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河水在众人周身流淌，不时有细碎的微光一闪而过，像是银河坠落的星屑。
颜映一边踏过地上成堆的宝石，一边和众人解释：“送给我们诡力的诡异，你们还记得吧？你们真的觉得，诡异只有本能，没有思考、也没有理智吗？”
安羽书亦步亦趋地跟在颜映身后，目光不住扫过那些闪亮的宝石，眼里有着显而易见的垂涎，但她没有弯腰去捡。
听到颜映的问话后，她思考了一会儿，很快道：“不，我不这样觉得。送给我控水能力的诡异，是一条非常漂亮的人鱼，她不仅会思考，而且还会根据水手们的梦制造相应的陷阱、诱他们下海，显然有很高的智慧。”
韩荣也说道：“低级诡异确实没有理智，但是能够操纵诡域的高级诡异，都能够正常与人对话，祂们有完整的思考能力。”
颜映说道：“我也是这样觉得。而且我相信，特安部肯定也这样认为，只是出于保护大部分民众的考虑，不希望我们冒险与诡异沟通，所以才做出了那样的警告。”
事实上，就算是摸到一点诡异底细的颜映，也因为一句反问，就引得红裙女人大发洪水，淹没武南区外围社区，不知多少人因此遭殃，他也因此十分愧疚。
如果是不明情况的普通人，随便和诡异交谈，更可能引发无法挽回的灾难。
颜映赞同特安部的做法，但他不认同诡异没有人性的说法，相反，他认为诡异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通人性”的种族。
颜映虽然只经历了两起诡异降临——算上红裙女人勉强算是三起——但他作为诡异符号学的学生，早已接触过数不清的诡异降临案例，这里面的诡异，性格不一、诡域也不尽相同，但无一例外，祂们制定的诡域规则，中心思想都是某种“人性”的体现。
比如M国那场轰动全球的蓝海之战，诡域规则是得到海洋生物青睐的人可活，而据生还者回忆，活下来的人似乎都是没有向蓝海扔过垃圾的人；京大阶梯教室的诡异降临，规则是浪费粮食的人必须吃下TA浪费的粮食，虽然没有浪费粮食的人也不一定能活下来，但生还率肯定比浪费粮食的人高；以及他们刚刚经历的泥雨诡域，诡异娟娟给出的规则是失信的人需要在雨中接受惩罚……
乱扔垃圾、浪费粮食、失信于人……这些诡域规则，身处其中可能会觉得可怕，但是一旦冷静跳出规则，会发现诡异们的出发点竟然与人类美德、社会呼吁不谋而合。
特安部有没有利用这一点做文章颜映不知道，但他亲身体验过一次诡异降临、又与诡异在高铁上不期而遇后，很快意识到这些诡异以前生活的环境必定与地球多有相似，甚至社会构造也与人类社会相差无几。
颜映想，如果这些诡异生来就是这幅残忍嗜杀的模样，那他们的社会环境必然不会和人类社会有这么多共通之处。
这说明，至少在诡异降临地球前，诡异是“通人性”的，是有理智的。
那是什么改变了祂们？是社会剧变？像他们如今的“诡异降临”一样？还是自身的经历发生了重大转变？比如因为有人没遵守那些诡域的规则，致使祂们受到伤害，这才让祂们自身性格变得格外极端、稍有不如意就滥杀无辜？
颜映无法确定，但唯一能肯定的是，祂们并非不可交流。更甚至，如果能找到祂们产生这种剧变的原因，说不定就能找到离开诡域的办法——比穿越白雾更安全的办法。
于是颜映提到了那条与红裙女人的能力关联性极大、又被娟娟极力推崇的蓝宝石河，而红裙女人的反应又是如此激烈。
所以颜映让娟娟帮了个小忙，让她带他去看一看，那条能变出漂亮的裙子、能拿出治愈人的药、还能供不在人类社会现身的诡异栖息的奇异蓝宝石河。
“——至于尸体。”颜映继续说道，“是我猜测的，娟娟就是死后才化作诡异，所以我猜，这些诡异，多半都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
他记得“宴清”也是诡异，所以，他也已经死了么……
“肉/体与精神，总是相生相伴，就算变成了诡异，我猜她的尸体，应该也被好好保存着，并且极有可能，就在这条被娟娟多次提到的蓝宝石河里。”颜映说。
两人听完他的思路，都很是赞同。
“可我们要从哪里找起呢？”韩荣皱了皱眉，看向一望无际的宝石河床。
各色宝石在河底散发着柔和而耀眼的光芒，层层叠叠至少堆了四层厚，目之所及，除了宝石、还是宝石，完全没有方向。
安羽书思考了一会儿，犹豫道：“或许我可以试试……”
就像颜映的念力能够感知四周有质量的物体、用意念操控它们一样，安羽书的控水能力，一样能够感知四周的水，纯净的水、有杂质的水、沉重的水、轻盈的水……
偌大的蓝宝石河，虽然是一条宽阔无比的大河，但是河水中蕴含的元素并不完全均匀，如果安羽书集中精力，或许能辨认出河水品质的不同……
她不再说话，闭上了眼睛，河水中的宝石在她的感知里，都成了无法移动的固体，而那些流淌的水，则蕴藏着清晰的律动与云朵、花瓣、砾石般的触感，它们或散开、或合拢，或飘然而去、或缓缓淌来……
“找到了！”安羽书兴奋地睁开眼睛，指向他们的左前方，“就在那里！水到那里流速就显著变化，那里一定有东西！”
流速变化，说明前方有障碍物，说不定就是红裙女人的尸体！
三人很快向前方走去，大约十分钟后，才堪堪感到河床铺陈的宝石明显减少，他们似乎终于来到了一个新地方。
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尸体或是其他什么人类想象力能穷尽的障碍物，而是一座恢宏而古老的水下城市！
无数的罗马立柱将这片水下区域划分为功能不同的数个区域，在他们正前方的是一座巨大的祭祀广场，广场中央堆叠着不知名的黑色巨兽尸体，几乎比立柱还高。
而在广场左侧，则是被流水冲开的无顶平房，屋子里甚至还有破损的红色布料随水飘荡，似乎被什么东西挂住，鱼虾从房屋的空隙游出，钳子里夹着诡异毛发。
广场右侧，高耸的石塔从中段断裂，散落的巨石堵塞了三人向内探寻的目光，但仅仅是只剩半截的石塔，也看得出其上雕刻的精美，石塔中甚至还有呜呜异响飘出。
这座城市给他们最强烈的印象，便是这座城市的居住者，应该是一个个巨人。
因为他们三人站在广场上，甚至还没有那些黑色巨兽的脚指甲高，那些“居民区”的房屋更是每一座都高达数十米，一扇普通的门都够几十个人叠起来穿过，三个人站在门前，就像三只蚂蚁一样渺小。
“这是什么？是那些诡异生前生活的地方吗？祂们的本体那么大吗？”
安羽书惊了。
平常那些地球上出没的诡异，也就和他们差不多高矮，还没有这种巨人体型。
颜映也震惊了一会儿，但他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关键。韩荣也接话道：“不，这应该不是诡异们生活的城市。不如说，应该是祂们那个时代诡异生活的地方。”
“啊？”安羽书听懵了。
什么叫不是诡异生活的城市，但又是另一个时代诡异生活的地方？
颜映跟着解释道：“羽书，你仔细看那些巨兽，它们的体型刚好和那些门契合，这座水下城市，应该是这些黑色巨兽生活的地方，而这些黑色巨兽，被人灭了。”
出于谨慎，他们并没有立即踏入“城市”中，只是站在宝石河床上观望。
但仅仅如此，也能目测出那些堆叠的巨兽，身长大约三四十米高，相当于如今一座中等高度的现代大厦，刚好和那些大门的尺寸吻合，而这应该不是巧合。
作为城市主人的巨兽，尸体像一座小山一样被撂在这座明显带有宗教意味的广场上，显然不可能是它们自己所为。
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它们被其他“人”灭了，尸体堆在这里作为威慑和挑衅。
而灭掉它们的“人”呢？联想到这条蓝宝石河最终的归属，不难想到，是诡异！
诡异在变成诡异之前，曾与这些黑色巨兽有过刻骨仇恨，并杀掉了它们！
虽然还有一种可能，是这些巨兽所处的年代格外久远，和河底的宝石一样，只是这条蓝宝石河的固有之物；但联想到红裙女人几乎将这条河当做自己“家”的行为，颜映不认为她会愿意让一堆无用而丑陋的尸体就这样暴露在毫无遮挡的河水中。
这些巨兽，很可能就是红裙女人所杀！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颜映说。
韩荣表情微动，很快领会过来，缓缓道：“我觉得是两个坏消息。”
安羽书还沉浸在这些黑色巨兽被人所灭的震惊中，这说明这条河里极有可能还有什么更恐怖的存在等着他们。
一想到这里，她就觉得心惊肉跳。
此刻听到两人说有两个消息，安羽书咽了咽口水，低声问道：“所以，到底有没有好消息？”
“好消息是，红裙女人的尸体，很可能就在这座城市中，我们来对了地方。”颜映说，“但坏消息是，我不觉得这地方随随便便就能进去，只能干看着。”
“更坏的消息是，如果红裙女人的尸体真的在这座城市中，说明这座城市比外面的诡域更安全——对我们来说是更危险——我们就算进去了，也很难找到她的尸体。”韩荣在一旁补充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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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倒计时第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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