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是靠在墙上，后脑勺被一只手垫着，嘴里是曼妥思的味道。
视线先是弥漫着白色的光斑，随后周围的事物变得清晰。第一个看见的就是梁绍，旁边还站着十六班的班主任。
“愣着干嘛，喂水啊。”
话音刚落，梁绍便拿她的水杯，放在她嘴边。他蹲着与她平视，有些讨好地看着她。
“醒了？我都快被冤枉死了。”
祝念接过水杯，喝了两口水，目光之内的世界这才变得清晰，一草一树都看得清晰。
那个老师看见祝念渐渐清醒，眼神也温柔了起来，轻声地关切她有没有难受，又转头说教了他一顿。
虽然是说教，但也没骂得太重，梁绍脸上还挂着一丝笑意。
“好了，祝念，你先回去上课吧。”那位老师说道。
祝念这才反应过来，快步走去教学楼。
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投向楼梯，将石灰色的楼梯分割为明暗两面。祝念踩着石阶，来到二楼，透过玻璃看见班里已经开始上课，内心有些忐忑。
“祝念？进来。”老师和蔼地向门外道，祝念也顺着他的话进了教室，在周围的目光下坐在自己的位置。
这次的课不难，半节巩固，半节讲题。祝念即使低血糖也能很好地跟上，一节课下来，她都觉得轻松。
现在也就只有学习，是她能够融入的。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人际交往这一方面并不出色。她和每个人都能相处融洽，却无法和一个群体一起玩。
但这也正合老师的意愿，毕竟她一个很好的朋友，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心理问题。也不和一群人玩，影响成绩。
下课，一群人又围在了一起，相互抱着肩膀，轻声讨论起来。
“晚上作业怎么分配？”
“我理科，你文科。”
祝念就坐在她们前面，没有受到太大的干扰，低着头写作业。她从来不会注意其他人的交谈。
学生时代的少年少女都很嘴碎，话题跳跃得快，短短几分钟就能聊到好几个话题。
“哎，今天早上那个念检讨的男生是谁啊？”忽然有人发问，使几人之间的氛围变得静谧。
而祝念也立马停下了笔，
“……你不认识梁绍？”
那人摇头，几个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从何说起呢……反正他逃课，打架，抽烟，样样坏学生干的事都干尽了。”
祝念放下笔，身体很自然地往后一靠，凑近了她们些许的距离。
“我听说他好像还挺可怜的？”
几个人都沉默了一瞬，便再次凑得更拢，声音也越来越小。
“嗯，我至今还没见过他爸爸。”
“我知道他妈妈，好像得了很严重的病，就在市立医院治。”
“我听别人说，他好像是住在金街吧？”
那个女生神情中满是疑惑，思索着，缓慢开口：“金街……是我不知道的富人区吗？”
另一个女生轻咳了几声，像是在憋笑：“没有，金街算是贫民窟吧。”
祝念转着笔，盯着转动的笔，低头沉思着。
她知道金街，以前父亲给她讲过。金街，与它的名字相反，那里到处蜗居着底层人民。鱼龙混杂，小混混也不会少，也不怎么受法律的管控。
但梁绍看起来，实在没什么小混混的模样。硬要说起来，估计就是他平时的神态了。
“他为什么总是戴耳钉啊？”有人提起。
“不知道。”
……
出了教室，祝念低着头，心里像是被弄乱紧紧缠绕住的一团线，让人捉不住头。
忽然，肩膀一重，唐悠悠的手搭在她肩膀上，笑盈盈地凑到她面前。
“想什么呢？”
祝念回握住她的手，勉强笑了笑：“没事。”
唐悠悠立刻觉得她不对劲，似乎有些伤心，但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找话题：“离考试不远了。”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修剪完美的指甲，却愈发的心烦意乱：“嗯……”
而且，星期末还要和父亲去医院呢。
她微微叹了一口气，抬眸看向唐悠悠。
“悠悠，我发现我离真正的痛苦好远。”
唐悠悠：“痛苦又不是一个具体的概念，哪里来的远不远？”
祝念：“就是……比我更加痛苦的人多的是。”
唐悠悠坦然一笑：“痛苦哪能比较？”忽然间，她的神色又严肃起来，“你受什么刺激了？你爸爸说你了？”
她慌忙摇头，否定道：“没有……”
随后，她快步回到教室，刚进教室门便和孟老师碰面。
“念念啊？”孟老师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看向祝念。
她望着老师的笑容，内心的烦闷一扫而空。就如同沉积在窗台的灰尘，历经春风吹过一般。
她再次扬起体面的笑容：“老师好。”
“正好，你帮我收一下综合测评卷，没写完也收上来。”她叮嘱道，便又掂了掂作业本，朝办公室走去。
祝念没什么要拒绝的意思，便进了教室，在黑板上写下“综合测评卷上交”。不久，便收起一沓白色的卷子，抱去办公室。
室外潮冷，而办公室内却开着让人安心的暖气，空气中还氤氲着语文老师泡的茶香气。
她踮起脚，寻找到孟老师的办公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辛苦了。”孟老师接过试卷，一边在抽屉里翻找着什么。
祝念安静地站在原地，忽然被身后的声音吸引。
“早上的话，你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那是一道成熟的女声，似乎有些熟悉。
“马上就要考试了，你立一个目标？”
梁绍低着头，思考了片刻，答道：“及格。”
那老师皱了皱眉头，又舒展开来，边叹气边点头：“行，所有科目都及格，能做到吧？”
祝念小心翼翼地侧过头，看着少年的背影。
方才从女孩们的对话中听到他的事，现在男主角就在面前，她不禁多看了他几眼。
倏然，梁绍似乎很快便察觉到身后那个小心翼翼的目光，转过头，朝她微微勾唇。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吓到她了，祝念似乎很害怕和他对视，慌慌张张地低下头，碎发都跑到了额前。
“其实呢，你的天赋还是不错的，老师能看出来……”那个老师不停地激励着梁绍。
孟老师终于从抽屉里翻出来了几包零食，转过头看着谈话的人：“嗯，的确是这样，不然中考不会那么优秀的呀。”
梁绍低声应了一下，一边看向祝念。
她依旧低着头，完全注意不到他注视着她，显得格外内向。
好奇怪，常年考前三，获奖无数的人，为什么在这种时候如此木讷？
孟老师将饼干和糖果放到祝念的手心，眼底满是欣慰。
此时，老师们看了看手表，提醒两人：“上课了，你们先回去吧。”
于是，两个人几乎并肩走出了办公室。
路上，祝念愈发觉得尴尬，放慢了脚步，想走到他身后，梁绍却也放慢了脚步。
于是，她加快了脚步，他也跟着加快……两人一直并肩走着，祝念的手指都绞在一起，不知所措。
十六班就在一班上面的一层楼，三楼。
祝念先一步到达了自己的班级，逃也似的拉开门，冲了进去。
梁绍凝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身影，无声地笑了笑，走向楼梯间。
班里正在讲知识总结，以及考试的注意事项。
“都认真听！”老师忽然提高了音，引得在睡梦中的人都惊醒过来，“这次考试是联考，我们需要争一个名次。”
一瞬间，班里的人都开始不满，老师们都没以前说过这次考试是联考。
而且，哪里有一下子就开始联考的呢？
每次备考，无论大考或是小考，班里的人几乎都是卯足了劲的。双耳不闻窗外事，考试便是第一位。
为了防止风太冷，大家差不多一整天都闭着门和窗，躲着寒冷的风。但化学老师不一样，他算是幽默地说，这样会二氧化碳浓度过高。
只不过，天太冷，化学老师也妥协了，连忙说缺氧而死还算体面。
考试当天，祝念将知识点都在心里过了一遍，上了考场。
第一考场大多坐着一班的人，她心里也算踏实，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正常考试下来，的确比较费神，但并不是很难。祝念淡然地收起了笔，走出考场。
身边有一群人在对答案，还有的人拿着试卷问题目，她都耐心地回答。
日子一天天过去，班里的人也开始进行新的课程。
“成绩出了！”有人在班级门口大喊，“各科排名都在展示墙上！”
祝念抬起头，看向门口，但那人却又跑向隔壁二班，传播这个消息。
唐悠悠拿笔拍了拍她的肩膀：“陪我去看看呗？”
她欣然一笑：“当然可以。”
来到展示墙，前面没多少人。大家或许都有些害怕自己的成绩，现在刚公布消息，便也略显空旷。
祝念抬头——语文全市第五，英语全市第三……其他科目也都遥遥领先，和她预料中的一样。
就连年级成绩，也都是第一名。
她笑着继续看下去，却在数学的第一名上，看见了那个已然见过许多面的名字——梁绍，149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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