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那句轻却清晰的反驳余波沉重地荡回林薇薇自己心里。
同事老王那句“他心情差,别撞枪口”的话,更如同精准的针尖,刺破了她好不容易积攒起的那点微末底气,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自我厌弃。
她逃也似的回到工位,将自己缩进格子间的隔板里,恨不得变成墙上的一粒尘埃。
接下来的时间,成了煎熬的慢放。
她强迫自己将所有精力投入到那座几乎不可能按时完成的数据模型里。
屏幕上的代码、公式、逻辑链扭曲缠绕,像是她此刻乱麻般的心绪。
每一次内线电话响起,每一次有脚步声靠近她的区域,她的心脏都会骤然紧缩,以为是沈叙来兴师问罪,或者下达更冰冷的指令。
然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沈叙没有再找她。
甚至没有从办公室里出来过。
那扇磨砂玻璃门成了一道冰冷的屏障,隔绝了所有可能,也隔绝了她试图解读的任何信号。
这种沉默,比直接的斥责更让她难受
它像是一种无声的否定,默认了她的“不识趣”和“不懂事”。
她只能埋首在数据里,用近乎自虐的方式疯狂工作,试图以此赎罪。
午饭时间过了很久,她才被胃部隐隐的抽痛提醒,却毫无胃口,只机械地啃了几口早上带来的早已冷透的面包。
下午,就在她被一个难以理顺的逻辑节点卡得焦头烂额、额头渗出细密冷汗时,内部通讯软件上沈叙的头像突然跳动起来。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薇薇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指尖发凉地点开。
沈叙:「新数据源和逻辑关系图已发你邮箱。附件里有一份我之前做的类似模型的草稿,仅供参考,结构不同,不必拘泥。」
没有称呼,没有寒暄,甚至没有一个表情符号。
但……也不是预想中的斥责或催促。
他甚至……分享了他的草稿?虽然说了“不必拘泥”,但这近乎是一种……提点?
林薇薇愣住了,巨大的恐慌瞬间被一种更复杂的茫然所取代。
她颤抖着手点开邮箱附件。
那份所谓的“草稿”根本不是什么随手记下的东西,而是结构清晰、逻辑严谨的半成品模型。
虽然领域不同,但思考方式极具启发性,像是黑暗迷宫里的突然亮起的一盏微弱烛光,虽不能直接引路,却瞬间照亮了几个关键的岔路口。
他……这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
上司对犯错下属的一种高效率的安抚手段?
还是……他根本没把早上的“顶撞”放在心上,只是纯粹出于项目进度考虑,进行了必要的资源支持?
她发现自己完全无法解读这个男人。
他的行为模式毫无规律可循,像一个无法建立模型的混沌系统,每一次她以为自己摸到了一点边界,下一刻就会被新的变量彻底推翻。
这种无法掌控的失控感,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
但无论如何,工作还要继续。
她深吸一口气,逼自己忽略掉内心所有的惊涛骇浪,将全部心神沉浸到那份“草稿”带来的启发中。
时间在键盘敲击声中飞速流逝。
窗外天色渐暗,同事们陆续下班离开。
“薇薇,还不走?”
小悠走之前敲了敲她的隔板。
林薇薇从屏幕前抬起头,挤出一个疲惫的笑。
“快了,弄完这点就走。”
办公室里最终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斜前方那间依然亮着灯的办公室。
他也没走。
这个认知让她心里泛起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感觉。
就像孤身航行在黑夜海上的小船,忽然发现远处还有另一星灯火。
但这灯火太遥远,太莫测,她不敢靠近,甚至不敢久望。
她甩甩头,继续专注于屏幕。
但,祸不单行。
可能是因为精神长时间高度紧绷,又可能是因为中午只啃了几口冷面包的原因。
林薇薇胃部的抽痛逐渐加剧,变成一阵阵持续的、令人难以忽视的钝痛,额角的冷汗也越来越多。
她不得不停下打字,一只手用力按着胃部,趴在桌上缓了好一会儿。
在她疼得眼前有些发花,思考着是继续硬扛还是去找点药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心里一紧,下意识地直起身,慌忙抓起鼠标,假装正在认真工作。
脚步声在她工位旁停顿了一下。
“还没做完?”
是沈叙的声音。
听不出情绪,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林薇薇背脊瞬间僵直,没敢回头,只是盯着屏幕,声音因为疼痛和紧张而显得有些虚浮。
“还…还有点细节要调整。”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刻意加快了一点敲击键盘的速度,试图证明自己“一切OK”。
身后沉默了几秒。
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
或许还有她屏幕上那进展其实并不算快的模型。
那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胃部的疼痛和内心的紧张交织在一起,让她近乎窒息了。
克她又在期待他说点什么?
一句关心?或一句催促也好?
最终,他只是淡淡地说:“嗯。走的时候记得关灯锁门。”
说完,脚步声再次响起,然后是电梯到达的提示音,门开,合上。
一切重归寂静。
他走了。
就这样走了。
明明是她自己伪装正常,拒绝流露脆弱。
可当他真的就这样毫不迟疑地离开时。
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委屈和失落感,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他,他根本不会在意我的吧。
我疼死在这里,他大概也只会觉得我效率低下,耽误了项目进度。
自我否定的浪潮再次凶猛地袭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彻底。
胃部的疼痛更仿佛是找到了宣泄口,与她心里的酸涩拧成一股更强烈的折磨,让她眼圈发红,视线模糊。
她再也无法强撑,猛地起身,踉跄着冲向洗手间。
冰冷的隔间里,她终于忍不住干呕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生理性的泪水被逼了出来。
她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到冰凉的地面上,将发烫的脸颊埋在膝盖里,无声地任由眼泪洇湿了裤脚。
多可笑。
她还在幻想什么?
一场因虾饺而起的、自作多情的幻觉罢了。
哭了不知道多久,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只剩下一种筋疲力尽的麻木。
胃部的疼痛也稍微缓解了一些。
她挣扎着站起来,用冷水狠狠冲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眼睛红肿、脸色苍白的自己,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回到工位,看着屏幕上只完成了一半多的模型。
一种破罐破摔的冲动忽然涌了上来。
她深吸一口气,拿起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用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赌气般的情绪,敲下了一行字。
她不想再猜了,不想再内耗了,她想要一个干脆的了断,哪怕是死刑判决也好过这种凌迟。
林薇薇:「沈师兄,模型遇到困难,今晚恐怕无法完成。非常抱歉耽误进度,明天我会一早过来继续。另外,谢谢您的草稿。」
她故意强调了“困难”和“无法完成”,甚至带上了刻板的敬语“您”,像是在亲手斩断什么,又像是在用一种笨拙的方式测试对方的反应。
发送。
她把手机屏幕扣在桌上,静静等待着。
这一次,回应来得快得出乎意料。
沈叙:「知道了。」
短短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吝啬。
没有追问,没有责备,没有关心,什么都没有。
原来,她所有的兵荒马乱、所有的内心戏码、所有的委屈挣扎,于他而言,真的就只是……「知道了」。
林薇薇看着那三个字,忽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却又无声地滑落。
她沉默地关掉电脑,收拾好东西,关灯,锁门。
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镜面映出她狼狈却平静得可怕的脸。
心底那座悄悄建立起来的、名为“或许有可能”的海市蜃楼,在这一夜,彻底无声地坍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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