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棠回到昭和殿后,去了一趟后殿的花圃,里头种了母妃喜欢的姚黄。
母妃生辰将近,她预备着亲手制作一份姚黄香粉,以表做女儿的孝心。
上次在蓬莱殿与母妃争辩一场后,对母妃的期待少了很多。
但转念想想,站在母妃的视角,她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听话的女儿。
她们真是一对对彼此都无法满意的母女。
在需要争取的事情上她不想让步。
但两人毕竟是母女,没有永远的仇,她想拿这瓶香粉当个台阶。
听雨站在一旁与她一道料理,两人闲话,“听雨,我最近总见你在发呆。”
听雨面色一红,“公主说什么呢!”
云棠笑嘻嘻,“你家公主虽没什么用,给你指个婚大概办得到。”
听雨丢了手里的花,又羞又气,“公主自己还没出嫁呢,说话这么大剌剌地!”
云棠坏心眼儿又起,“我看许侍卫人高马大,样貌上佳,你若没看上人家,那我就去问问别的丫鬟,有没有看上的。”
“哎呀!公主!”听雨跺跺脚,红成个虾子跑了出去。
云棠笑笑,听雨从她回宫就一直伺候她,她得给人安排个好去处。
初夏日光暖洋洋地落在安静的昭和殿,云棠白日里去学堂进学,下学后就料理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花瓣。
日子恬静而祥和,只是今日在晚膳时,来了一位传旨内侍。
旨意上言,钦天监近日观星,明华公主所宿的紫寰星,隐隐有犯陛下的宫宿,为保陛下圣体康健,即日起至月末,公主不得进入太初殿。
这旨意来得突兀、又多余。
她瞧着手上明黄的圣旨,半年都见不到一次父皇的人,有这必要吗?
想不明白就不想,赏了几颗金豆子给内侍,便把圣旨收了起来,依旧专心致志制香粉去了。
太子听到这消息,眉眼却沉了下来,他立刻命人去探听事情缘由,以及近日蓬莱殿动向。
宫人回报,只说是钦天监司正例行公事,观星上奏。
而今日蓬莱殿中,贵妃娘娘除了侍奉陛下,只见过一次淮王殿下。
李蹊望着黑沉沉的天,总感觉这看似平静的深空背后,隐隐酝酿着狂风暴雨。
他转身走回书案边,上头铺开的正是郑更刚刚送来的卷宗。
贺开霁。
太子看着这个名字,他一直在怀疑,这人背后藏有隐情。
崔钟林的故旧之子,沈贵妃却愿意让他尚驸马,以达到拉拢的目的。
真的可以吗?
除非不仅限于门生故旧的关系,甚至有更紧密的亲缘,但贺开霁为了投诚自己,弹劾了崔钟林,这又斩断了自己的这种猜测。
他招来暗卫张厉询问,“近日崔钟林有什么动向?”
“崔尚书每日里除了上朝外,不曾接触外人。”
张厉想了想又道,“崔府的家丁曾经拿着细软吃食去看望贺开霁,但是被郑更大人拦了下来。没让进。”
“淮王府呢?”
张厉被越问越心虚,难道是自己没监察到位,因而再答话时多了几分慎重和小心。
“淮王殿下昨日午后见过一次中书令,晚膳时进宫给贵妃与陛下昏定,出宫后未再出府。”
太子食指成弓,一下一下敲击着紫檀木书案,“咚、咚、咚”的声音闷闷的,犹如他此刻的心境。
淮王见过中书令后进宫,今日旨意就下到了昭和殿。
这是巧合,还是阴谋?
张厉知晓殿下近日在劳心江南贪腐案,故而对牢狱当中的两人也格外关注。
“殿下,属下近日获悉,贺开霁入狱后意志消沉,不思饮食,但今日不知为何,突然要水要吃食。”
“让郑更暗中去查,这几日谁与贺开霁说过话,说过什么,另再去探崔钟林府。”
“是”张厉领命而去。
虽尚未查明其中关窍,之前让郑更放出的从严从重处罚的消息,似乎也没有大鱼上钩。
李蹊合上卷宗,打算等一等,誓要查出此间猫腻。
而此时的尚书府,一改之前沉闷。
崔钟林坐在院中的摇椅里,眯着眼晃悠悠地隔着池水,听咿咿呀呀的昆曲,听到动情处,还跟着一道哼唱几句。
“老爷,吃一杯酒。”府中姬妾张氏跪坐在侧,双手捧上一杯冰美酒,媚眼如丝,身形窈窕。
崔钟林一手接过酒盏,一手揉捏着张氏柔韧的脖颈,掌下温热、细腻,他没忍住一路往下摸去。
自从被解禁后,得知开霁那孩子在狱中不吃不喝,太子殿下又要从严从重,他这一颗心每日里都吊着,素了多日。
眼下一切妥当,那颗蠢蠢欲动的色心又起,忍不住将人从地上拉起来,解了衣带就按着她的脑袋胡闹。
张氏技巧纯熟,将人伺候地浑身酥麻、飘飘欲仙,几欲死在那一张嘴里。
“满府里,就你最得我心。”崔钟林一边大喘着气,一边伸手去狠掐她的腰,纤细的腰肢瞬间绷紧又软了下去。
张氏如水蛇般爬了上去,依偎在他胸口,嘴上娇滴滴地抱怨:“老爷,妾想要给老爷生个儿子,不想老爷总是背地里被人指指点点,没有儿子。”
他喝了几杯酒,怀里又是跟了自己多年的小妾,舒心惬意时,防备心都喂给了那上脑的淫|虫。
“谁说我没有,我儿子出息大了!”
“只要过了今晚,明早尚公主的圣旨一下,我儿就是皇亲国戚!”
张氏手上一紧,引得崔钟林“嘶”了一声,横了她一眼。
“老爷,妾错了。”她又俯身下去,将人伺候地不知天地日月、神魂颠倒。
张厉拿到暗卫传出来的消息后,立即快马加鞭呈报殿下。
李蹊看到纸条上的字后,当下勃然大怒,一方刚开的徽墨扫落在地,“嘭”地一声,四分五裂,墨水横流。
张厉并殿内诸人纷纷跪下,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他冷着脸,转身走到窗边,静默片刻后,神色如常地走回书案边,取下案上的灯罩,盯着那火苗而后将那纸条烧了。
火舌即将舔上他手指时,松了手,纸条落到书案上,渐渐熄灭,只剩一点烟灰。
“殿下,是臣等失职,未能提前探知此事。”
太子在看到纸条时就已经想明白其中关窍。
说到底,贺开霁的罪罚可轻可重,崔钟林去见淮王,大概是想要留儿子一命,甚至留儿子在京。
尚公主就是救命稻草。
倘若当真让崔钟林与淮王相勾结,他想要起底的江南贪腐将彻底沦为不耻的党争。
隐在暗处的张厉跟了太子多年,见殿下沉默不语,心中如有火在煎。
他幼时本是江南一良民,可遭逢荒年,家中无余量,只能贱卖土地给富户。
最后一家人流离失所,死的死,散的散。
因而他比平常百姓更加痛恨江南官商勾结、鱼肉百姓的行径。
暗卫职责只为收集情报,上达天听,不该有自己的想法意见,但此事他住不了口,也不想住口。
“殿下,”张厉从暗处走出来,跪在书案前,“臣下有一言,既知晓崔尚书有此把柄,不如待成婚后再行揭发他与贺开霁的父子关系。其一,木已成舟,淮王无法洗脱自己结党营私的嫌疑,其二,也正好打破陛下与崔尚书之间的信任,其三,殿下正好借此机会一举整治江南贪腐。”
太子看向他的目光里带着警告,天生上位者的压迫感如高山倾轧在他脊背上。
殿内安静地只有烛心燃烧掉落的声音,张厉在这样的沉默里,渐渐塌了下去,额头鬓角冒着密密麻麻的冷汗。
他知道殿下十分看重明华公主,方才的谏言不啻于要牺牲公主。
但为了天下万民,就算要牺牲一个公主,又能如何。
“请殿下摒弃私念,以天下苍生为念!”拼着死的决心,额头一下下重重磕地!
很快额头破皮,鲜血顺着眼窝鼻梁往下流,狰狞可怖。
太子在他开口时就知道他的言下之意,是以冷漠地看着自以为是的人。
"张厉,文死谏,武死战,你也想当言官?也要逼迫威胁孤。"太子眸底如墨,黑沉一片。
“臣不敢!”
太子不喜欢蠢人,更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淮王与陛下,先是父子,后才是君臣,儿子犯了错,信错了人,不过训斥一顿,犹可环绕膝下。
至于崔钟林,天子近臣,多年心腹,想要保全崔氏血脉的这一点私念,陛下不见得容不下。
只要他没有倒向自己,就万罪可恕,这才是陛下的立场。
“下去吧,如何行止,孤自有决断。”
李蹊将人全都打发了出去,书房内重新落入死一般的寂静,太子一人靠坐在圈椅里。
思来想去,最快明日早朝后,将此次案件一应人等的处罚奏疏呈递给陛下御览,若无异议,后日在朝上颁布。
此间乱局,便可画上句号。
但麻烦的是,贵妃今晚会向陛下请旨赐婚。
他不能眼看着阿棠被推进火坑。
今日是十五,按理陛下今日会宿在坤宁宫。
他提笔写下一封手书,让徐常侍亲自送到坤宁宫,请母妃今晚务必将陛下留下,阻拦贵妃请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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