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带了司机开车来接他们,汽车驶过羊街,这是傍晚的羊街,街上十分热闹,买卖货品的,吵嘴的,打架的。
这里的人和别处的不同,他们的脸上布满了疲态,眼睛却很亮,仿佛时刻都能捕捉到新的好玩意。
江听澜乘坐的车子是一辆最新版本的宾利,流线型,外形低调,但是依然引起了不少注意。
隔着车窗,江听澜的视线从窗外诸人的脸上一一划过,他看到了几张狠厉的面容,猜测他们或许是这条街上的街霸一类的角色,忽然,他想起了周肆上一世的遭遇。
上一世,正是在这条街上,江听澜碰到了被人团团围住的周肆,那时候,他的一条腿是瘸的。
想到此,江听澜的目光禁不住瞟向了周肆的腿,内心浮现出一丝庆幸。
突然,车子一个急刹,停住了,江听澜下意识抬头,望见车前赫然站立着一排孩子。
他们手牵着手,以人墙之势挡在江听澜的车前。
“老板,我下去看看。”魏然道。
江听澜点头。
过了一会儿,魏然打开车门,面露苦色:“少爷,这些孩子都是从福利院跑出来的,他们一定要你下去,说是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江听澜内心虽有疑虑,但也准备下车,他刚要打开车门,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扯住了。
江听澜回过头,望向拉住他袖子的人。
“周肆,怎么了?”
“别去了。”周肆的眼神少见的有些躲闪,“这些人是我找来的。”
江听澜不禁道:“你找他们来干什么?”
周肆没有隐瞒,“我告诉他们刘正柏贪污的事,又告诉他们要来找你。”
“老板已经知道他贪污的事了。”是魏然,他站在车门外,本来在等着江听澜下车,实在听不下去了,才说了这么一句。
江听澜让他先去安抚那些孩子,车门被关上了,寂静的车厢里只剩下周肆和江听澜,江听澜看着周肆,“说说吧,为什么闹这么一出。”
周肆放在车座上的手微微收紧,“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刘正柏一直在挪用应该给孩子的钱。”
周肆望向江听澜,他的神色认真专注,轻易勾起周肆继续说下去的谷欠望,然而,很快,周肆就想到了魏然刚才说过的话。
他忽然不说话了,江听澜望着他,道:“怎么不继续说了?”
周肆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刚才你秘书说的。”
“我确实知道。”江听澜说,他的声音徐缓,有如平稳流淌的水流,“你们福利院的事我已经提前让魏然调查过了,你所有的事,放火烧校长办公室,和钱成阳之间的冲突,你的那位......病逝的朋友,这些我全都已经知道了。”
“没有提前告诉你是因为——”江听澜将自己的手放在周肆的膝上,“我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知道你的这些事。”
周肆扫了眼他的手,“无论我喜不喜欢,你现在都已经知道了。”
江听澜点头,“所以我想帮你,当然,也不只是为了你,刘正柏贪污慈善款这件事,还和我叔叔有关系。”
“原来是这样。”周肆冷着声音说,“你和你叔叔在斗。”
看到周肆骤然冷下去的神色,江听澜忽然又不想引着他往这个方向想了,他认真道:“调查众济福利院的初衷,仅仅是因为我想了解你的过去。”
周肆说的很快:“我的过去没什么好了解的。”
江听澜知道,打开周肆的心扉需要很漫长的时间,他已经大致知道他的过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这只能让他对周肆更加包容。
他抬起头,看了眼车前的那些孩子,她们中最高的是一个女孩,此时正努力仰着头,对魏然说着什么。
江听澜笑了一下,像是在转移话题:“我没想到你竟然能请动这些孩子,是用你的那些糖果吗?”
“不是,我有我的方法。”
江听澜点头,“我知道你一直很厉害,在那个地方生活了那么久,也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你做过的事,你被赶出福利院的原因我都能理解,因为我知道,有时候,人如果不对那些伤害自己的人狠一点,他很可能会被对方不吐骨头的吞下去。”
说到这里,江听澜顿了一下,他的这番话里也有自己深切的领悟和体会。
周肆波澜不惊的说出十分阴狠的话:“高哲没有骗你,我放火的时候,真的想过要杀掉他。”
“周肆。”江听澜的声音很柔和,“那已经是过去式了,我非常能理解,你作为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面对那样的人、事,做出来的决断。”
“但是现在,我要说,我很庆幸,你没有真的放下那把火,因为我知道,那样的方式也会让你受到伤害......会有其他对你危害更少的报复方式,比如,你现在有我,我会帮你的。”
他将自己的手扶在周肆的手背上,希望能传递一点自己的真诚过去,“刘正柏做过的所有事,我都会让它们变成一种呈堂证供,成为他受到应有惩罚的状纸。”
周肆半天没有出声,就在江听澜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忽然道:“江听澜,你的话好多。”
江听澜愣了一下,狠狠呼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周肆,你就会辜负我的良苦用心。”
耳边听着江听澜略带不满的话,周肆的视线却不自觉的挪到了江听澜的手上,那只才摸过自己脑袋的手上。
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肤色洁白,指骨笔直,关节处毫不突兀,指尖也和大多数男人的不一样,是偏圆润的。此刻,从车窗外照进来的光线打在了这只手上,那手从指根处就已开始变得透明,洁净非常。
江听澜的手。
“你朋友的那件事,我很抱歉。”江听澜忽然说。
周肆抬起头。
“如果我当时知道这件事的话,我一定会为他找医生,帮他求医问药。”江听澜道。
“他叫冯瑞林。”周肆的声音里没有任何感情,“他是我见过最软弱的人,幸好他从我的世界消失了。”
他的眼里似乎没有任何的沉痛之感,江听澜轻轻摇了一下头,很严肃的对周肆说:“周肆,你还要答应我一件事,以后......不能总是这么心口不一。”
“软弱没有错,我也有很软弱的时候......”
江听澜很缓慢的停下了说辞,他发现周肆的眼睛正泛着红意。
他一下就心软了,那一刻,他知道了冯瑞林这个名字在周肆的心里会有怎样的遗憾和难过,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心口要统一的话,低声道:“抱歉,提起了你的朋友。”
周肆别过头。
“但是,我向你保证,以后这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没有遗憾,没有伤害,这就是江听澜为周肆保证的未来,也是江听澜为自己保证的未来。
江听澜和周肆回到了江家老宅,那些孩子被他暂时接来,从此以后,周肆和江听澜每天多了一项工作,照顾那些孩子。
那些孩子里,年龄最小的一个非常喜欢江听澜,那是一个小女孩,江听澜还记得她,她是那个笑起来脸上有梨涡的孩子,小女孩用害羞的表情和他自我介绍,说她叫林星瑶。
江听澜摸摸她的脑袋,从花园里摘了一朵花送给她。
小星瑶非常惊喜,每天都拿着那枝花,睡觉也要抱着,那是一朵淡粉色的月季,颜色很像他脸颊上属于小孩子的天然粉晕。
周肆晚上给孩子们熄灯,看到了星瑶怀里抱着的那朵花,那花已经枯萎了,吸引了一直小飞虫吗,他将那朵枯花抽走,扔进了垃圾桶,于是第二天一早,他被一个女孩的哭声吵醒。
周肆走去一看,小星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是听澜哥哥送给我的,谁把它偷走啦!”
听到这句话,周肆额角的青筋忽然跳了一下,他蹲下身,对小女孩道:“他是叔叔,不是哥哥。”
小星瑶觉得周肆好凶,她哭得更大声了,“我要听澜哥哥的花,我要听澜哥哥的花。”
她不住的叫嚷着,粉白的脸上全是纠结的愁绪。
江听澜闻声赶来,问这是发生了什么,周围的孩子七嘴八舌,江听澜努力攫取信息,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不哭了。”他蹲下身,安慰梨花带雨的小女孩,“我再送你一朵。”
他的这句话好像一剂管用的止哭剂,成功让小星瑶停止了哭泣,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真的吗?”
江听澜笑着点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子。
小星瑶终于满意的笑了,说他最喜欢温柔的听澜哥哥了。
周肆看着这一幕,目光最终定格在小星瑶的鼻子上,那里刚才被江听澜屈起手指刮了一下。
意识到这一点的周肆,心底划过一抹淡淡的醋意,他想到江听澜的手曾对他做过的事,拍他的肩膀,在他的手心写字,抚摸他的头,把自己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他的心中忽然升起一抹微妙的醋意。
江听澜站起身,看着一旁黑着一张脸的周肆,道:“这是怎么了?”
周肆说:“你真招小孩子喜欢。”
江听澜说:“对小孩要温柔一些,不能总板着一张脸,嗯?”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周肆的脸颊。
周肆不为所动,江听澜说:“既然你让他们叫我叔叔,你呢,是不是要叫我哥哥?”
原来他刚才就来了,故意等他被小孩嫌弃才显身。
周肆没有叫,转身走了,但是耳朵是红的。
江听澜看着他的背影,笑着摇头,这时,他收到了魏然的信息,是一条很简单的消息:
老板,该办的都办妥了。
江听澜面无波澜的收起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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