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澜被刘正柏带进了贵宾室,刘正柏给他捧上热茶。
江听澜呷了一口,视线扫过他面前的这群人,这些人据刘正柏的介绍,都是学校的领导层。
一群领导围拢着他,听院长向自己讲一个小孩子的坏话,这件事本身就有些荒谬。
他含笑道:“刘院长,开始吧,您是想讲讲他往老师床上扔死耗子的事,还是想讲他放火烧您办公室的事。”
刘正柏诧异,“江先生,原来您都已经知道了。”
江听澜道:“是啊,刘院长,所以,你一定要尽量按照实际发生的事情说,不要编造。”
“怎么会,怎么会。”刘正柏一叠声的开口,“周四那个孩子,本性不坏,就是走了歪路。”
江听澜看了他一眼,笑容未达眼底。
刘正柏道:“其实,他刚来院里的时候,还只是不愿意讲话,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和我们的一个孩子发生了冲突,那个孩子本来是要被领养的,但就是因为他,那对夫妻放弃了领养。”
江听澜看他一眼,道:“那个孩子,是不是叫钱成阳。”
刘正柏手上的茶杯差点跌落,道:“您怎么知道的?”
江听澜放下茶杯,“因为我的秘书已经找到他了。”
瞬息之间,江听澜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其实,他来这里之前,已经对周四过去的事做了一番简单的了解,所以,当在校门口的时候,那位李老师说出周四放火烧院长办公室的事,他一点也不惊讶。
因为他很清楚,周四之所以那么做,和站在他面前的这帮人分不开关系。
最初踏进这座福利院的周四,只有五岁,像院长说的,他不喜欢说话,所以,他总是被其他的小孩子孤立,然而,某一天,一个叫钱成阳的孩子,因为周四不愿意帮他做值日,便对周四大打出手。
周四不是任人欺负的人,有力的回击,然而,钱成阳年龄比他大,且是孩子王一样的人物,立刻就纠集了一帮孩子霸凌周四,周四没有办法,去找自己的老师帮忙,那老师却对他置之不理。
从此以后,周四学会了自己保护自己,学会了打架,总是和钱成阳发生冲突,然后受到老师的惩罚。
十岁的时候,有一个比周四小一点的孩子同样受到了钱成阳的霸凌,周四保护了他,和他成了朋友,然而,那个孩子却身患重病,需要钱医治,周四去找老师,去找院长,并没有得到他们的帮助,却意外听到他们利用捐款得来的钱满足自己私心的事。
那时候的周四还小,横冲直撞,用这件事威胁院长,当然没有丝毫效果,三年后,他的那位朋友,也因为没有钱治病,死去了。
不久以后,就发生了周四纵火的事,他想放火烧掉院长的办公室,却被发现了,从此以后,他几乎被驱逐出了这个地方。
“刘院长。”江听澜道,久经商场的淬炼让他的声音充满了诘问的力量,“你们这个福利院,我也已经走了一遍,我现在唯一好奇的是,你们受赠的钱,用在了哪里?”
“我的二叔江怀仁应该往你们这里投了不少钱吧,他做慈善的新闻可还在杂志上登着呢。”
刘正柏汗如雨下了,他掏出手帕擦了擦汗,“大少爷,这件事绝对不像您想的那样。”
江听澜冷笑,“据我所知,你的儿子和老婆都在国外,刘院长,您这个福利院院长做的可真不亏本啊。”
“没有,没有......”
“那个因为你们不及时救助而死去的孩子......”江听澜抬起头,目光在眼前这群人的身上一一扫视而过,最终落在刘正柏哗变的脸上。
“刘院长,你猜一猜,那个孩子能安息吗?”
“我来这儿,只是要告诉你一声,你们这里的事,我的秘书已经上报给监察局了,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找你的。”
刘正柏一时站立不住,他苍白着一张脸,对江听澜道:“大少爷,您这么做,您二叔知道吗?”
江听澜笑道:“当然不知道,不过很快,他就会知道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刘正柏像是幡然醒悟,“你和江怀仁斗法,拿我祭天!”
江听澜挑眉,临走的时候,告诉他:“刘院长,我主要还是为了周四。”
刘正柏面如猪肝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江听澜从会客室里出来,下了楼,外面正是一个秋日的午后,太阳照得周遭的一切都懒洋洋的,缺乏活力。
江听澜记挂着先一步离开的周四,正要迈步,忽然,被一阵声音喊住了,他回过头,对上一个瘦高的身影。
这人的长相十分普通,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属于看过一眼就忘记的类型。
他追上了江听澜,喘着气,说有重要的话告诉江听澜。
江听澜打量了他一眼,“什么话。”
“江少爷。”来人先自我介绍,“我是高哲,已经在咱们福利院干了十年了。”
见江听澜没有接他的茬,高哲微微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不知道周四是怎么攀上您的,说实话,今天在人群里,看到他和您站在一起,我非常吃惊。”
“不过,想必您和他接触的时间并不是很长,这一点,我完全看得出来。”
像是想起了什么,高哲凹自笑了一下,“他今天和你相处的状态,有点像我当年刚接触他时候的样子,看着冷了点,但实在又想要靠近你,所以,表现的很别扭。”
江听澜耐心的听着高哲对周四的评价,微微笑了一下,“听起来,你好像曾经和周肆很熟。”
江听澜抬起眼,眼中的笑意渐渐冷却:“你就是周四的老师吧?他曾在遇到困难之后,多次向你求助,但是你没有一次帮过他。”
高哲笑了,笑的前仰后合,“江少爷,什么帮助啊,他根本就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我听说您一向很善心,但是这一次,您的善心恐怕要竹篮打水了,因为我就是过来人,我曾经也对他好过。”
他越癫狂江听澜就越淡然,“是吗?”江听澜道,“我不在乎。”
“您当然可以不在乎。”高哲道,“毕竟,您的家世在这儿摆着,您有试错风险啊,不像我,——有一点,周四可不像您想象的那么可怜,他被赶出这里,最根本的原因,还是他太狠,他这个人啊,做起事没轻没重,谁要是被他记恨上,后果通常很严重。当年院长贪污的事......”
说到这儿,高哲递给江听澜一个让他见谅的笑容,“那也和您的叔叔分不开干系,说到底,院长只是在为您的叔叔做事而已,就被那个周四那样记恨,竟然想纵火,烧死他!”
“说一千,道一万。”高哲道,“周四可不简单,我也只是来好心提醒您一下,有时候,咱们的保护欲必须得收一收,农夫与蛇的故事,江少爷可不能......”
这时,只听一阵急躁的脚步声传来,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拳头,拳峰犀利,狠狠砸在了高哲的脸颊上。
高哲防备不及,趔趄一下,倒在地上。
江听澜看向来人,是周四。
他穿着昨天的那件灰色高龄毛衣,脸上的神情冷到了极点,整个人阴云密布,被一种阴郁和仇恨的氛围所笼罩。
拳头雨点般落在高哲的身上,高哲躺在地上,形容狼狈,江听澜任周四撒了一阵气。
眼看周四没有收手的意思,便唤了他一声,周四顿了一下,回过头,两人四目相接,周四的眼中有一瞬的茫然。
对上这份茫然,江听澜的内心划过一丝柔软,好像看到一片雪花的突然飘落。
“过来吧。”他道。
周四像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似一头被驯服的小狼,尽管脸上还是桀骜的神色,却到底乖顺了一些,握着还没来得及松开的拳头,走到了江听澜的近旁。
“我们该走了。”江听澜道。
周四垂着眼帘,像是在极力忍耐什么。
这时,地上传来高哲的声声惨叫:“小畜生,你竟然敢打我,江先生,你看见了吧,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枉我曾经对他那么好,简直是狼心......”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周四忽然再度向他逼近,高哲不知所措的闭上嘴,眼睁睁的看着周四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身,下一秒,他的脖子被掐住了。
“你对我好?”周四的声音有多淡,下手就有多狠。
高哲没想到周四忽然来这一出,努力伸着脖子去看前面的江听澜,哪怕是在挨打,脸上的神情依然充满着暗示,好像在说:“你看到了吧,我没有骗你。”
周四手臂上的青筋鼓起,忽然,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怔了一下,这一拳就没有出去。
周四抬起头,看到了阳光下的江听澜,因为背光,他看不清江听澜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正在冲自己微微摇头。
周四的手彻底松开了,高哲忽然获救,立刻匍匐着爬远一些,神态癫狂得意。
周四则缓缓站起来,被江听澜拦在了身后,他怔了一下。
见状,高哲捂着自己吃痛的胳膊,声嘶力竭的大喊:“江先生,你不怕周四像今天对我这样对你吗?我告诉你,这小子的狠劲儿可大着呢!他睚眦必报,一有点不顺心,就要报复别人,你可当心点!”
江听澜的余光望向周四,不同于刚才在愤怒情绪主导下的情绪外放,此刻,高哲这番话令周四脖颈的青筋微微凸起,他应该是怒到了极点,正在极力忍耐。
“高哲。”江听澜道,“无论你怎么说他,有一点你必须要清楚。”
“如今,他是我护着的人,谁也欺负不了。”
“谁欺负了他,就是欺负我,就是欺负江家,高哲,你明白了吗?”
高哲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没有说出来。
他还爬伏在地上,江听澜居高临下的看了他一眼,目露威慑,高哲下意识咽了咽喉咙。
江听澜对还在愣神的周四说了声:“走吧。”
这时候,高哲又挣扎着说了一句,“你且等着看把!”
江听澜没有再回头。
周四还停留在他刚才那三句话的余韵里,人有点僵,机械的迈出步子。
抬起头,看到了江听澜清隽的侧脸,他像是触电一般,快速收回视线。
等走到了福利院的大门,江听澜忽然站住脚步,回头望去,众济福利院五个大字被高高挂在门顶,和里面糟朽的建筑不同,这对大门修建的十分华丽,欧式的拱顶,从门两侧蔓延开去的蔷薇,像是在诉说一个温馨华美的梦。
只有进去一趟,才能知晓内里的肮脏。
他看了眼周四,对他道:“从今天起,你和这里再也没有关系了。”
周四随着他的话语,将目光穿过大门,望向里面那一栋栋高矮不齐的建筑,站了很久。
半晌,他突然对江听澜道:“谢谢。”
江听澜笑道:“真是不容易,都会说谢谢了。”
周四认真的看着他,“你不用为我做这些。”
江听澜向他微微摇头,“我长了眼睛,也有一种很朴素的正义感,那个高哲,我也不喜欢他。”
江听澜是故意这么说的,因为他清楚周四的性格,知道他很难一下接受别人的好意。
江听澜忽然道:“周四,你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我自己起的。”周四说,“刚进福利院,他们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就说了这两个字,因为......我当时只会写这两个字。”
江听澜认真的听着,过后,道:“我给你想了一个新的名字。”
周四望着他。
江听澜拉过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了一个字,“这是‘肆’,是‘肆无忌惮’的意思。”
江听澜抬起头,眼中的笑意溢出了一些,“以后,你就叫周肆。”
周四将自己的手从江听澜的手里抽了出来,他刚才在他的手心里写字,那种微酥的痒意就停留在他手心的那一小块皮肤上,经久不散。
他再度失神,直到江听澜问他,“愿意吗?”
他说随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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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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