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决明并未回客栈,而是在城外寻了一处僻静的山涧,随意找了块青石盘腿坐下。
沈清几人虽未认出这张脸,但仙盟分部之中,难免会有曾见过他真容之人,令牌的线索还未明晰,元叙白的态度暧昧不明,若是在这节骨眼上暴露身份,之前所做的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他抬起手,指尖拂过脸颊,一层极其微弱的灵力荡来,不消片刻,那张脸又变回刚入城时那平平无奇的模样。
做完这一切,他才闭上双眼内视己身。
与厉墨一战,不但竹剑受损,就连灵力也消耗甚多,经脉隐隐作痛。他需要尽快恢复,前方的路,恐怕只会较这几日更加凶险。
有关裴令窈之事也有了进展,沈清先前拜托的那位长老传讯,他们派人在那分坛废墟留守,好不容易抓到了一个侥幸逃脱,试图偷偷回来取某物的魔修,经过严加拷问,好不容易才从对方口中套出了有关心魔境和失踪修士的真相。
据他所说,这心魔境乃是八年前凭空出现在榕城的。分坛主厉墨见多识广,偶然在一本书上见过相似记载,知晓其能引动修士心魔,恰好玄天道君对分坛之事一向爱答不理,近乎放任自流,他便动了歪心思。
他们先是放出消息,或者收买、胁迫些凡人,将榕城的古怪之处透露给那些修为不高,初出茅庐的年轻修士,再利用他们心魔入体,无法反抗之际由暗中驻守的魔修将人掳走。
天资平庸,修为不高的便丢进丹炉,好一点的“材料”便会通过一条密道,暗中送去那远在南域,神秘莫测的探春阁,当作物件拍卖出去。
此消息经过仙盟长老确认后,虽未公之于众,却也在内部引起了轩然大波。
关于那探春阁,燕决明也顺带得了些线索,那是一个游走于灰色地带,背景成谜的组织,据说只要付得起代价,没有他们不敢卖的东西,若此事属实,牵连的势力将远超想象。
燕决明缓缓吐出一口气,裴令窈当年是否也是因此失踪?是被练成丹药,还是被送去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绝地?
还有元叙白,他指尖一顿,那探春阁,会不会也有他的手笔?
线索似乎清晰了些,又指向了更深的泥潭。燕决明握紧了膝上那柄裂纹遍布的竹剑,目光投向南方。
南域,探春阁。
如此庞大且神秘的组织,只去拍卖会显然什么都查不到。
若是想知晓裴令窈的具体位置,他需要亲自被那些人“请”过去才行。
他摩挲着玉简,那被抓的魔修是个软骨头,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在北城,甚至数十公里外的青州城里有关此事的几个据点报了出来。
燕决明站起身,山涧的清风拂过他破损的衣角,分坛刚被捣毁,北城的魔修定然成了惊弓之鸟,短时间肯定不会再有动静。
但青州城相隔数十里,那里的据点可能没收到风声,这是一个机会。
一日后,燕决明站在了金满楼那灯火通明的大门前。
与往日的低调不同,他今日穿着一身清雅的蓝衣,腰间几枚环佩撞得叮当响,卸去伪装后的脸极为显眼,甫一进门,便吸引了不少暗处的目光。
一个穿着锦袍,看似和气的中年管事便迎了上来,眼神在他腰间的玉佩上掠过,露出一丝了然:“这位道友面生的很,想必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金满楼吧?”
燕决明见鱼儿上钩,微微颔首,目光在大堂中扫了一圈,凭借着对魔气敏锐的感知捕捉到那几道与历墨极为相似的气息。
“你们这太吵了。”
燕决明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些不耐:“有没有安静些的地方?”
那管事正愁如何将他带去二楼,闻言脸上堆起一抹笑,极为热情道:“有有有,我们二楼有不少雅间,道友随我来。”
穿过喧嚣的大堂,刚一上楼,耳畔那嘈杂的人声顿时消去不少。二楼的走廊幽深寂静,两侧是一扇扇紧闭的房门,门上皆刻着隔绝神识探查的符文。
管事将他引入里侧的一间房间,立刻有人端上茶点,燕决明走到桌边坐下,指尖搭在茶杯边缘。
“道友稍等,隔壁的几个贵客正玩着,小的先去通报一声。”
门被轻轻关上,燕决明指尖轻轻叩动,周身灵力化作无形的细丝,探查着房间内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那茶水中。
不消多时,门外便传来了脚步声。
进来的除了那管事,还有两人。一人身材高瘦,面色苍白,修为与燕决明不相上下,另外一人是个矮胖的老者,笑容和煦,气息稍稍有些晦涩,修为应当也也和他差不多。
“让小友久等了,老夫是这金满楼的二掌柜,姓钱,听闻小友是第一次来我们这金满楼,不如来试试我们楼的特色?”
“哦?”
燕决明脸上浮现一丝意动,像是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特色。”
钱掌柜哈哈一笑,在感受到对方仅仅只有金丹中期的灵力波动后笑意更深,开口道:“好说好说,我那刚开一桌“七情骰”,玩法独特,赌注嘛……也特殊。”
“七情骰?”
那高瘦的青年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解释道:“玩法简单,以七情六欲为注,若是押注喜,开盅后点数合“喜”意,便能感悟此情,对神魂……大有裨益。”
钱掌柜在一旁笑眯眯地补充:“正是如此,此局对修士锻炼神魂有奇效,小友可想试试?”
以七情六欲为注?锤炼神魂?
燕决明垂眸,这那是什么赌局,分明是借着那骰盅试探自己的神魂强度,只需趁机利用那骰子牵动情绪,便能轻易控制对方的神魂。
他沉吟片刻,似乎是对那锤炼神魂动了心,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跟在几人身后出了房间。
四人来到了一处更为宽敞的雅室内,一张墨玉色的赌桌被摆在室内中央,桌上摆着几副玲珑骰,和几个刻着符文的骰盅。
钱掌柜示意燕决明入座,他目光扫过那骰盅,神识及其轻微地触碰一下,立刻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力,仿佛要将他的情绪牵引其中。
赌局开始,大家轮流坐庄,燕决明轻轻摇晃骰盅,如有神助般赢了几局,桌上的灵石也越来越多。
他适时地露出几分得意之色,将赌注越下越大,接下来的几局,燕决明有输有赢,但输出去的情绪远远多余赢来的,他并未抵抗,反而刻意地让那种忧虑与焦急的情绪显露而出,钱掌柜与身边人对视一眼,皆看清了对方眼中的势在必得。
数个时辰后,燕决明面色苍白地看着面前空无一物的赌桌,语气中带着疲惫和烦躁:“今日运气不佳,暂且到此为止吧。”
钱掌柜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脸上露出些许关切之色,他拍了拍手,立刻有小厮端着托盘进来,将一杯氤氲着热气的茶水放在了燕决明面前。
“怪我思虑不周,小友今日心神消耗不少,不如先喝了这杯宁神茶再走?”
燕决明的目光放在茶杯上,这茶同他在隔壁喝的一样,皆是下了能放大情绪,干扰神魂的**散。
他端起那茶,指尖轻轻一晃,不过片刻便将空了的茶杯放下,面色疲惫地站起,身体轻轻晃了一下,勉强撑着桌边才稳住。
那高瘦青年和钱掌柜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散了,钱掌柜笑容和煦,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怀:“小友看来损耗不少,不如就在隔壁厢房休息片刻?”
身边的小厮已经不动声色地围了上来,燕决明抬起头看了对方一眼,嘴唇翕动,似乎是想拒绝,却又提不起力气,只轻轻点头:“有劳了。”
“应当的。”
立刻有两人上前掺住他的手,半扶半拖地把人带到了隔壁厢房内,门在身后合拢,燕决明被安置于柔软的床榻上。侍从点起了安神香,伴随着一股甜腻的香气,他缓缓闭上了眼,呼吸变得绵长均匀,仿佛已经沉沉睡去。
房间外,钱掌柜三人并未离去。
“怎么样?”
“神魂强度远超同修为,天资根骨俱是上品,重要的容貌绝佳,那边很满意,说今晚子时便来验货。”
高瘦青年语气兴奋,嘴角勾起一抹笑,见钱掌柜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光芒,随即补充道:“此人身上的东西不似凡品,怕是有些来头,还需小心些,别扯出什么麻烦事来。”
钱掌柜不屑地哼了一声:“进了金满楼,管他什么来历,最终只是货物罢了。更何况,那边会帮我们清理的。”
二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才各自散去。
子时三刻,厢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钱掌柜恭敬地将人引到床榻边,后者一身黑袍,神识扫过昏睡的燕决明,眼中露出一丝满意。
“不错,确实是上品,准备度虚舟,将他送去锦瑟轩,好好打扮。”
两名气息沉稳的护卫应声而入,将床上昏迷不醒的青年抬起,小心翼翼地抬上窗外的度虚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探春阁内,元叙白指尖拂过那张名单,最终停在那说是能帮他压制心魔的灵药之上。
心魔……
他眼中闪过一丝自嘲,旁边的剑匣微微震动,被上面画着的符文强行镇压下,元叙白抬手搭在它身上,轻轻敲了敲。
“十年了。”
自那场围剿后,他再也没听过关于那人的消息,燕决明这个名字,像是一滴水,在没入修真界的洪流后再也没了消息。
“……尊上。”
追魂的声音自门外响起,一张薄如蝉翼的纸从窗口飘了进来,落在他面前的桌上。
“凌霄宗暗中发布了关于……”
他的话忽然卡顿,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燕决明,元叙白并不在意,指尖捻起那张通缉令,在看见下面的字后眼眸微动。
“黑衣剑修…身份不明,死生不论?”
他看着那模糊不清的画像,嘴角勾起一抹笑。
抹掉燕决明身为掌门亲传的身份,脱离他和宗门的关系。
只会做这种卸磨杀驴的蠢事,还真是那些老头子一贯的风格。
“师兄啊……”
你所维护的宗门,是准备将你送来,找我这个十恶不赦的魔头求和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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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赌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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