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映没有逞强，只抱了大约十几秒的时间，便将莫名变得格外安静的娟娟放下。
娟娟落在地上，第一次没有露出她那甜美得几乎能让任何人卸下心防的笑容，仰头忍着泪道：“哥哥，你能做我的爸爸吗？”
颜映仍是刚刚放下她时半蹲着的姿态，用念力抬起手，给娟娟肩膀上被蹭歪的绸缎结调整回原来的位置，抬眸看向她：“如果你愿意的话，当然可以。”
雨后的阳光透过推拉门的玻璃折射进来，照进颜映那双漆黑而清透的眸子，里面并无任何勉强之色，温和而沉静。
但娟娟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竟是缓缓后退了一步：“娟娟忽然……不愿意了。”
她已经死了，而哥哥还活着。
她是诡异，而哥哥是人类。
她的家人弃她如敝履，而哥哥的家人……想必还等着他回家。
“你们看，白雾散开了！”
窗外忽然传来一阵惊喜之声，随后是人群凌乱的脚步声、车辆启动的引擎声，以及人们欢呼拥抱着、喜极而泣的声音。
继天空的乌云散去之后，笼罩着清河街平阳北路的白雾竟也自主散开了！
真是老天保佑！
颜映下意识朝窗外看去，只见人群飞快地远离这条发生过降临的街道，只剩下那些被泥水窒息而死的人，还躺在街上，但他们身上的泥水，也渐渐褪去。
超市里，安羽书和韩荣陆续转醒，捂着被砸了个包的额头低声轻呼。
颜映转过头，却只看到娟娟透明得近乎消散的身影，他瞳孔微缩，下意识抬手抓向娟娟的胳膊，却只抓了个空。
执念消散的诡异，归处只有死亡。
“哥哥，谢谢你。还有……”娟娟的目光投向一旁始终不敢靠近的憔悴女人，“妈妈，对不起。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娟娟——”女人泣不成声。
“蔡文娟！”就在娟娟的身形近乎完全消失之际，一个愤怒的声音从天而降，硬生生将那消散的轮廓重新拼凑回来！
娟娟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脚重新回到最开始那清晰可见的样子，无措地看向推拉门外再度阴沉下来的天空：“姐姐……”
浓郁的水腥气顷刻间便充满了整条平阳北路，那些已经逃出清河街的人，绝望地发现，在城市更远的地方，白雾重新升起！
J市武南区的诡异降临，蔓延到了这里，将平阳北路，一并纳入诡域中！
颜映慢慢站直身体，只见推拉门外的长街上，缓缓走来一个穿着大红长裙的女人。
她的长发挽成高高的发髻束在脑后，脸上化着浓烈的烟熏妆、看不清模样，一袭大红的长裙逶迤而下，像战袍一样醒目。
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走上超市门口的台阶，目光扫过柜台前的所有人，最后落在了小女孩娟娟身上，语气严厉：“为什么放弃生命？你知道我为了让你变成诡异，耗费了多少诡力吗？”
娟娟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又很快变成愧疚，下意识攥住了颜映背后的衬衫一角：“我、我不想害人了……”
“不想害人？”红裙女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屑，视线掠过娟娟紧攥的手指，“我看是不想伤害他吧？你忘了自己得到的教训吗？”
她信任过父亲、可父亲从未正眼看过他；她信任过母亲，可母亲总是忘了她；她信任过朋友，朋友令她掉进了水沟！
红裙女人难以理解，她怎么还这么天真！
娟娟嘴唇蠕动了一下，似乎想起了自己死亡的原因，表情有一瞬间伤感，但很快，她再次攥紧了颜映的衣角：“那也不是我害人的理由！我不想像这样活着！”
“你——”红裙女人大怒，下意识抬起了手，却被颜映先一步拦在了面前。
“娟娟说，她身上的裙子是你从蓝宝石河里捞出来的，你呢？你身上的裙子也是吗？”颜映目光平静地看向她身上的红裙。
红裙女人背后，宴清的眸子动了动。
颜映或许不知道，但宴清却是一清二楚，红裙女人的这身裙子，确实是从蓝宝石河里捞出来的，不仅如此，蓝宝石河，正是这女人真正的领域，颜映抓住了重点！
“想逞英雄？好啊！”红裙女人被颜映的反问惹怒，顿时后退一步，抬手挥下！
汹涌的河水顿时从白雾之中涌出，从四面八方向诡域内流入，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冲毁了城区边缘的蓄电站和二层平房！
不仅如此，天空瞬间电闪雷鸣，滂沱大雨淋漓而下，本就积水的街道水位再次上升，很快蔓延进位于一层的超市里。
“调查一组、调查一组，能听到吗？能听到吗？武南区突发洪水，冲毁了边缘的大量建筑，目测还在向中心涌入，你们在哪里？尽快向高处转移！”
颜映的瞳孔颤抖了一下，意识到自己一句话，极有可能害得无数人死在洪水中，但很快，他的表情冷静下来，转而看向手边的娟娟，蹲下身子道：“娟娟……”
后半句话，颜映的声音明显低下去，除了娟娟之外，谁也没听清。
娟娟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惊讶无比。
红裙女人笃定颜映是在故弄玄虚，但多疑的心还是令她冷冷看向娟娟：“蔡文娟，他说了什么？告诉我！”
娟娟张了张唇，似乎要吐露些什么，但随即，她的身体漂浮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掠至红裙女人面前：“哥哥说，他想去姐姐的蓝宝石河里看看！”
娟娟瘦弱的小手，不容置疑地抓住了红裙女人的胳膊，将她推得一个趔趄！
红裙女人一时不察，身子向后仰倒，背后毫无预兆地出现了一个深蓝色的漩涡，河水冲撞的声音自其中传出！
“韩荣！”颜映大叫了韩荣一声。
韩荣二话不说，立即闪身到了漩涡附近，纵身跃入蓝色的漩涡之中！
而随着他的消失，颜映和安羽书也不由分说地被拽进了漩涡之中！
细细看去，会发现在他们三人之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浅浅的涓流，那是安羽书在颜映呼唤韩荣时，从漩涡中引出的！
红裙女人站稳身体的时候，她身后的漩涡已经消失了，超市里只剩下摔倒在地的娟娟，以及对着漩涡消失处紧紧蹙眉的宴清。
“蔡文娟！”红裙女人回过神后，脸上浮现出前所未有的愤怒，瞬间出现在倒地的娟娟面前，抬手扼紧了她的喉咙。
“咳咳……”娟娟咳嗽了两声，下意识抓住了红裙女人的手，可那双黑亮的眼睛，却仍是毫无悔意地看着她！
红裙女人心中怒意更甚，手指不由得慢慢收紧，娟娟的脸色渐渐涨红，唇色逐渐由青变紫、挣扎的力道越来越小。
宴清终于回过神，漆黑冰冷的眸子看向红裙女人：“够了，她已经死了，你折磨她没有任何意义。”
“你也要和我作对吗？”红裙女人猛地抬头，“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尼萨罗斯！”
宴清抬起眸子，他那双漆黑的眼睛不知何时被黑色彻底占据，没有眼白、也没有瞳仁，只是一眼望不到底的纯黑。
他挪了挪唇瓣，吐出的音节嘶哑难辨，远不如作为“宴清”时的低沉磁性，显得格外怪异：“你、确实、不怕我……但你、也、打不过我……”
宴清的脚下晕出一点墨痕，像是水墨画上无意滴落的一笔，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点墨痕不断扩大，很快蔓延到整块地板。
地面、墙壁、货架、商品，凡是目之所及之地，都被墨色渲染，整个超市变成了一个漆黑得没有一丝光亮的异度空间。
唯有女人的红裙、娟娟的眼睛，以及宴清本人，在这片空间中还保有颜色。
红裙女人眼里浮现一丝微不可见的震惊，似是没料到一段时间不见，尼萨罗斯的诡力不仅没有减弱，反而强大到这种地步。
她缓缓松开了娟娟。
“一名没有任何品级的人类，竟引得你们两只诡异争相保护，我倒要看看，他能在我的蓝宝石河里活多久！”
红裙女人的神情平静下来，唇角浮现一丝冷笑，竟是席地坐了下来！
她承认这个长相出众的人类很聪明，竟然猜到了她的弱点在于那条蓝宝石河。
可他绝对猜不到，所谓的蓝宝石河，也是一个诡域！并且，还是真实的诡域！
**
“这里……这是哪里？”安羽书被韩荣拖拽着，一同进入了漩涡中。
却没想到，睁眼却是满目璀璨的蓝！
他们身处一条蓝色的河流之中，河床上，落满了稀缺的各色宝石，血红、深紫、靛青、宝蓝、乳白、灿银……
这里简直是淘金人梦寐以求的宝地！
三人身处流水之中，却没有呛水的窒息感，不仅能正常说话，就连走路也没有寻常河水的微弱阻力，仿佛他们对这条河来说，根本不存在一样。
颜映的眼睛扫过满地的宝石，眼中也不免闪过一丝惊艳，但很快，他回过神来，镇定道：“我们往前走，找一找……那个红裙女人的尸体。”
“什么？”安羽书震惊回头，声音大得连波澜不惊的河水也咕噜噜冒了几个泡。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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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倒计时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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