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风物试时间到，比试场地开启。
沈欺给了蔚止言一个预告：“你非要叫我来这群仙试，如今是我分进风物试，你们该做最坏的打算。”
——六界风物，单只论一个仙界，和有备而来的神仙相比，沈欺就胜算渺茫。
蔚止言毫不犹豫：“你答得怎样都好，放心去比就是。”
云澜府对群仙试的要求也如府训一般，相当的守心随意。由于上官留意本人的历史原因，从上到下带出一股“参与第一、结果其次”的风气，只要全力以赴了，并不强求拿到好看的名次。
群仙试的比试场地设在十二楼——忘忧都十二楼环绕仙京，以十二时辰命名，各座楼宇代表一个时辰。
风物试是十二类比试之首，顺序排在子时楼，主试仙官就位，参试众仙鱼贯而入。
五城十二楼的中心，九天揽月台两侧观试席人头攒动。琅環院的仙官们就坐前列，再来就是各派掌门、仙尊、及门中弟子了。
上官留意抱着云朵朵入座，很快，上官留意坐不住了。
没办法，琅環院那边的座位中间，有道目光朝云澜府这边来了两三遍，上官留意想无视也难。
上官留意扭头：“我说蔚然，琅環院首往这边看了几回了，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琅環院首的这桩逸闻，上官留意还是听夙饶无意间说到的。
说是琅環院首登仙那年，还不是琅環院首的时候，偶见了蔚然君的风姿，从此为之折服念念不忘，锲而不舍地想要拜蔚止言为师。
很显然，琅環院首是和其他人一样，只看到了蔚然君的表面，被此深深蒙蔽。而琅環院首又是众仙之中蒙蔽得格外深的一个，从此对于蔚止言就非常敬仰，一心想要拜师学艺。
蔚止言那几个时而非常靠谱时而非常不靠谱的师兄，在这件事上展示的是非常不靠谱。有人胡乱赞同想借此机会长个辈分当师伯的，有人事不关己不嫌事大地看戏的，也有人只在意要不要张罗筹办拜师酒的，嗯，最后这个就是夙饶了。
但师弟的拜师酒，夙饶横竖是等不到了。
第一是琅環院首他当上了仙官，成了一院之首，身为仙官是无法再拜入仙门的；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是蔚止言根本毫无收徒之意。
琅環院首从一个小仙登上院首之位，拜师的念头不得已熄灭了，憧憬和挂念是从未有停息，只要遇上蔚止言了，依然有心关注着他一言一行。
上官留意问蔚止言这事他怎么想，蔚止言就说：“未曾想过。”
琅環院首虽然从没明说有意拜师的事，也是九曲十八弯地传到了夙饶耳朵里，让夙饶知晓了，那几乎就等于是让蔚止言知晓了。
琅環院首很有些分寸，深知他作为司掌各大仙门事务的一个仙官，与云澜府的蔚然君拜师是不合规章的了，从没有将此事挑明，也从未做出过任何僭越的举止。
这就有点麻烦了。
不是这件事本身麻烦，麻烦在于琅環院首从没挑明，没有挑明，那就谈不上拒绝。
蔚止言至今没明白琅環院首对他盲目的崇敬是从哪里来的——因为他和琅環院首真的不熟，交谈不超过三句话的那种不熟。
夙饶曾经给出建议，既然琅環院首是被蔚止言的外在迷惑，那么只要蔚止言去琅環院真情流露一番，让琅環院首知道蔚然君私底下是个什么随性的模样，肯定就会放弃了。
实话实说这个办法还不错，可惜伤敌一千自损千万，风险不可估量。
蔚止言也没有为了一个琅環院首就要将他另一面公然示众的想法，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琅環院首不曾挑明，将这件事装成没有，蔚止言就真的当作没有，连琅環院首其人都忘得一干二净，好比是陌生人。
要不是陪同沈欺来群仙试，蔚止言早已忘了这事，他近些年去四十九重霄的次数少得可怜，上一次见琅環院首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谈何想法。
“行吧。”
上官留意也清楚这事不会有什么下文了，之所以还关注这个，是因为他嗜美的本色，就在于发现新鲜的美，并且适度地观赏美色、陶冶眼光。
有段时间上官留意就挺欣赏琅環院首——的脸，入眼别有清秀之美。
今天出现了见所未见的惊人之美，上官留意火速倒戈，盯着琅環壁里沈欺的身影，滔滔不绝：“你快跟我说说，是在哪里遇到沈欺的，到底什么地方能长出这种相貌？既冷且艳，这两相矛盾稍有不慎就互为减损，他却怎能相得益彰呢？”
蔚止言掀起眼皮，微微笑了。
“上官，你再看下去，不顾比试却沉迷色相的事，就要传给晨赋知道了。”
“……”
蔚止言明明看得比他还专注，眼神根本没分给过别人，上官留意回过味来：“连我多看几眼你都要计较？你原来是这种人？！”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看脸，对脸的主人没有任何想法啊！
蔚止言：“确实。”
上官留意：“……算你狠。”
乐趣惨遭威胁，上官留意再也不会快乐了。
上官留意悻悻转移注意，司晚歇适时告知目前比试进程：“风物试行将开卷。”
后方弟子席位也有阵阵议论：
“快看看，这次风物试的主旨是什么？”
每届风物试都有一个主旨，开卷时才会公布。风物试的所有考题，都会围绕主旨设问。
“我们大师姐准备了大半年的妖界风土，你说她能押中今年的主旨么？”
“会不会是人界风水？也有可能啊。”
“管它考到什么，这次风物试的魁首，我们天极书院势在必得！”
这声音嗓门不小，让好多的神仙都听见了。
哦，天极书院的人啊。
天极书院建院悠久，书院里遍地学究，夺取风物试头筹常如探囊取物，口气大点嘛不算稀奇。
再看琅環壁，风物试的题目公布了。
今年比试的主旨——
魔界风土人情。
“什么！！！又是魔界？”
“上回的上回不是考过魔界凶兽志了吗？今年又考魔界？”
“不是说风物试考题刁钻，六界轮流换着来的吗？！”
“你想想，当我们以为刁钻的时候不刁钻了，这何尝不是一种刁钻……”
观试席一片押错题的错愕，比试场地内，气氛则是凝滞。
上回的上回风物试考了魔界百般恶兽，这回的试题，却是涉及魔界种种风貌，无所不含。
试题里穿插了诸多平时容易忽视的细节，有些更是没去过魔界就根本答不上来的问题，几乎每道题都有人推敲良久。
出自天极书院的几个弟子历来见多识广，还曾随书院掌纪长老除过不少妖魔，更去过魔界数次。别人需要推敲的问题，天极书院那几人只是稍加思考就奋笔疾书起来，速度遥遥领先。
风物试嘛，天极书院的看家本事，正常发挥而已，不必惊讶。
但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
天极书院居然不是最快的。
“怎么回事……你们看到了吗，云澜府的那位是谁啊，未免答得太快了吧？！”
“不认识，好像是没见过的新人？”
“……嘶，云澜府今年的新人长相这么优越的吗？”
“……嘶，不是新人吗，他就要答到最后一道大题了啊，怎会神速至斯？”
“可是快有什么用？风物试又不是比试速度的啊，除非他可以全部答对才行。”
“这么快还能答对，真的可以吗……”
“别提了，我要收回今年风物试不刁钻的那句话了，看看这些题，刁钻得令人发指啊啊！”
“就是说啊……没在魔界待过几年几载的真能答出全对吗……”
“我有个不妙的想法……琅環院出题的仙官们，不会是从夙饶仙上那里取经了吧……？”
云澜府的弟子们却不管这些，蝶仙在一边看得斗志昂扬：“不管了，我相信沈欺可以的！我们话本赏析风雅会的人一定行！”
方堇色也被感染：“嗯嗯。”
宋既白立刻加入：“我的邻居当然没问题！诶不过沈欺从哪学的魔界人文啊，现在的初等风物课就开始教这些了吗？……”
历代风物试的最后一题，都是个前后环环相套的连环题，令人津津乐道。
观试席一众人等迫不及待，在琅環壁上搜寻，找到今年的连环题：
“其一，试阐述逢魔谷、无渡城、旧都奉息三方势力渊源。”
“其二，试说明逢魔谷、无渡城、旧都奉息三方地域特质与主使更替。”
“其三，试解析逢魔谷、无渡城、旧都奉息三方力量牵制消长之态势，及其对仙界之影响。”
观试席的弟子们一起沉默了。
“……”
好了，他们是真要怀疑琅環院的仙官们找夙饶仙上取经出题了。
这个让人看了就头昏脑胀的连环大题，一看就是紧跟时事，灵感来源于几个月前逢魔谷在无渡城手下崩毁的事件。
还有人注意到，琅環壁所见的画面中，云澜府那个形貌格外过人的新人，在看到最后一题的题面时，明显地怔了一瞬。
“云澜府那位，他停了一下才继续答，是不是遇到不会的了？”
“是吧，不瞒你说看到这个题目我都懵了，风物试考什么不好非得考这个……”
仙魔之战后魔界争斗多年，主要就拜题目里这三派势力所赐。其中关系盘根错节，如果要从头说到尾，是足以让各个仙门为此专程开一门选修课业的篇幅。
仙师席，蔚止言亦是愣了刹那：“这……”
随后，抽出衔云折，点了点折扇，道：“上官，晚歇，这场比试不需再看了，准备下一场吧。”
司晚歇没多问：“好。”
上官留意一颗八卦之心又动了。
嗯？蔚然这么有信心？又是有什么故事？
但他知道这时候问蔚止言问不出结果的，说：“行是行，”没忍住多了句嘴，“我们不看了，蔚然，你又还看什么？”
蔚止言义正辞严：“我看的不是比试，是人。”
“……”
上官留意又被噎了个半死。
风物试不到尾声，沈欺竟然提前完成，第一个答完所有试题，走出了城楼。
神情之平淡，观试席完全无法判断他究竟答得如何；而交卷之流利，大家甚至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卷轴上写了什么。
比试时限结束，风物试的参试者们回到九天揽月台，众人便等待着成绩宣布。
主试仙官判卷过后，琅環壁公示了卷面情况，并揭晓名次：
——群仙试之风物试，云澜府沈欺，无一谬误，位列魁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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