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霁舟巡边已十日。
陆枕簟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的漕运新策半晌未翻一页。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晕开一团墨迹。
“大人,该用晚膳了。”老管家在门外轻唤。
“放着吧。”陆枕簟揉了揉眉心,目光又一次飘向窗外。暮色四合,远山如黛,正是那人离去的方向。
夜深人静时,他取出沈霁舟留下的那壶边关烈酒。酒液入喉,灼得心口发烫。忽然摸到酒壶底刻着一行小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陆枕簟指尖轻抚那行字,唇角不自觉扬起。这人,什么时候偷偷刻的?
第十三日,边关来了第一封信。
信纸皱巴巴的,沾着些许尘土。沈霁舟的字迹潦草,显然是在马背上匆匆写就:
“枕簟:边关苦寒,将士们的手都冻裂了。想起你配的冻疮膏,后悔没多带些。另,这里的星星很亮,像你眼睛。”
随信附着一支干枯的沙漠玫瑰,花瓣虽萎,颜色依旧鲜艳。
陆枕簟当夜就配好了冻疮膏,连着厚棉衣一起托驿使送去。回信时犹豫再三,最终只写了“安好”二字。
但隔日又追了一封信,细细写了漕运新策推行的情况,在末尾添了一句:“院中红梅开了。”
第十七日,第二封信到了。
这次的信纸平整许多,墨迹工整:
“陆尚书:冻疮膏甚好,将士们都说要给你立长生牌位。沙漠玫瑰可喜欢?这里的孩子说,它能带来好运。昨日巡防时遇狼群,无碍,别担心。”
陆枕簟捏着信纸的手一紧,立即回信:“遇狼群怎会无碍?伤在何处?用了什么药?”写罢觉得太过急切,重写一遍,语气冷静许多,但字里行间仍透着关切。
第二十一日,没有来信。
陆枕簟站在院中望着红梅,直到夜深。手中的暖炉早已凉透,他却浑然不觉。
“大人,夜深露重...”侍女小声劝道。
“再等等。”陆枕簟淡淡道,“或许驿使路上耽搁了。”
直到子时,到底没等来那封信。他转身回房时,脚步有些踉跄。
次日清晨,陆枕簟正要上朝,忽闻门外马蹄声急。一骑绝尘而来,马上之人风尘仆仆,玄色披风猎猎作响。
“陆尚书这是要去哪儿?”沈霁舟勒马停在他面前,眉眼带着倦色,笑容却明亮。
陆枕簟怔在原地:“你...不是还有十日才归?”
“某人在信里写得那么冷静,我只好提前回来看看。”沈霁舟翻身下马,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边关的蜜饯,甜得很。”
周围仆从纷纷低头掩笑。陆枕簟耳根泛红,转身就往府里走。
沈霁舟快步跟上,很自然地握住他的手:“手这么凉,又站在风口等信?”
“谁等你的信。”陆枕簟欲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是是是,陆尚书日理万机,哪有空等我的信。”沈霁舟笑着凑近,“就是不知道是谁,听说边关遇狼,连夜配了十几种伤药托驿使送来?”
陆枕簟瞪他一眼,唇角却微微扬起。
午后阳光正好,沈霁舟靠在软榻上小憩,陆枕簟坐在一旁看书。暖阁里炭火烧得旺,熏得人昏昏欲睡。
“枕簟。”沈霁舟忽然轻声唤他。
“嗯?”
“其实昨日就到了城外。”沈霁舟闭着眼,声音带着睡意,“但在营中沐浴更衣,耽搁了一日。”
陆枕簟翻书的手一顿:“为何?”
“怕身上血腥气太重,吓着你。”沈霁舟转身面向他,“狼群那日,确实受了点小伤。”
陆枕簟立即放下书卷:“伤在何处?”
“这里。”沈霁舟指着心口,“想你想的。”
“......”陆枕簟拿起书卷就要走,却被拉住手腕。
“真的在这里。”沈霁舟从衣襟里取出一个香囊,正是陆枕簟给他的那个,上面有一道明显的爪痕,“它救了我一命。”
香囊里装着陆枕簟特制的药草,狼群厌恶那个气味,这才没有继续攻击。
陆枕簟轻轻抚过那道爪痕,指尖微颤。
“吓着了?”沈霁舟握住他的手。
“下次...”陆枕簟抬眼看他,“带着我一起去。”
沈霁舟怔住,随即展臂将人拥入怀中:“好。”
窗外又开始飘雪,红梅在雪中愈发娇艳。沈霁舟从袖中取出一支玉簪,簪头雕着精致的桂花。
“边关集市上看到的,觉得很配你。”
陆枕簟接过玉簪,发现簪身上刻着两句诗:
“长相思,在长安。络纬秋啼金井阑。”
“俗气。”他轻声说,却任由沈霁舟为他簪上发间。
“还有更俗气的。”沈霁舟笑着取出一叠信纸,“这些日子写的信,都没来得及寄出。”
陆枕簟展开一看,全是些琐碎日常:边关的月色,巡逻时见的奇景,甚至梦见他在书房打瞌睡...
“陆尚书若是感动,不妨表示表示?”沈霁舟挑眉笑道。
陆枕簟收起信笺,起身走向书案:“我要批公文了。”
“正好。”沈霁舟自然地走到他身后,为他按摩肩颈,“我为你磨墨。”
墨香氤氲中,沈霁舟忽然轻声哼起边关小调。陆枕簟笔尖微顿,没有打断。
窗外雪落无声,室内暖意融融。分别的时日仿佛被压缩成这一刻的温情,比蜜饯还要甜上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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