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也是群仙试的第二个日头,道试开赛。
道试下面又分为 “论道”、 “笔谈”两类,顾名思义,前者比的是动嘴,后者则是动笔。
今天两场道试的参试者,琅環壁给云澜府匹配到的是宋既白和一位中等弟子,司晚歇领着那两人前往比试了,剩下的几个弟子留在群仙筑,准备行将到来的术试。
群仙试三大门十二类中,风物试算一门一类,道试一门下设两类,术试一门最是繁杂,共分九类。
按照参加术试的类别,分成了两个方向的训练场地,上官留意叫来了蔚止言,各自指点一侧。
沈欺近日来补追话本《西越奇闻》后半部,宛颐送的后五十卷手稿刚看了个开头,既没有闲暇也没有兴致在这里磨练术法——他一个根本没有踏入仙道的人,再怎么练都是白搭。
但蔚止言非得拉上他,美其名曰为就算不练,为万象试积蓄些灵感也是不错的,软磨硬泡好半天,直到烦得沈欺走出了门。
说起沈欺被分到的这个万象试,刚才路上闲来无事,他把那卷群仙试参试必读一下子翻完了,才清楚万象试究竟是个什么比试。
群仙试三门当中,术试这一门下边包含的名目是最多的,总共分了九类。
前八类术试各为单项:韶乐、播莳、障目、御灵、通感、百草、炼造、断机。
仙术浩瀚,八类术试囊括了大多常见术法,却也难以覆盖穷尽,免不得遗漏些其他的法门。这个免不得遗漏的“其他”,就和前八类单项比试一起,融汇综合,共同纳入最后一类术试——万象试。
简而言之,风物试是没有预定比试范围的文试,万象试则是没有预定比试范围的武试。
这一下,为什么宋既白和蝶仙听到他分到风物试和万象试会露出双倍惊恐的表情,为什么其他听到的仙门弟子也全都表现出肃然起敬的架势,沈欺一应明白了。
两门都是没有范围的比试,让人无从准备,比的是依靠自身底蕴随机应变的本事。能在群仙试一举匹配到这两样的人,往往具备烧高香都求不来的神奇气运,一众仙门子弟愿称之为英杰。
气运神奇的英杰在云澜府训练场地最后面找了个位置,摊开话本册子一坐,堂而皇之地浑水摸鱼。
云朵朵亦步亦趋,跟在他脚边嗷嗷蹦跶。沈欺一把把它捞了起来。
训练场中。
蔚止言这边碰上个参加播莳试的仙,所谓播莳,比试的是万物生发。那个弟子遇到难处,求知若渴道:“延兰仙草幼苗期的修剪力道、浇灌手法,弟子一直把握不准,可否请蔚然师尊示范一二?”
……大事不妙。
面对那个弟子的请求,蔚止言面上笑意停滞了一瞬。
播莳其下所有要诀都围绕催发生机而展开,离不开亲手养育培植的事项,是一项绝对和手残相克的科目。
……有意思。
坐在后端的沈欺放下了话本。
蔚止言在白鹭渚祸害延兰仙草的样子历历在目,他倒想看看蔚止言要如何应对这场请教。
不想,正撞上蔚止言的眼神。
桃花眼泛波,目光里饱含期冀,希望沈欺和白鹭渚那次一样帮忙救场的意图昭然若揭。
沈欺朝他粲然一笑。
而后覆手,将话本打开遮盖在面前,直接阻绝了蔚止言的视线。
惨遭沈欺无视,蔚止言心间可谓伤痛滴血,脸上还要强装无事。
疑是帮他此计不成,另谋它法。蔚止言索性动用仙术,使那弟子的延兰仙草自行打理起来,回道:“手上遮拦,或有看不真切。你看这段演示,要更清楚一些。”
“是,谢师尊施法!”弟子受益匪浅,心想,蔚然师尊诚然是体贴入微。
——在他人面前暴露手残之状,不可能的。蔚止言成功化解此劫,又恢复回一位风雅翩翩的仙尊。
沈欺翻了一页书,余光扫过那个暗自松了口气的人,喉间逸出声轻笑。
上官留意那头,琴弦两声和鸣。
方堇色抚琴,上官留意拨弄琵琶和之,送来高洁不可攀的韶乐仙音。
练习数曲毕,陡然切换成节律奇特的欢快乐声。
琵琶声声激越,响遏行云,这音律美妙固然是美妙,也听得人无端产生了强烈的抖动之感。
隔着九曲瀑,群仙筑的另一面,有群面具人窝在小筑里边聚众嗑瓜子,闻声纷纷陷入陶醉,随着音乐抖起腿来。
“云澜府那边的训练场,是上官仙尊在奏乐么?”一个面具人问。
“是哒,”左边的面具人边抖边说,“他们在给术试做准备吧,刚练完韶乐,现在稍事休息。”
“上官仙尊早年创作了多少动人的乐曲哪,可惜‘芙蓉面’现世的机会越来越少见,我们要好好珍惜。”
“没错!我现在就录下来,回去慢慢品味。”
“是谁在录?等下记得私发我一份!”
“那也给我一份。”
“我也要!”
“给我也整一个!”
求完绝版乐曲,话匣子又转到了忘忧都主人的头上:
“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有次群仙试,忘忧都的人说他们百里仙主收藏的传家宝贝不见了?最近那个宝贝好像又回来了啊。”
“这事得有一百多年了啊?”
“我听过这个事!就在我们那届群仙试前面出事的,丢的东西其实有两样,还是同时发现不见了。这次只回来一张太胥图,另外还有只宝贝匣子没找到呢。”
“太胥图,是三味火之术起源的那张宝图吗?历史很久远啊,那确实是传家宝贝了。”
“宝贝匣子又是什么?”
“忘忧都百里一族的宝匣,只能是五灵千机匣了吧?”
“嗯咯。”
“啊哈?太胥图和五灵千机匣居然是一起丢了?最近回来了太胥图,五灵千机匣还流落在外边?”
“是啊,一百多年了,他们说百里仙主觉得太胥图回来就是顶天的幸事了,五灵千机匣还没那么要紧。”
“我说今天遇到百里仙主他怎么那么高兴,差点都要和我搭话了,还好我跑得快。”
……
长陵弟子在外一声不吭地当哑巴,关起门来跟自家人叽里咕噜聊得比谁都欢。甚至企图拉他们仙主下水,向一边的蓝衣仙尊发出邀约:“仙主,你不过来听嘛?”
“……”
长陵仙主头痛地捏了捏额角,纯白面具正中间的金线一晃:“不了,你们开心就好。”
“好叭。”
“但是仙主,他们马上就要练习到御灵术了,你真的不看看嘛?”
面具人们抖完腿,趴在窗沿,一个个伸长了脖子。
长陵十六宫精绝于御灵术,长陵仙主心中一动,于是没再推辞。
全都长得一个样的面具人们挪动位置,给仙主腾出个视野最好的角度,顺带附送大把瓜子。
长陵仙主:“……”
面具人之一极力推荐:“仙主你快试试,忘忧都的瓜子比我们长陵仙洲的好吃多了!”
“对啊,有家店叫作‘千人一面’,那里的吃食都很不错!而且掌柜分辨不出人脸,从不找人闲聊,哪怕摘了面具去都没事!”
论起戴面具嗑瓜子的技能,长陵仙主自问难能望其项背。
长陵仙主捧瓜子的双手微微颤抖,赶紧把话题掰正了:“云澜御灵术,你们以为如何?”
面具人们发出称许的声音:
“值得与之一赛。昨天有个云澜弟子拉着我聊天,呃,虽然热情是有点太吓人了,但是是个挺好的人,我跟他聊废了几十张卷轴,能感觉出教他们御灵术的仙师肯定不同寻常。”
“云澜府的御灵术,怎么说呢,有几分长陵风范,又自成一格……”
“他们仙术课的掌教仙师,好像是叫作司晚歇吧?是一位花仙子来着,常听他们喊花师尊呢。”
“是的是的!那位花仙子师尊,还是一个超级大美人呢!”
长陵仙主:“……”
面具人们感受不到仙主无语的心情,口若悬河:
“超级大美人?哎呀!我都还没有仔细看!明天你们再提醒我好好看看!”
“没问题,不过我看昨天风物试的魁首,云澜府那位新人弟子也是个超级超级好看的大美人啊!”
“对的对的,好看得我都看傻掉了,而且人长得好看就算了,他还那么强,第一次来群仙试就拿了风物试魁首诶!”
“风物试我不是参加了吗,那些题目给我比得头都要昏了,他居然那么快比完了,还是第一名!啊啊啊怎么做到的!”
“他好像还要参加万象试呢,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到时再看看。”
“要说好看的人,云澜府好看的人真的太多了呀!这就不得不提蔚然君了吧,哇啊那张脸真是太伟大了!”
“赞同。”
“正确的。”
“快快快,好看的新弟子和蔚然君都在那边,赶紧都抓紧时间来看。”
“……”还有没有人记得,你们的初衷,是来观摩御灵术的呢?
丝毫接不进话的长陵仙主,默默地扶过了额头。
瀑布对面的训练场,蝶仙殊不知一排长陵十六宫的人正在围观。
蝶仙被分到的是障目试和御灵试,不比好友宛颐上次倒霉地分到最不擅长的炼造,蝶仙的运气好也不好。好的是障目和御灵均是她的强项,不好的是——它们更分别是千秋岭和长陵十六宫这两家仙门的看家本事。
为此,蝶仙必须投入全情应对,尤其是御灵试:这门课业是她最最仰慕的花师尊主讲的,绝不能辜负花师尊的教诲!
万物有灵,凡是蕴灵之物,皆可为己所御。道法愈高深,能同时驱御的灵物愈众。
熊熊斗志驱使之下,蝶仙渐入忘我之境。
风、火、木、叶、沙五重灵物在她手下翻涌,一方天地内木叶生长,黄沙将其摧折,风火将其焚烧,木叶依旧忽谢忽生。抹杀它的越强,它重生得越坚韧,轮回反复,五重灵物声势越见浩大。
细沙飞扬,险些吹进沈欺的话本里头。
再练下去群仙筑都要被卷入其中,上官留意见好喊停,蝶仙收了御灵术,庞大景观恢复原状——是院中的一件小盆景。
风也归去,只剩下一束火焰未尽,蝶仙随手折了只纸蝶。
火焰落在纸上,那只蝶燃烧起来,散作漫天飞舞的火蝴蝶。
蝶仙端起桌上杯盏,倒转杯身,杯中水泼洒于空,瞬间迸开了满幕细密水滴,化为千百只晶莹剔透的水蝶。
水与火飞舞嬉戏,二者交织相缠时,双双皆不见。
下一项训练科目是百草,再度轮到方堇色上场。
蝶仙的两门比试都训练完了一轮,去到后方休整。她歇息一会,揣着本和沈欺手里如出一辙的册子,是卷话本,标题不一样,封首题字《仙鬼缘·续》。
仙鬼缘,那个讲凡间女子修道成仙、与医仙和鬼君牵扯千年,恨海情天的狗血故事。其中医仙善解人意,鬼君霸道邪佞,最终在女仙和鬼君成婚之日,医仙以死相换心上人一世美满。
这故事居然新出了续篇,把宛颐蝶仙意难平的医仙之死给圆回来了。发誓再也不看此书的宛颐恨恨破戒,骂完又接着看,还告诉了蝶仙。
蝶仙边翻开边祈祷:“写书人总算把医仙复活了,把我和宛颐骗回来继续看就算了,续集千万要给我们善解人意的医仙写个好结局啊!”
“善解人意,”沈欺忽的开口,“即是擅长洞见人心,”他说起上次在云澜大殿谈论到这里时,被群仙试抽签结果公布打断,没讲完的一段话:“那善解人意的另一面,也可以说是……擅于算计人心?”
蝶仙震惊了。
“啊???”
“沈欺,你,”短短一句话颠覆蝶仙的想象,蝶仙不敢深想了,“你是从哪里得出的这种想法啊?”
“莫非是你最近认识了谁,看着善解人意,实际擅算人心,才会让你冒出这种想法?!”
沈欺摇头:“多年前遇到的。”
否认了,又没否认。所以当真是遇到了这样的人,但不是最近,是多年前认识的吗。
一面善解人意,一面算计人心……那得是什么样的人啊。
蝶仙展开遐想,假如善解人意的温柔公子实则藏着无数算计……噫,好可怕!
蝶仙苦口婆心:“你还认识过这样的人吗?那千万记得要离他远一点!小心别被这种人给骗了!”
沈欺深以为然:“说的是。”
训练场上,蔚止言突然一阵恶寒,重重地咳了几声。
蔚止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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