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轻飘飘的“笨死了”激起的涟漪持续震荡了林薇薇一整晚。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反复回放电梯里那一刻，他低沉的嗓音，接近叹息的语气，还有那转瞬即逝、却足以颠覆她所有认知的……柔软。
恐慌虽依旧在，但一种陌生细小的雀跃，却正试图破开坚冰，探出头来。
第二天，她顶着淡淡的黑眼圈来到公司，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
既害怕遇见沈叙，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办公桌上，静静地放着一份崭新的项目需求说明文档。
她打开，里面果然用红色的批注清晰地标出了重点和难点，条理分明，一针见血，一如他平日的风格。
但这一次，看着这些冰冷的红色字体，她感受到的不再是纯粹的压力，反而有一丝奇异的安定感。
他提前为她划定了跑道，她只需沿着努力奔跑就好。
十点钟的项目组会议，林薇薇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走进会议室。
她选了离主位最远的位置坐下，尽量降低存在感。
沈叙准时到来，一副冷静自持、掌控全局的模样。
他目光扫过全场，在她身上并未多做停留，像是昨晚电梯里的一切从未发生。
会议开始，讨论激烈。
轮到林薇薇负责的部分时，她捏着准备了很久的笔记，尽量清晰地阐述自己的理解和初步构想。
讲解过程中，她能感觉到沈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阅的专注，让她不由自主地紧张，却也逼着她拿出了十二分的专注。
中途，一个其他部门的同事提出了一个颇为尖锐的质疑，角度刁钻，直指她模型中的一个潜在风险点。
林薇薇一时被问住，脸腾地一下红了，大脑飞速运转却有些卡壳，下意识地看向了主位上的沈叙。
沈叙并没有立刻替她解围。
只见他右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提问的同事，开口，语气平稳，自带分量。
“这个风险点提得很好。”
他转向她。
“林薇薇，基于你之前做的数据清洗逻辑，这部分的风险对冲方案，你的初步设想是什么？”
林薇薇忽然的福至心灵，像是被点醒了某个关窍，之前卡住的思路瞬间畅通，她立刻抓住那个支点，条理清晰地将脑海里的应对方案阐述了出来。
虽不算完美，但逻辑严谨，有效地回应了质疑。
沈叙听完，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目光转向那位提问的同事。
“这个方向是可行的。具体细节，会后你们可以再跟进确认一下。”
质疑被巧妙化解，讨论继续。
林薇薇暗暗松了一口气，手心全是汗。
她偷偷看了一眼沈叙，他正专注地听着其他人的发言，侧脸冷峻。
如同刚才那恰到好处的提点，只是他作为项目领导者的常规操作。
但林薇薇知道，不是的。
他明明可以自己一句话解答，或者把问题抛给更资深的同事。
但他选择了点拨她，让她自己站出来解决问题。
会议结束，众人收拾东西离开。
林薇薇整理着自己的笔记，心情还有着激荡。
沈叙走过她身边时，脚步未停，只是极其自然地将一个什么东西，轻轻放在了她的笔记本旁边。
是一个小巧的、公司楼下咖啡店的纸杯。
杯壁上还凝结着细小的水珠，触手微凉。
是冰美式。
他喜欢喝的那种，不加糖不加奶。
林薇薇彻底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那杯咖啡。
又抬头看向他已经走到门口的挺拔背影。
他……
沈叙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手握着门把手，没有回头，只是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声音不大，却足够她听见。
“早上顺手多买了一杯，别浪费。”
说完，拉开门，走了出去。
顺手？
多买了一杯？
林薇薇看着那杯明显是刚买不久、杯壁还沁着冰爽水珠的咖啡，心里那点刚刚平复下去的涟漪，又猛地翻涌起来。
公司楼下那家咖啡店早上排队能排到门外去，“顺手多买一杯”这种借口，简直比“份内事”还要敷衍一百倍！
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杯咖啡，冰凉的触感从指尖蔓延。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忍住，低头小心翼翼地呷了一小口。
浓郁的黑咖苦涩瞬间席卷味蕾，霸道又直接，像极了某个人的风格。
但奇怪的是，这次她却没有像第一次偷喝他咖啡时那样被苦到皱眉。
那强烈的风味过后，是令人回味的醇香，甚至……带着一点让人上瘾的提神醒脑。
她看着那杯咖啡，又想起会议上的解围，想起昨晚的“笨死了”，想起之前的巧克力、草稿、胃药……
裂缝越来越大了。
微光从中透出，越来越亮，照亮了她心底那个蜷缩了太久的身影。
她好像……不能再继续装作看不到了。
下午，她处理完手头最紧急的工作，深吸一口气，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
她点开那个熟悉的内部通讯对话框，指尖在键盘上停留了很久，删删改改，最终发送了一句尽可能显得自然、不带任何暧昧色彩的话。
林薇薇：「沈师兄，谢谢您的咖啡。关于上午会议上提到的风险对冲细节，我做了两个补充方案，发您邮箱了，您有空的时候方便帮我看一下吗？」
她将感谢和公事捆绑在一起，试图粉饰太平。
消息发出去后，她紧张地盯着屏幕。
这一次，回复来得很快。
沈叙：「嗯。现在看。」
几乎是同时，邮箱提示音响起，显示对方已查阅邮件。
林薇薇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几分钟后，对话框再次跳动。
沈叙：「方案A更稳妥，但成本偏高。方案B的思路可以，但第三点的执行路径有问题，容易产生新的漏洞。参考我回复邮件里的修改建议。」
他的回复一如既往地直接、精准、高效。
但紧接着，在那条工作回复下面，毫无间隙地，又跟了一条新消息。
一条没有任何工作词汇，简单到极致，让林薇薇瞳孔骤然放大的消息。
沈叙：「咖啡合口味吗？」
世界安静了下来。
静悄悄的。
……
林薇薇看着那行字，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问了。
他居然……直接问了。
不再是迂回的“顺手”，不再是模糊的“份内事”，而是一个清晰的、指向明确的、关于她个人喜好的问题。
林薇薇的手指微微颤抖，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
她看着那杯喝了一半的冰美式，脑海里闪过无数个回答。
最终，她抿了抿唇，像是被那股醇香的勇气感染，认真地、一字一句地回复。
林薇薇：「嗯。虽然有点苦，但……很提神。」
她发送出去，然后屏住呼吸，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这一次，“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显示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薇薇以为网络卡顿了。
终于，新的消息跳了出来。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沈叙：「知道了。」
林薇薇看着这三个字，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忍不住地，一点一点地，慢慢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弧度。
这一次，她好像……真的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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