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庄的时间赶得巧,雅院白梅初绽,蔚止言如愿取到第一缕梅香。
清退傀儡、等待沈欺的闲暇里,蔚止言仔细把玩了李府那只倒流壶,把制作的工艺描摹下来,打算回仙界做只样式相近的。人间此行收获颇丰,蔚止言满面笑意:“疑是,这下足够酿出新的一剪梅了,我再改改方子,霜雪雨露,你说哪个好些?”
“你身上的燎火咒痕消干净了?”沈欺却问。
上回在夜来风雨,他见到蔚止言手臂上焰火形状的咒痕,是曾经中过燎火毒咒、解咒后留下的印记。
蔚止言在哪里遇上魔界恶兽燎火,又是如何身负燎火之咒,沈欺问过一次,得了几句搪塞,此刻不欲重提。
蔚止言手上留下了咒痕,意味着他中过的燎火毒咒已经解了一段时间,虽说如此,燎火与寒梅属性相冲,咒痕一日不消,便喝不得一剪梅。
沈欺上次就劝阻了蔚止言,这次同样不会放任蔚止言在他眼皮子底下犯出这等差错。
“是啊,都已经消得一干二净了,疑是你看。”
蔚止言索性挽起袖子,让沈欺检查。
露出一截手臂,肌理分明,玉石一样的白净无瑕,看不到突兀的焰火痕迹了。
沈欺方才松口,回答霜雪雨露哪个更适宜的问题:“你将四种全试一遍,哪个好便用哪个,不就可以了么。”
蔚止言:“好主意!”
遂思如泉涌,写了四道方子。
蔚止言写方子写得不亦乐乎,沈欺瞧了几眼,收回目光,抬起一只手。
他的手里,捏着一股极细的丝线。
说它细,或许还不够准确。
这股丝线的细,超出了凡世之间有关“细”的范畴,是无法被肉眼识别、也无法被碰触的“异”。
沈欺能把它“捏”住,用的不是力气,是术。
这是一段傀儡线。
鲤镇众人化作的傀儡,他们体内的傀儡线让蔚止言销毁了。沈欺手里这段,是遗留在镜中之界里头,他出来前在一个角落里发现的。
被他捏在掌心的傀儡线,仿佛被赋予了鲜活的生命,它们像闻见了诱人的气息,一个劲儿要往他皮肉底下钻。
眸底掠过寒光,沈欺神色冷冽,碾碎了丝线。
“李府少了一个人。”他突然说。
蔚止言写完霜雪雨露四道一剪梅的方子,将之搁在一边,侧耳聆听沈欺说话。
还在皮影戏发生变故时,镜中鬼变化成的“李老爷”从戏幕后钻出来,李府庭院陷入混乱。
一片混乱之中,本该被鬼障困在宅院里的镇民,少了一个人。
哪怕在“李老爷”被两箭射死,鬼镜的秘密公之于众,展泽君差遣众人回去找镜子后,少了的那个人也没再出现。
蔚止言清声:“皮影匠。”
沈欺:“他不在镜中界,外面的傀儡群之中,可曾见着他?”
蔚止言提前留意过,摇摇头:“不曾见过。”
皮影戏中断以后,“李老爷”在宅子里布下鬼障,戏班子昏倒了一地,皮影匠也在其中。
沈欺放了两箭,让镜中鬼捏造的“李老爷”躯壳化为尘土,也驱散了鬼障,使得众人苏醒。
醒过来的人群里面,却没有见着那个皮影匠。
即使是在展泽君率人满镇子地翻找镜子,中了镜中鬼的计,被做成傀儡的农夫父女两个擒住;再到其后,鲤镇的傀儡倾巢而出。
李府内外,镜中之界,哪一头都没遇到皮影匠的影子。
从皮影戏演到一半断掉,那以后,皮影匠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镜中鬼离不开镜子,从最开始的散布鬼镜、害死李老爷,到把受骗的镇民做成傀儡、把鬼镜镶嵌进人的眼睛里,只它单独一个,是不能完成的。
它在镜外的现世有个同伙,一个能运用傀儡线、制作傀儡的人。
便是那个表面上装成皮影匠的——傀儡师。
李府大乱,皮影匠不知所踪,一定是去帮着镜中鬼操纵傀儡,才有了蔚止言与傀儡一场相斗。
如今镜中鬼死了,皮影匠依然不知所踪。
是趁着他们一个诛鬼,一个除傀儡,逃之夭夭了。
“有个地方,是我们想岔了。”
“‘为虎作伥’,”沈欺冷声道,“也许,镜中鬼才是那只伥鬼。”
此前他们以为,镜中鬼是虎,镜外助它的那个人是伥。
事实有可能,恰恰相反。
……幕后真正的主使,反而是看似伥鬼的皮影匠。
皮影匠一直隐在戏幕后,深藏不露,躲在暗地里,替镜中鬼完成一件件阴谋。
假如他协助镜中鬼,只是一个幌子呢?
镜中鬼以为掌控了全局,殊不知它也被皮影匠利用,在最后关头,以死成全了皮影匠的逃脱。
沈欺问蔚止言:“在你看来,昨晚的傀儡本事如何?”
蔚止言斟酌道:“尚可?”
“单论傀儡乏善可陈,那些傀儡线却很……别致?”
和鬼怪同样吓人的傀儡之道,若非十足必要,蔚止言出于陶冶身心的考虑,他是避之不及的。
蔚止言因此疏于对傀儡术的钻研,鲤镇这些傀儡身上的丝线也不似凡品,要不是和沈欺事先商量了几句破解之法,恐怕昨晚还有的一阵耽搁。
皮影匠即使包藏祸心,他甘心被镜中鬼驱使,自身的修为多半算不得很高。
一个修为泛泛的傀儡师,能做出如此之量的傀儡,甚至险些蒙蔽了他们两个的视线,全靠了那股奇异丝线。
它们依附在镇民身上,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吞意识,不伤及魂魄命脉,若非沈欺算是了解过看清它的方法,几乎能瞒天过海。
沈欺认得这些线。
它有个婉转的名字。
“鸳鸯线。”
这皮影匠和镜中鬼沆瀣一气,害死无辜道修甚众,还把主意打到他们两个的头上,沈欺断然是不能任其一走了之:“能寻得鸳鸯线的,世间仅有一处。”
蔚止言莫名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干笑:“哈哈,疑是你说的肯定不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沈欺微笑着打断了他:“鸳鸯冢。”
蔚止言试图垂死挣扎:“那我们现今是个怎样的打算呢?”
“自然是去抓人。”
沈欺凌空划开一道缝隙,明眼人看了便知,那是个穿梭两界之间的通路。
蔚止言不敢深想通路对面会是什么,沈欺也没有留时间给他深想的意思,一把拉过白衣广袖,圈住他手腕:“走吧。”
“去、去哪里?”蔚止言抱着最后一丝希冀。
沈欺粲然地笑了,而后说出那几个字,空降一道晴天霹雳,劈碎了蔚止言的幻想:
“幽冥之域。”
也称为——冥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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