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尔学院,校长办公室。
宽大的办公室的桌上只摆着两样东西,一份用暗红色火漆密封的文件袋,旁边,还放着一只样式古朴的机械怀表啊。
季羽白伸手拿起这两件东西,怀表的外壳冰凉,像是某种黄铜制品。文件袋则很轻,渗出淡淡的羊皮纸霉味。
“校长,您应该知道……我加入狮心会,甚至选择卡塞尔,根本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吧?”
办公桌后,银发老人西装革履,姿态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希尔伯特·让·昂热,秘党的领袖之一,卡塞尔的校长。他穿着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装,胸前口袋中插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红玫瑰,如同凝固的火焰。
听到季羽白的问话,昂热发出一阵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震得玫瑰花瓣上的露珠簌簌坠向桌面。
“年轻人,时间是最傲慢的赌徒。”他银灰色的眸子凝视着季羽白,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它或许会慷慨地让你瞥见命运的牌面一角,却永远不会告诉你……何时才是押上所有筹码、孤注一掷的绝佳时机。”
时间……
这个词重重砸在季羽白心底,就在这一刹那,他手中紧握的那只怀表,内部齿轮咬合的“咔嗒”声骤然放大,清晰得如同响彻在灵魂深处,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怀表中爆发。
他下意识地掀开怀表盖,黄铜表盘瞬间扭曲,化作一个吞噬万物的时空漩涡,他的身影无法控制地被卷入其中。
黑暗降临。
在黑暗中,他看到自己身体被恶鬼般的女人啃食殆尽,可在那之后,巨大的金色指针逆时针划破虚空,在表盘上后退了一格。
黑暗转瞬被摇曳的烛火取代。
“咳咳……咳……”季羽白在剧烈咳嗽中睁开眼。
眼前,是童磨那张精致得不似凡人的脸,他正踮着脚尖,给礼季羽白的脖颈系上一条御寒的围巾。
这场景……与他上次死亡前发生的事如出一辙。
只不过在上次,这条围巾被他解下,裹在了童磨的肩头。
这一次,季羽白没有动。他任由童磨认真地系上围巾的结,在童磨那双剔透的琉璃瞳中,映出了他骤然点亮的黄金瞳。
不久前死亡的记忆如附骨之疽,女人獠牙刺入咽喉的恐怖疼痛仿佛还在……季羽白深深吸了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龙血和随之而来的杀戮冲动。
那对耀眼的黄金瞳随之黯淡下来,最终恢复了原来的颜色。
童磨系好围巾,指尖的温度透过织物渗入皮肤。他微微歪头,眼中是纯粹的困惑,可那疑惑并非针对季羽白突然点亮的黄金瞳。
“兄长大人……你的心跳,好快。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季羽白没有说话,望向窗外。
月色初透,清冷的银辉洒满庭院。
此刻,正是是他和童磨逃离之前的时间,一切都还未发生。
他不知该如何向童磨解释他所经历的一切,要说他们在逃跑的路上遭遇了怪物,他在树林里被撕碎、吞噬,然后……时间倒流,他又回到了原点?
“对不起,童磨……”季羽白伸手搭上孩童单薄的肩膀,伴随着即将出口、注定令人失望的话语,他的手指下意识紧了紧,“……我改注意了。”
聪慧如童磨,自然听出了季羽白的言外之意,睫毛在眼下投出鸦羽般的阴影,他怔怔地看着季羽白,沉默了片刻,才轻声开口:
“可是神说……”
“没有神。”季羽白打断了童磨的话,做出承诺,“等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
季羽白解下围巾放在榻榻米上,柔软的织物还残留着他颈间的温度。
童磨没有在试图挽留或追问,站在原地,目送着季羽白离开。
当季羽白身手矫健地翻越过围墙后,山风扑面而来,卷来一丝腐肉气息。
那怪物……果然还在。
它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何会被自己的血液吸引?“稀血”又意味着什么?
无数的疑问如同乱麻。季羽白心中清楚:在找到消灭那怪物的方法之前,带着童磨贸然离开,只会重蹈覆辙,将两人再次拖入死亡的深渊。
所以这一次,他选择了独自下山。
山路崎岖,树影幢幢。
得益于上一次“死亡”的馈赠,他体内的龙族血统不知为何觉醒了,甚至还在上一次死亡后看到了卡塞尔的幻象。
上一世,他确实曾为了得到爆血秘籍而加入狮心会,可昂热从未给过他什么怀表,他和这位校长也从未有过这样一场关于“时间”的对话,哪怕他们拥有相同的言灵——时间零。
季羽白收回心思,龙血强化后的五感更加敏锐,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血的味道,不安萦绕在心头。
他加快脚步,身形在黑暗中如猎豹般迅捷,在踏入熟悉的村口时,浓郁如实体的血腥味笼罩了他。
原本热闹的村子此时寂静无息,路上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尸体。他低头对上妇人血肉模糊的脸,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护住怀中婴儿的姿势,只是那团血肉只剩下半个身子。
“稀……血……”
沙哑的女声从道路中央的尸堆后传来,季羽白猛地抬头,那个让他付出过一次生命代价的怪物,缓缓走了出来。
女人身上那件原本还算完好的羽织,此刻已被彻底染成了血色,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她的嘴角还残留着未干的血迹和肉屑,一只手正抓着一条残缺的人类手臂,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好香啊……”她舔了舔唇,目光死死锁定季羽白,仿佛他是世间最诱人的珍馐,“只要把你吃掉……再加上这个村子的人,我一定会得到那位大人的青睐……晋升为‘下弦’!”
话音未落,女人的身影已化作一道血影,带着滔天的杀意,直扑而来!
言灵·时间零!
季羽白心中低喝,黄金瞳瞬间点燃,世界在他眼中骤然变得无比缓慢。
刹那间,他手中的镰刀化作死神的勾镰,镰刀寒光织成密网。
噗!噗!噗!噗!
利刃割裂血肉、斩断骨骼的闷响连成一片,女人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飞上半空,无头躯体的胸膛、腹部被数道刀光贯穿。
即便连心脏都被斩开,它仍在有力地搏动,断颈和身上的伤口处,血肉蠕动,开始疯狂修复创伤。
时间零的效果解除。
巨大的疲惫感涌来,季羽白拄着镰刀,剧烈地喘息着。
时间零在言灵序列中的排位并不靠前,但可以减慢己方的时间流速,发动言灵对如今刚觉醒的他来说,消耗的体能远超想象。
即便如此,他的攻击对女人来说似乎并无效果。
看着女人逐渐恢复的躯体,季羽白眼中厉色一闪,强提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将镰刀狠狠掷出。
镰刃精准地贯穿了女人掉落的头颅,将它死死钉在了村口一堵矮墙上。
季羽白自己则撞向那具正在奔向头颅的无头躯体,用最后的力气将她的手臂反剪在背后,将身体的重量死死压在这具残躯之上。
被压在身下的躯体剧烈地挣扎扭动,锋利的指甲轻易地穿透他的腰腹,留下数道血痕。
空气中瞬间弥漫开稀血的甘美气息,强烈地刺激着墙上那颗被钉住的女人头颅,她狞笑着说:
“挣扎吧,小子!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等我的身体挣脱你的压制……我一定会把你每一根骨头都嚼碎,连一滴血都不会浪费!”
季羽白咬紧牙关,现在连说话的力气都显得弥足珍贵。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下挣扎的力量正在一点点增强,而自己的体力却在飞速见底。
汗水混杂着血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就算被龙血强化的身体也终究有其极限……难道结局注定重演?难道他还要再经历一次被啃食殆尽的绝望?
不……就算要死,也得挖出点有用的情报!
这怪物很像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拥有理智、超强再生、喜食人肉……银和阳光会不会也是他们的克星?
“呵……你怎么知道我坚持不了?”季羽白强忍着剧痛开口,努力让声音听上去云淡风轻,“只要我拖足时间,等到太阳升起……”
墙上那颗喋喋不休的头颅,咒骂声戛然而止。那短暂的沉默,无疑是最好的答案。
季羽白心中一凛:赌对了,阳光果然是致命弱点!
“哼!痴心妄想!”女人头颅发出更加狂躁的怒吼,试图掩饰那一刻的动摇,“现在是丑时三刻,离天亮还早得很呢,就凭你,绝不可能坚持到那时候!”
正如女人所说,季羽白坚持不到日出时分,但他仍嘲讽道:“是吗?在你袭击我前,有预料到自己会落得现在这样,像条被钉在墙上的死狗吗?”
“啊啊啊啊!可恶的小鬼!我要扯烂你的嘴!把你的舌头拔出来!”
挑衅很成功,女人的怒火彻底被点燃,连带着躯体也加剧挣扎,一下爆发出远超之前的力量。
“呃!”季羽白闷哼一声,被那股巨力挣脱,掀翻在地,他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无头躯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到墙边,拔下了钉住头颅的镰刀。头颅发出快意的狂笑,被躯体捧起,安放在断颈之上,血肉再次蠕动着连接。
重回完整的女人倒是冷静了许多,她走到季羽白身边蹲下,锋利的指甲点在在他颈动脉上方。
“谎话连篇的臭小鬼,”她俯视着季羽白惨白的脸,声音里充满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刚才……我还真以为你能创造奇迹,坚持到日出呢。可惜啊……”
然而,让她意外的是,身下这个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少年,脸上没有她所期待的恐惧和绝望,反而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她听见躺在地上的季羽白清晰的声音:“我、一、定、会、杀、了、你。”
没有大喊大叫,那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在陈述既定的事实。
女人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戏谑不再,只剩冰冷的杀意:“呵,梦话就留到下辈子再说吧。”
她扬起利爪,狠狠朝着季羽白的脖颈挥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嗤!”
一声轻响,如同利刃划破薄绢的声音。
一截青蓝色的刀尖从女人的眉心刺出,刀纹如流云般在刃身上游走,刀刃所过之处,她的血肉如雪消融。
“日轮刀下,恶鬼皆斩。”
随着少年清冽如寒泉的嗓音落下,手腕翻转间刀光骤亮。女人的头颅在惨叫声中化作飞灰,无头躯体尚未触地便寸寸崩解。
“喂,小鬼,还活着吗?”
在失去意识前,季羽白仰头看向来者——黑绿相间的羽织被山风掀起,少年收刀入鞘时,刀锷下方刻在刀身上的“滅”字在月色中一闪而过。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