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汴京城的灯火渐次熄灭,唯有马书院藏书楼的一扇窗内,还透出微弱的光芒。
陆枕簟悄无声息地穿过回廊,如一道白影掠过夜色。他停在藏书楼侧门前,按照约定节奏轻叩三声。
门悄然而开,沈霁舟的身影隐在阴影中:“进来。”
藏书楼内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将书架投下长长的影子,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中弥漫着陈旧书卷与尘埃的特殊气息。
“没人发现你吧?”沈霁舟低声问,眼神警惕地扫视窗外。
陆枕簟摇头:“我绕了路,确定无人跟踪。”他打量着沈霁舟,“你倒是熟悉夜间潜入的技巧。”
沈霁舟轻笑:“将门之子,总得会些非常手段。”他引着陆枕簟走向藏书楼深处,“我发现了一些东西,你得看看。”
二人来到最里侧的一个书架前。沈霁舟移开几卷兵书,露出后面墙壁上的一道暗格。
“你怎么找到的?”陆枕簟惊讶地问。
“小时候常来这里躲清静。”沈霁舟从暗格中取出几卷文书,“今日之事让我想起,曾在此处见过一些不寻常的记录。”
油灯下,二人并肩查看那些文书。大多是些往来账目和物资记录,看似平常,但细看之下却能发现端倪。
“这是...军械调拨记录?”陆枕簟皱眉,“马书院为何会有这些?”
“看日期。”沈霁舟指着一处,“这是三年前的记录,那时老院长还在任。他与我父亲交好,常协助兵部做些军务整理。”
陆枕簟细看记录,面色逐渐凝重:“这些军械调往北境,但数量与兵部档案记载不符。”
沈霁舟点头:“少了三成。而且你看这里——”他抽出另一卷文书,“这是粮草记录,同样有出入。”
二人沉默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军械粮草记录不符,不是贪墨就是另有用处。
“刘珩三年前还是兵部郎中,主管北境军务。”陆枕簟缓缓道。
“正是。”沈霁舟眼神锐利,“我怀疑他截留部分军资,或是自用,或是...”
“或是私下与北狄交易。”陆枕簟接上他的话。
油灯噼啪作响,映得两人面色明暗不定。若猜测为真,那刘珩不仅是主和派,更是通敌叛国之徒。
“但这些不足以作为证据。”陆枕簟沉吟道,“账目差异可以有多种解释。”
沈霁舟又从暗格中取出一封信:“再看看这个。”
信纸已经泛黄,字迹却仍清晰。那是一封密信,没有署名,但内容令人心惊——详细描述了如何通过边关检查,将“特殊物资”运往北狄。
“这字迹...”陆枕簟仔细端详,“我似乎在哪里见过。”
“像不像刘珩那位周幕僚的笔迹?”沈霁舟提示道,“今日比试时,我注意到他在记录什么,字迹瘦削尖锐,很有特点。”
陆枕簟凝神回忆,终于点头:“确实相似。但这仍不是铁证。”
沈霁舟正要说什么,忽然神色一凛,猛地吹熄油灯。
“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拉过陆枕簟躲入书架深处的阴影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止一人。藏书楼的门被推开,灯笼的光晕在室内移动。
“确定没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刘珩的周幕僚。
“巡视过了,都睡了。”另一个声音回答,似乎是书院守卫。
周幕僚举灯四下照看:“那老东西藏的东西一定就在这里。侍郎有令,必须今夜找到。”
“可是副院长那边...”
“李文远那边自有侍郎应付。你只需做好分内事。”
脚步声向藏书楼深处走来。陆枕簟和沈霁舟在黑暗中屏息静气,紧紧贴在一起。
透过书架缝隙,他们看见周幕僚带着两个手下正在仔细搜查,明显在寻找什么。
“会不会已经被人拿走了?”一个手下问。
周幕僚冷哼:“除了那老东西,没人知道这个地方。继续找!”
沈霁舟轻轻碰了碰陆枕簟的手,示意他看向右侧——那里有一扇小窗,是唯一的出路。
但就在他们准备移动时,陆枕簟不慎碰倒了一本书籍。
“什么声音?”周幕僚厉声喝道,灯笼立刻转向他们藏身的方向。
沈霁舟当机立断,抓起一本书向反方向扔去,制造声响。
“在那边!”手下们冲向声音来源。
趁这机会,沈霁舟拉起陆枕簟:“走!”
二人迅速向小窗移动。沈霁舟灵活地翻窗而出,然后回身接应陆枕簟。
但就在陆枕簟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时,周幕僚已经发现他们:“站住!”
沈霁舟猛地将陆枕簟拉出窗外,两人跌落在窗外的草丛中。
“追!”周幕僚的叫声从窗内传来。
“这边!”沈霁舟拉起陆枕簟,奔向书院后山的小径。
夜色浓重,山路崎岖。沈霁舟显然对这里极为熟悉,牵着陆枕簟在林木间穿梭,很快甩开了追兵。
最终他们在一处隐蔽的山洞前停下。洞口被藤蔓遮掩,不易发现。
“这里安全。”沈霁舟拨开藤蔓,“先进去歇息。”
洞内不大,但干燥整洁,似乎常有人来。角落堆着些干草和火石,甚至还有一罐清水。
“你常来这里?”陆枕簟打量着洞内布置。
沈霁舟点头:“小时候练武读书累了,就来这里躲清静。”他点燃一小堆篝火,“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
陆枕簟在火堆旁坐下,面色凝重:“周幕僚在找什么?”
“恐怕就是我们已经找到的东西。”沈霁舟从怀中取出那些文书——危急关头他竟没忘记带上它们。
火光下,二人再次仔细研读那些记录。随着更多细节被发现,一个惊人的阴谋逐渐浮出水面。
“看这里。”陆枕簟指着一处标记,“这些军械不是普通制式,是特制的轻骑兵装备。”
沈霁舟凑近细看,眼神一凛:“确实。轻骑兵装备更适合北狄的作战风格,却不适合我军的重装甲骑兵。”
“这意味着截留的军械很可能是为北狄准备的。”陆枕簟得出结论。
沈霁舟翻到粮草记录:“再看这个。调拨日期与北狄几次大规模进攻的时间吻合。每次进攻前,都有大量粮草‘不知所踪’。”
洞内陷入沉默,只有火堆噼啪作响。
若猜测属实,刘珩不止是通敌,更是在暗中资助北狄的侵略行动。
“但他为何要这么做?”陆枕簟不解,“身为宋臣,助狄入侵,于他有何好处?”
沈霁舟沉吟道:“我父亲曾说过,乱世出英雄。或许刘珩就是想制造边患,以此获取更大权柄。”
“或者...”陆枕簟忽然想到什么,“他被人握住了把柄,不得不为之。”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细微响动。沈霁舟立刻熄灭篝火,示意陆枕簟保持安静。
黑暗中,两人紧贴洞壁,聆听外面的动静。脚步声很轻,显然来人小心翼翼。
沈霁舟悄无声息地摸到洞口,准备突袭。就在来人拨开藤蔓的瞬间,他猛地出手——
“霁舟!是我!”
熟悉的声音让沈霁舟硬生生收住攻势。火光重新燃起,映出来人的面容。
“李院长?”陆枕簟惊讶道。
李文远副院长略显狼狈,袍角被荆棘划破,呼吸急促:“总算找到你们了。”
沈霁舟仍保持警惕:“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看见周幕僚带人搜查藏书楼,又发现你们不在房中,就猜可能出事了。”李文远压低声音,“霁舟,这地方还是你小时候我告诉你的,记得吗?”
沈霁舟神色稍缓:“是您...”
“长话短说。”李文远神情严肃,“刘珩已经控制了书院,正在全面搜查。他对外宣称有盗贼潜入,但我看他是在找你们——或者说,找你们可能拿到的东西。”
陆枕簟与沈霁舟交换一个眼神,犹豫是否该信任这位副院长。
李文远看出他们的疑虑,叹气道:“我知道你们发现了什么。老院长离任前曾暗示过我,藏书楼里藏着一些秘密。但他未来得及说明就突然病逝...”
“突然病逝?”沈霁舟敏锐地抓住这个词。
李文远面色沉痛:“我也怀疑过其中蹊跷。老院长身体一向硬朗,却在准备向朝廷呈报某些发现前突然一病不起,很快离世。”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若老院长之死与这些发现有关,那么现在的他们处境极其危险。
“我们必须将这些证据送出去。”陆枕簟最终道,“送至京城,交给我父亲或沈将军。”
李文远摇头:“恐怕不容易。刘珩已经封锁了书院所有出口,任何人出入都要经过严密搜查。”
沈霁舟忽然道:“有一条路可以出去。”
在二人疑惑的目光中,他继续道:“后山有一条猎户小径,几乎无人知晓,可直通城外。老院长当年告诉我的,以备不时之需。”
李文远点头:“我知道那条路。但你们一旦离开,刘珩必定会察觉,届时必定全力追捕。”
“所以需要有人掩护。”陆枕簟接口道,“李院长,您能否制造一些假象,让刘珩以为我们仍在书院内?”
李文远沉吟片刻:“或许可以。西厢房有几间废弃屋舍,我可以制造些动静,引他们去那边搜查。”
计划既定,三人立即行动。李文远先行返回书院安排,沈霁舟和陆枕簟稍作准备后沿小径离开。
临行前,沈霁舟将文书分成两份,一份交给李文远保管,一份自己带着:“以防万一。”
夜色中,二人沿着险峻小径艰难前行。沈霁舟在前开路,不时回身搀扶陆枕簟。
“我并非弱不禁风。”陆枕簟第三次推开沈霁舟的手时,忍不住道。
沈霁舟轻笑:“知道陆公子身手不凡。但若是摔伤了,我可背不动你。”
陆枕簟瞪他一眼,却在下个陡坡时不得不接受沈霁舟伸来的手。
山路崎岖,月光偶尔穿透树梢,为前路投下斑驳银光。在这寂静夜色中,脚步声和呼吸声显得格外清晰。
“你说,”陆枕簟忽然开口,声音很轻,“若我们真能证实刘珩通敌,朝中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
沈霁舟沉默片刻:“恐怕不少。刘珩经营多年,党羽遍布朝野。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必须小心行事。”
“我父亲一向与他不和...”陆枕簟语气中透出担忧。
沈霁舟停下脚步,转身看他:“你放心,一旦证据确凿,我父亲定会全力支持陆尚书。”他顿了顿,语气难得认真,“朝中虽党争不断,但在抵御外敌这件事上,沈陆两家立场一致。”
陆枕簟望着沈霁舟在月光下格外清晰的眉眼,忽然道:“你与传闻中很不一样。”
沈霁舟挑眉:“传闻中我是什么样?莽夫一个?”
“差不多。”陆枕簟唇角微扬,“却不知沈公子如此...心思缜密。”
沈霁舟凑近一步,眼中闪着狡黠的光:“陆公子这是在夸我?”
陆枕簟别开脸:“只是陈述事实。”
忽然,沈霁舟猛地将他拉入怀中,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支利箭呼啸而过,钉在旁边的树干上。
“有埋伏!”沈霁舟低喝,迅速拉着陆枕簟躲到巨石后。
黑暗中,几个身影从林间闪现,手持弓弩,明显是专业杀手。
“周幕僚的人?”陆枕簟压低声音。
沈霁舟摇头:“不像。这些人身手更好,像是职业杀手。”
又一轮箭矢射来,逼得他们无法抬头。显然对方准备充分,占据了制高点。
“不能久留。”沈霁舟观察四周,“我数到三,你向那边树丛跑,我引开他们。”
陆枕簟抓住他的手臂:“不行!太危险!”
沈霁舟意外地看他一眼,忽然笑了:“陆公子这是在担心我?”
陆枕簟瞪他:“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
“放心,我自有办法。”沈霁舟自信道,“记得吗?我可是将门之子。”
不等陆枕簟再反对,沈霁舟已经数到三,猛地跃出掩体,向反方向奔去的同时掷出几颗石子,准确击中远处树木,制造出巨大声响。
杀手果然被引开注意力,箭矢追着沈霁舟而去。陆枕簟趁机冲向树丛,心中莫名揪紧。
林中传来打斗声,显然沈霁舟已经与杀手交上手。陆枕簟咬牙,从怀中取出一支信号筒——这是父亲给他的应急之物,能发出耀眼的信号光芒。
他对准天空拉动引信。耀眼的光芒划破夜空,必定会引起附近官军的注意。
打斗声戛然而止。片刻后,沈霁舟的身影从林中闪出,略显狼狈但似乎未受伤。
“快走!信号会把所有人都引来!”他拉住陆枕簟继续前行。
果然,不久后身后传来嘈杂人声,既有杀手的追击,也有闻讯而来的官兵。
二人拼命奔跑,终于在小径尽头看到了一丝曙光——前方已是汴京城外!
但就在他们即将冲出山林时,一道身影挡住了去路。
周幕僚手持弩箭,冷冷地看着他们:“真是小看你们了。把东西交出来,或许能留个全尸。”
沈霁舟将陆枕簟护在身后:“就凭你一个人?”
周幕僚冷笑:“谁说我是一个人?”
林中又走出几个杀手,形成合围之势。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形势危急。
沈霁舟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拖住他们,你找机会逃走。一定要把证据送出去。”
陆枕簟抓住他的衣角:“不行!”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骑兵出现在视野中,旗帜在曙光中逐渐清晰——是陆家的家徽!
“是我父亲的人!”陆枕簟惊喜道。
周幕僚面色大变,立即下令撤退。但陆家骑兵已经迅速包抄过来,很快将杀手们制服。
为首的将领下马行礼:“公子恕罪,属下来迟了。尚书大人见信号,立即派我等前来接应。”
陆枕簟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抓着沈霁舟的衣角。他连忙松开,恢复平日清冷模样:“无妨,来得正好。”
沈霁舟看着他泛红的耳尖,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曙光彻底照亮大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手中的证据,将如惊雷般震撼整个汴京城。
但两人都明白,这只是一个开始。刘珩及其背后的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波还在后面。
对视一眼,默契已在其中。这场意外结成的同盟,似乎还要持续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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