝魏抬手打断，面带困惑之色质问：“唔，等等！梦中之事，也可能是那鬼魂幻化形态骗你的！”
“不。那不会错。”东方秀摇头，斩钉截铁：“我绝非信奉直觉之人，然强烈直觉却往往能预测成真。这是多年来无数次应验的经验。”
祝魏眨了眨眼，诧异一笑，“先前不知阿秀还有这样的本事！我对你又多了点了解。”
东方秀也温和地笑了笑，又言：“整整一夜，那前世之人带着我不断回忆。其中画面至今仍历历在目……那太过真切了。”
他眉头紧锁，“古今两个世界控制不住地在我眼前不断切换，令我惘然。是以今日屡屡做出怅然若失状……想必这些便是叫小姐起疑的地方。”
语毕，东方秀轻叹口气，抿唇面色为难。
祝魏点头，又问：“原来如此啊。可仅仅因为梦中记忆，就让你一个大活人对自己生活了二十三年的世界突然混沌？”
东方秀摇头，问心无愧与她对视，“是我的表述不够清楚。那是径直灌入脑海的大量记忆。事无巨细庞大漫长，囊括前世一生，仿佛亲身经历一般。这与那书中、戏中寥寥几笔呈现的人生截然不同，迄今为止绝无足以类比这场梦的艺术形式。”
祝魏恍然大悟，认可了他的说法，“这可真是……辛苦阿秀了。”
二人谈话间，瓷盘里的水果以及不知不觉已经吃完了。
见状东方秀又上前把篮子递过去让她选些饼干。祝魏却立即摆手，倒是有原则：“我不在床上吃饼干。明早再吃吧。”
“好的，小姐。”
详谈结束。东方秀站起身平静地俯视着床上之人，随即动作利落地收拾好餐具。待走到门口时，他侧过头最后关切道别：“夜深了，小姐早些休息。祝您好梦。”
祝魏睡眼惺忪地翻个身背对他，“洗漱完就睡。阿秀也再见。”
东方秀笑意愈深，打开门静默离开。
*
回到房间，东方秀并未休息。
他神色淡漠倚靠在沙发上，仔细观察着手里漆黑长片状的小东西，把玩按动，遵循着记忆中的画面不断点击尝试。
“……真有意思。”吐出的发音，却与普通话完全不同。
他心情不错地翻看着手机中的内容，查看着前身与祝魏的聊天记录，不断调出相应的点点滴滴记忆片段，笑意愈加真切。
将手机放到耳畔后点开语音，然其中传来的祝魏的声音不似面对面时那般真切，这令他不免失望。他又皱眉去翻看相册，结果这么些天竟然只留下了爬山时的那几张合照！
……算了，好歹和本人的相像程度要比这声音强多了。
——目前为止一切都很好。年轻的肉I体，相当亲密的关系，不再难以接近的单纯可爱的公子……等了这么久终于能苦尽甘来，先前种种便也是值得的啊。
东方秀可不是乐于奉献的大善人。岂会自己苦兮兮忍受百般磨难，最终反倒无私为别人送菜？转生的自己这么愚蠢好骗，或许是因为这只是一缕残魂吧。
他不想装了。既然祝魏察觉端倪非要试探……哼，这么可怜可爱的模样自然要戏弄一番。他对这祝与玦心有怨恨，倘若能欺负此人见到她可怜兮兮的惊惶模样，他也算仇恨得以纾解！
差点忘了，接下来还要应付那个柳佑卿的后人。不过这也是小事，对两千年的鬼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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