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透墨就行。」
这近乎直白的默认，像一小簇火苗，点燃了林薇薇心底积攒的所有勇气。
她握着那支鹅黄色的荧光笔，如握着一枚小小的、却能量巨大的符咒。
笔身光滑的触感不断提醒着她。
他不是遥不可及的幻梦，他的关心是具体而微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下午，项目经理召集了一个临时的项目讨论会。
会议内容涉及到一部分需要和林薇薇负责的数据模块进行交叉验证的环节。
会议中途，沈叙提出了一个技术细节上的疑问，目光自然地扫过全场，最后落在负责相关部分的同事身上。
那位同事一时语塞，没能立刻给出清晰解答。
短暂的沉默。
若是以前，林薇薇即使知道答案，也大概率会选择低下头，避免成为焦点。
但这一次，在那片沉默蔓延开来之前，她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放在桌下的手，指甲轻轻掐了一下掌心，然后举起了手。
动作有些生涩，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沈叙的，都瞬间聚焦到她身上。
她的脸颊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声音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但语气却努力保持清晰。
“沈师兄，关于这个问题，我之前做数据清洗的时候注意到一个边界条件，可能和这个有关……”
她尽量简洁地阐述了自己的发现和推论，虽然语速稍快，但逻辑清晰，直指要害。
沈叙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目光落在她脸上，眼神深邃，像是要透过她的紧张，看到她话语背后的思考脉络。
等她说完，他点了下头，没有立刻评价，而是转向之前被问住的同事。
“根据她提供的这个边界条件，重新演算一下你那边的关联数据，十分钟后给我结果。”
“好的沈经理！”
那位同事立刻应下。
会议继续。
林薇薇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全是汗。
她低下头，假装记录会议内容，心脏却还在砰砰直跳。
她做到了。
她主动地，在他面前，发出了自己的声音。
她能感觉到，会议期间，沈叙的目光似乎比平时更多了几次落在她这个方向。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离开。
林薇薇收拾着东西，感觉心情像是雨后的天空，澄澈明亮。
沈叙走在前面，和项目经理低声交谈着。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对项目经理说了句“先这样”，然后转过身，目光越过陆续走过的同事，精准地找到了正在低头拉电脑包拉链的林薇薇。
“林薇薇。”
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清晰地传入她耳中。
林薇薇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
“沈师兄？”
“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边界条件的原始数据记录，”
他语气平淡公事公办，像只是临时想起一个技术细节。
“发我一份。”
“哦，好的！马上发您！”
林薇薇立刻应下。
“嗯。”
沈叙点了下头，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极短的一瞬，短到几乎让人无法捕捉，然后转身推门进了办公室。
那一眼，太快了，林薇薇甚至来不及解读其中的情绪。
但她却莫名觉得，那不仅仅是为了要一份数据。
她回到工位，第一时间找到那份数据记录，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郑重地发送到了沈叙的邮箱。
邮件发送成功。
她看着那个已发送的提示，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再次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
林薇薇：「沈师兄，数据已发送至您邮箱。另外，关于那个边界条件的衍生应用，我这边还有一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您什么时候方便，想跟您简短请教一下？」
她发出去后，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忐忑，更多了一种期待和紧张的兴奋感。
她想知道，他会不会接。
会不会给她这个“请教”的机会。
回复来得比她预想的快。
沈叙：「现在有空。过来吧。」
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林薇薇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啊？现在？去他办公室？单独？
她赶紧深呼吸，拿起笔记本和笔，又快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着装，这才起身，走向那间独立办公室。
敲门，得到允许后推门进去。
沈叙正坐在办公桌后，目光看着电脑屏幕，听到她进来，抬了下眼，示意了一下对面的椅子。
“坐。”
办公室的窗帘半开着，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他身侧的地板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区。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咖啡香和清爽的皂角气。
林薇薇规规矩矩地坐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又专业。
“沈…沈师兄，我的想法是关于……”
“不急。”
沈叙打断她，身体微微后靠，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纯粹的、工作之外的审视。
“你先说说，刚才会议上，怎么想到要主动发言的？”
“……嗯？”
林薇薇完全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一下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准备好的技术说辞瞬间卡壳，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
他……他看出来了？
看出她是鼓足了勇气才举手的？
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和无处安放的眼神，沈叙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快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
但他脸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我……我就是觉得，可能我知道一点…”
林薇薇的手指抠着笔记本的边缘，喃喃自语道：“而且……而且……”
她“而且”了半天，也没而且出个所以然来。
难道要说“因为您给了我一支笔给了我勇气”？
沈叙看着她这副努力想解释的样子，没再追问下去。
他极轻地弯了一下嘴角，那弧度轻微到几乎不存在，恢复了平常的神色，将话题拉回了正轨。
“你的想法，说吧。”
林薇薇如蒙大赦，赶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开始阐述那个关于边界条件衍生应用的构思。
一开始还有些磕绊，但进入熟悉的技术领域后，她逐渐找回了状态，语速也平稳下来。
沈叙听得很专注，偶尔会插入一两个问题，或者指出她逻辑上的漏洞，但整体是鼓励和引导的态度。
阳光不觉间移动，办公室里只有她清软的阐述声和他偶尔低沉的回应。
时间过得很快。
当她终于阐述完，有些紧张地等待他的评价时，沈叙沉吟了片刻，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
“思路大体可行，但有几个风险点你低估了。”
他开口，语气是惯有的冷静客观。
“首先，数据迁移的损耗率你预设得太理想化。其次，并行计算时的资源冲突问题，你的方案里缺乏有效的冗余设计。”
他精准地指出了她忽略的关键问题。
林薇薇认真听着，连忙点头。
“是…是我考虑不周，那…那……”
“我书房有几本关于分布式系统冗余设计的书，还不错。”
沈叙忽然话锋一转，语气极其自然的说道。
“晚上我拍照发你参考一下。”
书房？
他的……书房？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上司对下属的正常指导范围了吧。
她的脸颊刚刚褪下去的热度又猛地涌了上来。
他看着她又开始泛红的脸颊和微微睁大的眼睛，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歧义…
“当然，公司资料库里的相关文献你也可以先找来看看。重点是第三章节的故障切换机制。”
“好……好的，谢谢沈师兄。”
林薇薇感觉自己的舌头都快打结了，只能胡乱地点头。
“嗯。没什么事就先出去忙吧。”
沈叙下了逐客令，目光重新回到屏幕上的代码上。
林薇薇晕乎乎地站起来，晕乎乎地说了声“沈师兄再见”，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
她靠在走廊冰凉的墙壁上，感觉自己像是刚从一场激烈的过山车上下来，双腿发软，心跳快得几乎要蹦出胸腔，脸上热得能煎下几个鸡蛋。
他刚才……是邀请她去他的书房吗？
去书房……
不，不对，是说要拍照发给她。
可，可是……为什么要特意提到“书房”呢？
还有他刚才眼底那转瞬即逝的笑意……她是不是眼花了？
那个一向冷峻自持、惜字如金的沈师兄，刚才好像……在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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