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声不歇,塌上静悄悄地躺着一名黑衣人。
青年打来一桶热水,将帕子打湿,轻轻擦拭那人脸颊。
拭去一块脏污,见那人肌肤如玉,面容白净,一副少年模样。
伸手去擦额角,手腕忽然被人抓住。低头一瞧,那少年正瞪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你真好看,你是我夫人吗?”
“……”
“不,我是你恩人。”
此话一出,那少年双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阴雨持续了六七天,终于迎来一个久违的晴天。
此时春光灿烂,院子里栽种了茉莉风铃,西面植了一株紫罗兰,都已开放。粉白小花星星点点,紫色瀑布绚烂流下,花香馥郁芬芳。
青年无心宗务,执了一卷书册,坐于紫罗下翻看。
翻过脆薄书页,忽听得背后传来鬼鬼祟祟之声。
有人故意敛了声响慢慢朝他背后走来。
这院落里莺啼鸟鸣相扰,且这人故意偷袭,脚步声毫无,衣料窸窣声都极为微弱,常人难以察觉。
但青年耳力极佳,于诸般声响中也能察觉异样。当下并不反应,仍旧翻动书页,却暗中留心,要待那人走近再发难。
听得那脚步声已移至背后,青年指尖凝出一股蓝色灵力,并不回首,仿佛背后生了眼睛一样精准地向后一掷。
“哎呦!”,那人大叫一声跌坐在地。
“请教阁下大名?投帖相见岂不更好?”青年厉声喝问,转过身去。
只见青青草地上摔倒一人,乌发未束,只着中衣。抬起头来望他,满脸嗔怪。
“恩人哥哥你做什么打我?”
“是你?你醒了?”瞧清那人面貌,青年微有惊讶,又满脸歉疚,走过去将他扶起。
青年将少年扶至石凳,自己坐于石桌对面。
“什么时候醒的?”
少年嗨哟嗨哟揉着腰,一张苍白小脸疼得龇牙咧嘴。
“刚才呀。我闻到花香就醒啦。”说着将一朵粉白小花别在青年鬓旁,“这院子种满了鲜花,我十分喜欢。”
青年心中被这少年毫不见外地举措惊了一跳,面上却是一派严肃,“醒了正好。我问你,你是何人?缘何受伤?又怎么寻到这里?”
那少年听得他问,可脑中于前情往事却半分也想不起来,唯一记忆只有那夜青年救他回来之事。面上茫然之情流露,不知该如何作答。
青年见他如此,神色一凛,“莫非你什么也不记得?你身世不明,这里留你不得。”
这少年当时满身血污,受伤不轻,他若不救,必然无法存活,总也是一条人命,不能不救。
但这少年身上却是疑点重重,身份为人全然不知。他既被人重伤至此,必有结怨极深的仇家,若是知道他没死,定会再来刺杀,青年不愿干涉他人是非。更有一层,为何这少年垂死之际偏偏找来他门前。
青年年纪虽轻,但修为惊人,已突破金丹二期,寻常人要到此地步至少要花上个三四十年,不可不谓少年天才。
是以仙魔一战后,被推认为凌天派栖霞峰主,居于栖霞峰。
当今天下太平,人人盼得长生,求仙问道之事变成了香饽饽。渐渐地许多修仙派教渐立,其中尤以凌天派最为宏大,远超其他,成为天下第一大派。
门派既大,规矩也严。细分为5个支部,各占一块地形,作五角形势。门派入口日夜有弟子看守,闲杂人等绝不能进入。
可这少年竟然能满身血污地出现于中部栖霞峰还无人知晓,实在不能不叫人匪夷所思。难料其中是否有什么阴谋诡计。
“想必你已无性命之忧,我将你送往林掌门处安顿。”
那夜少年甫一说完就晕厥过去,整整躺了七天七夜,性命尚且难料,因此青年此前并未告知掌门。
但那少年却对青年之语置若罔闻,兀自呆呆地思索记忆,忽然脑中一阵绞痛,大叫一声抱头蹲下身子。
青年见他行为反常,口中念念有词,随之蹲下身子查看。
“都不要我……都不要我!连你也不要我!我好可怜……呜呜……”只听那少年可怜兮兮地呓语,神情真切万分。
青年心中惊疑不定,不知这少年是在做戏还是真这般痛苦。拉着他颈背处衣衫将他提起,只见少年脸上涕泪横流,脸上神色哀切,异常痛苦。不似作假,要是有人真能演到这个地步也算厉害。
少年泪眼模糊地望着青年的脸,呆楞一下,忽地扑入他怀里,“别不要我,我错了,别不要我……别讨厌我!”
青年僵硬着身体,不知该推开还是维持这个姿势,双手无措地搭在他肩头。
少年眼前渐渐模糊,又逐渐清明。
四周都是雾气,白茫茫的一片。雾气透出闪闪寒光和四溅的血气,两方正在交战,喊叫声几乎要掀翻天际。
两道人影斗得最狠。两人斗得凶猛,白衣不断进招,毫不停歇,黑衣一开始都能招架,时候一久,渐渐不支,一步步往后退,白衣却是一步步逼近。
“去死吧!”白衣忽然爆喝一声,挺剑直刺而来!
少年一惊,猛地推开青年,“谁都可以恨我,只有你不可以!你凭什么!你怎么能?!”
少年此时似乎已经失了理智,浑浑噩噩地沉溺于记忆之中。青年凭着少年迷糊不清的言行,揣度这少年被什么亲近之人抛弃了,那人还惨下杀手,要他死于荒野。
青年胡乱想着少年的身世,再一抬头,见那少年蜷在草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晕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叹一口气,抱起少年回房。
少年在他怀中迷迷糊糊地揪住衣角,喃喃道“不要丢下我,不要……”
直到金乌西落,少年方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看见朴素的天花板,少年对上午发狂的事记忆不起,只道自己还在好端端地和恩人哥哥说话,怎么忽然到床上了。
忽然又想起了,忙撑坐起来,一张望,果然看见青年正坐在案前批阅文书。
问道:“恩人哥哥,你不是要送我到林掌门那里么?”
青年头也不抬,“等你伤痊愈。”
少年在这间院子里住了下来。
他醒来后没一刻安静的,青年不让他出院落,就在这院子里四处转悠,渐渐地对这间院子每个角落都极为熟悉,但于院子外却什么也不知道,只晓得自己是在某个修仙门派里。
这日青年外出,少年无所事事,拿了甜点蜜饯到院子里秋千上边荡边吃。
本来是没有秋千的,可少年是真闲,某日突发奇想将床单两端打结拧紧,中部留出个躺卧的位置,挂在两棵紫罗树上,一个不伦不类的秋千就成了。
“你这是什么?”青年笑问。
“秋千呀!改良的,不仅能坐还能躺呢,舒服多了。你要不要试试?”
“不了,你还蛮心灵手巧的。”
少年歪歪扭扭地躺在秋千上,左足撑在地上懒散地摇动秋千。怀里放着两册话本,都已经看过了,少年百无聊赖地想着今晚让青年再多带些话本来。
空空,院落忽然传来两声叩门声,接着一个女声响起:“门上怎么施了障?”
无人应答,女子又道,“你在吗?”
少年心里一奇,他在院子住了有半月,除了青年外从没见再有人来过,还以为青年生性喜静,特意寻了偏僻地不让别人来扰清净呢,怎么竟有女子来寻他,不知是何关系。
其实青年并非性子喜静,只因救下来他这个大麻烦,不欲让门派中人知道,凡有何事都亲去处理,不让人来此禀报。更在院门上落了障,防止少年出去乱窜,引出麻烦。是故他被救已有半月,凌天派中却无人知栖霞峰中竟藏有一位外来少年。
青年查探过少年体内,料不到少年年纪看着如此小,竟然已结了金丹。又试他功夫,知道少年失忆,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更不用提破阵之术。虽有金丹,却和普通人无异,因此只布了低阶结界。
这结界自然防不住女子。她正欲破阵进门,忽然听得院内响起一道声音。
却不是青年,“谁呀?我家主人出去啦。”声音微微发哑,隐约是个变声期的少年。
女子心里微惊,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我只是一名小僮,负责打扫庭院。”
女子微觉奇怪,青年向来亲历亲为,怎么会忽然雇了仆人。
手里凝气,破界闯入。
见院子里果然是名小少年,衣着朴素,然而面皮白净,不似仆役。
便是少年假扮青年的书僮来逗乐了。
少年见那女子着一袭紫衣,容姿出众,神色倨傲,正冷冷地打量他。拱臂道,“姐姐可真好看,不知有何事寻我家主人呀。”
紫衣女自顾自到石桌坐下,抱臂缓缓开口,“你什么身份,轮得到你来问我?”
少年吃个没趣,心里暗想,看在你好看的份上,不和你计较,道,“好罢。”走到一边装模做样地拾起扫帚扫地,一边用余光悄悄打量她。
“再看一眼你这对贼眼珠就别要了。”紫衣女冷冷道。
少年忙收回目光看地上,道:“姐姐这般美,真好似天上的仙女下凡来了。能见姐姐一眼,死了也不足为惜呀。主人知道有这样一位美人姐姐来找他,一定高兴得很呢。要是能与姐姐待在一起,做什么事都是享受呀。”
“油嘴滑舌,用得着你讨好。”紫衣女横他一眼。心中却暗想,但愿这样。
紫衣女探了院落,知道确只有少年一人,隔了半晒,开口:“你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手上不停,道:“我来了一月有余啦。自小没爹没妈,沦落街头,那日有人欺负我,我大声哭,主人就救下我,让我跟着他养伤。”其实他不过才呆了半月,但故意扯谎隐瞒自己来历,他说青年留他养伤倒也确实如此,若是紫衣女疑心这一月内没见过他,便用养伤由头说不便下床。
紫衣女想想青年素来正义,信了少年半分,又道:“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我可勤快啦,什么浇水施肥啦、洗衣扫地啦、端茶倒水啦、更衣暖床……更衣梳头样样都干。我来了之后,主人就只要享受啦。”他哪有这么勤快,衣服都是青年洗的,却故意把自己说的这般辛苦,甚至越说越来劲。
“嗯,不算懒。你过来,扫这里。”紫衣女伸手指指身前的几片落叶。
少年兴高采烈走过去,行到她身前,紫衣女忽然伸手疾如闪电般抓住他的手,一看,那手又滑又嫩,半点茧子都没有,怎可能会是一个仆役的手?
“好啊,你敢撒谎。”紫衣女冷笑道,一言甫毕,神色忽凛,握住他的脉门一把,那少年脉象沉稳,中气正自源源不断地流向丹田。
“你结了金丹?!”紫衣女大声喝问,她看这少年脚步虚浮不似修炼之人,谁知竟然修到结丹地步?要知道寻常人至少得勤学苦练30年才能结丹,再有天赋者,比若天谷崖青衣女,栖霞峰青年也是接近30才结金丹。而这少年年纪绝不过20!
紫衣女看着娇美,手上劲力却大,勒得少年叫疼不迭,一阵乱扭,“哎哟哟,疼死我啦。”紫衣女探得他有金丹,心头一惊,倒让少年给挣脱了手。
紫衣女回神,右手无名指间一枚紫戒化生成一条透紫的长鞭握在手中,鞭身晶莹,折射出七彩闪光,好似紫琉璃一般,名为七曜紫霄鞭。
“你是谁?!”紫衣女右手一扬,念及少年结有金丹,全力一击。
少年见那紫鞭袭来,呼呼风响,心头一颤,忙奔逃躲避。逃跑中念及,我是谁?我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谁。
“仙人姐姐饶命呀,要被打死了。”在这间院落里东奔西窜,所过之处皆被一条紫鞭击得尘土飞扬,器具四分五裂。
紫衣女连挥几鞭,谁料少年像条滑鱼似的竟然都给躲过。紫衣女跟他这么转圈一绕,心头怒火大炽,身子□□,右手向后拉伸蓄劲。
这可不得了,这一鞭打下来不打个血肉模糊也要皮开肉绽,少年忙闪身躲到石桌之后,劲力极猛地一鞭跟着挥下,一张大理石桌瞬间被击得四分五裂,碎块纷纷扑落在地。
半截石桌柱后探出少年的脑袋,目瞪口呆一瞬,边跑边喊:“救命啊,死人了,来人啊!救命啊!”
紫衣女招招狠辣,这少年却只奔逃并不还击,真如同一名体无金丹的普通人一般。她不知道这少年耍的什么把戏,干脆擒到这少年绑起来细细审问,当下冷笑一声,提鞭再上,“你喊,看是救兵来得快还是我这鞭子更快。”
少年身上伤并未痊愈,跑了一阵,渐渐不支,步伐慢了下来,然而紫衣女却仍是连连挥鞭,毫不停息。
忽然紫衣女一声爆喝,挥鞭过肩,看准少年方位猛力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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