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拔赛前夜,汴京下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
马书院藏书楼内,陆枕簟临窗而立,望着雨丝打在庭院中的芭蕉叶上。他手中捏着一封密信,是半个时辰前父亲派人送来的。
“朝中局势诡谲,主和派气焰日盛。闻明日选拔恐有变故,务必谨慎。”
短短数语,却透着山雨欲来的压抑。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陆枕簟迅速将信笺收入袖中。
“陆公子好雅兴,雨中观芭蕉。”沈霁舟的声音带着几分调侃,“莫非又在构思什么惊世诗篇?”
陆枕簟转身,见沈霁舟倚在门框上,一身墨色劲装被雨水打湿少许,更衬得他身形挺拔。不知为何,见到这人,陆枕簟心中的不安竟稍稍平息。
“沈兄不也在雨中闲逛?”陆枕簟淡淡回应。
沈霁舟轻笑,迈步走进来:“我是来寻几本兵书临时抱佛脚,免得明日文试又被某人嘲笑胸无点墨。”
他嘴上这么说,目光却落在陆枕簟微皱的眉头上:“你看起有心事。”
陆枕簟微微一惊。沈霁舟看似粗枝大叶,观察力却敏锐得惊人。
“只是在想明日选拔。”他避重就轻。
沈霁舟走到他身边,一同望向窗外的雨幕:“听说兵部右侍郎刘珩明日会亲临观赛。”
陆枕簟眼神微动。刘珩是朝中有名的主和派,与他的父亲陆尚书政见相左已久。此人突然前来观赛,绝非偶然。
“刘侍郎乃兵部要员,重视马书院选拔也是常理。”陆枕簟语气平静。
沈霁舟哼了一声:“那老狐狸何时关心过马书院?我看必有所图。”他侧头看向陆枕簟,“你父亲没给你什么消息?”
陆枕簟沉默片刻,终是道:“只说朝中主和派气盛,让我们谨慎行事。”
“主和派?”沈霁舟眼中闪过厉色,“北狄铁蹄都快踏过边境了,他们还主张和谈?简直可笑!”
“朝政之事,非你我能妄议。”陆枕簟提醒道,但语气中并无多少责备之意。
沈霁舟忽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刘珩与北狄有私下往来。”
陆枕簟猛地看向他:“此话不可乱说!”
“我自有消息来源。”沈霁舟神色严肃,“边境来的商队说,北狄贵族中流传着来自汴京的礼品,其中有些明显是宫中之物。”
陆枕簟心中一震。若真如此,那明日选拔赛恐怕不只是简单的竞争了。
“明日无论发生什么,”沈霁舟忽然道,“你我既然目标一致,不妨暂时联手。”
雨声淅沥,衬得藏书楼内格外安静。陆枕簟看着沈霁舟难得认真的表情,终于点了点头。
“好。”
一个字,却让沈霁舟嘴角扬起一抹真心的笑意。
“那就说定了。”他伸出手。
陆枕簟犹豫一瞬,还是伸出手与他一握。沈霁舟的手掌温暖而粗糙,与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一触即分,却仿佛有什么在两人之间悄然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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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雨过天晴。
马书院训练场上旌旗招展,观礼台上座无虚席。汴京有头有脸的官员几乎都到场了,可见这次选拔的重要程度。
沈霁舟一身黑色骑装,正在检查自己的弓弦。他的目光不时扫向观礼台中央那个身着紫色官服的中年男子——兵部右侍郎刘珩。此人面白无须,一双细眼眯着,看似温和,却总透着一股精明算计。
“那就是刘珩?”陆枕簟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低声问道。
今日的陆枕簟罕见地穿了一身浅蓝色骑装,少了几分书卷气,多了几分英挺。沈霁舟不由得多看两眼,才点头回应:“就是他。旁边那个灰衣人是他的幕僚,叫周先生,据说诡计多端。”
陆枕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刘珩身旁坐着一个瘦小的灰衣文人,正低头与刘珩窃窃私语。
“第一场是骑射比试。”沈霁舟道,“你...”
“我自有分寸。”陆枕簟打断他,语气虽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沈霁舟挑眉,正想说什么,号角声响起,选拔赛正式开始。
第一场是固定靶骑射。学子们纵马奔驰,在百米开外射向箭靶。沈霁舟毫无悬念地全部命中靶心,引来阵阵喝彩。
轮到陆枕簟时,观礼台上响起细微的议论声。谁都知陆家公子文采斐然,马术却是一般。
陆枕簟策马而出,动作比之前熟练许多。搭箭、拉弓、放弦,动作流畅虽不及沈霁舟潇洒,却也中规中矩。五箭四中靶心,一箭略偏,对于他而言已是超常发挥。
沈霁舟在场边看着,嘴角不自觉扬起。这半月来的特训果然有效。
接下来是移动靶比试。箭靶被绳索牵引,在场地中不规则移动,难度大增。不少学子纷纷失手,就连沈霁舟也有一箭略偏,虽仍拔得头筹,但已不像固定靶那样完美。
陆枕簟上场时,面色凝重。移动靶需要极强的预判能力和手眼协调,正是他的弱项。
前三箭还好,虽未中靶心,却也未脱靶。第四箭时,他的马忽然不安地躁动起来,箭矢偏离目标,堪堪擦过靶边。
观礼台上传来几声嗤笑。陆枕簟面色不变,调整呼吸,准备射出最后一箭。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一支冷箭不知从何处射来,直冲陆枕簟的坐骑!马儿受惊,猛地扬起前蹄,陆枕簟措手不及,眼看就要被甩下马背!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色身影闪电般掠过。沈霁舟不知何时已策马赶到,一手稳住了陆枕簟的马辔,另一手挥弓打落了那支冷箭。
“没事吧?”沈霁舟低声问,手臂还护在陆枕簟身侧。
陆枕簟摇头,面色微白但镇定:“有人放冷箭。”
“我知道。”沈霁舟目光如刀,扫视全场,“先完成比试。”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沈霁舟竟策马与陆枕簟并行,护着他完成最后一箭。这一次,陆枕簟稳稳射中靶心。
观礼台上响起掌声,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沈家公子何时与陆家公子如此要好了?
刘珩眯着眼,对身旁的周幕僚低语几句。周幕僚点头,悄然离去。
“多谢。”下场后,陆枕簟对沈霁舟低声道。
“不必。”沈霁舟神色严肃,“那支箭是冲着你来的。”
陆枕簟点头:“我看到了箭羽上的标记,是军制箭矢。”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军中之箭,出现在马书院的选拔赛上,绝非偶然。
“下一场是文试策论,小心些。”沈霁舟提醒道。
陆枕簟冷笑:“他们若以为在文试上能动手脚,就太低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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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试考场设在书院正厅。学子们一人一案,笔墨纸砚俱备。
考题由刘珩亲自宣布:“今日策论题为:论与北狄和战之利弊。”
题目一出,满场哗然。这已不是普通的策论题,而是直接涉及当前朝政敏感话题。
陆枕簟与沈霁舟交换一个眼神。果然来了。
学子们开始埋头疾书。沈霁舟虽然这半月来在陆枕簟指导下进步显著,但对此等宏大议题仍感棘手。他努力回忆陆枕簟教他的论述方法,谨慎下笔。
陆枕簟则文思如泉,从历史、经济、军事多角度分析,既指出长期战争对国力的消耗,也强调一味求和将导致狄人得寸进尺。文章立论公允,证据充分,堪称范文。
考试过半时,忽然有个侍从打扮的人端着茶盘进来,说是奉上解渴的茶水。走到陆枕簟案前时,那人脚下似乎一绊,整壶茶水泼在了陆枕簟刚写好的策论上!
墨迹遇水晕开,字迹模糊难辨。
“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侍从连连道歉。
陆枕簟面色一沉,看向观礼台上的刘珩。刘珩一副关切模样:“快给陆公子换纸墨!时间可酌情延长片刻。”
明显的偏袒之词,实则断定了陆枕簟无法在剩余时间内重新完成策论。
场内气氛顿时微妙起来。谁都看得出这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局。
沈霁舟握紧拳头,正要起身,却见陆枕簟对他微微摇头。
“不必换纸墨。”陆枕簟声音清朗,“文章在心,不在纸墨。”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取出一把小刀,轻轻刮去被水浸湿的纸面,露出下面一层稍干的纸张。原来他写字力道极大,墨迹渗透数层纸页,即使表面被毁,下面仍保留着清晰的字迹。
“这...”那捣乱的侍从目瞪口呆。
刘珩面色微沉,勉强笑道:“陆公子果然机敏。”
陆枕簟不卑不亢:“谢侍郎夸奖。只是这茶水温热,若是烫伤学子,恐怕不妥。下次还是送凉水为好。”
一语双关,暗示自己看穿了对方的把戏。刘珩脸色更加难看。
沈霁舟在一旁看着,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笑意。这陆枕簟,平时冷得像块冰,怼起人来倒是犀利得很。
风波过后,考试继续。最终陆枕簟交上了一篇几乎完美的策论,而沈霁舟的表现也超出预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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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是最后一场比试:野外骑射与地形勘察。
学子们被带到汴京郊外的猎场,要求在一定时间内穿越复杂地形,完成指定任务,并记录沿途地理特征。
这是观察使必备的技能——在陌生地域快速勘察并带回情报。
刘珩宣布规则:“为示公平,每人路线不同,但难度相当。最先完成所有任务返回者胜出。”
沈霁舟被分配到西线,陆枕簟是东线。两人分开前,交换了一个警惕的眼神。
“小心陷阱。”沈霁舟低声道。
“你也是。”陆枕簟回应。
进入猎场后,沈霁舟策马疾驰。他的路线多崎岖山地,适合他这样的骑术高手。不出半个时辰,他已完成大半任务,记录下多处地形特征。
正当他准备越过一条溪流时,坐骑忽然不安地嘶鸣起来。沈霁舟敏锐地察觉到异常,猛地勒住马缰。
仔细看去,溪流对岸的草丛中似有金属反光——是陷阱!
“果然如此。”沈霁舟冷笑,绕道而行。
与此同时,陆枕簟也遇到了麻烦。
他的路线多平坦林地,看似简单,却暗藏玄机。在一处密林中,他发现自己被三个蒙面人跟踪。
陆枕簟心知不妙,策马加速,但那三人紧追不舍。显然都是骑术好手。
前方出现岔路,一条是地图上标注的主道,另一条是未经标记的小径。陆枕簟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小径——那里地势复杂,更适合摆脱追踪。
然而进入小径不久,他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选择。道路越来越窄,最终通向一处绝壁。
后退已无可能,三个蒙面人已堵住来路。
“陆公子,抱歉了。”为首那人声音粗哑,“怪只怪你太出色,碍了别人的路。”
陆枕簟冷静地评估形势:一敌三,地形不利。但他注意到崖边有几根藤蔓垂下,似乎可以借此下到崖底。
“刘侍郎就这点手段?”他试图套话。
蒙面人冷笑:“不必多问,纳命来!”
三人同时拔刀冲来。陆枕簟迅速从马鞍旁抽出长弓——他箭术虽不及沈霁舟,但也足以自保。
连发三箭,逼退敌人。但对方显然都是练家子,很快又围了上来。
就在陆枕簟考虑冒险攀藤而下时,一声长啸自远处传来。
“以多欺少,要不要脸!”
沈霁舟的身影如黑色闪电般冲入战场,手中长弓连振,箭无虚发。一个蒙面人应声倒地。
“沈霁舟!”陆枕簟又惊又喜。
“回头再跟你算账!怎么这么容易就中计了?”沈霁舟嘴上责备,却已策马挡在陆枕簟身前。
剩下两个蒙面人对视一眼,显然没料到沈霁舟会出现。
“一起解决!”其中一人喝道,挥刀攻来。
沈霁舟冷笑,忽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凌空踢中那人手腕。刀飞出的同时,沈霁舟落地翻滚,已拾起刀架在了对方颈上。
动作行云流水,干脆利落。
最后一个蒙面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陆枕簟一箭射出,正中其小腿。那人惨叫倒地。
“留活口!”沈霁舟喝道,已制伏了两个还能动的蒙面人。
陆枕簟下马走来:“你怎么找到我的?”
沈霁舟撇嘴:“发现我那边陷阱太多,明显是想拖住我。就猜到你会遇到麻烦。”他扯下蒙面人的面巾,都是陌生面孔,“谁派你们来的?”
蒙面人咬紧牙关不语。
陆枕簟仔细检查其中一人的衣领:“内务府的标记。是宫里的人。”
沈霁舟眼神一凛:“刘珩好大的胆子,敢动用宫内侍卫。”
“未必是刘珩直接指使。”陆枕簟冷静分析,“可能是通过其他关系调动的人手。”
这时,远处传来人马声。显然是书院教习们寻来了。
沈霁舟迅速思考,忽然对那几个蒙面人道:“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陆枕簟已受伤坠崖,尸骨无存。”
陆枕簟惊讶地看着他。
沈霁舟继续道:“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沈霁舟亲眼所见。明白吗?”
蒙面人面面相觑,最终点头。
“滚吧!”沈霁舟喝道。
三个蒙面人互相搀扶着离去。
“为何放他们走?还编造这种谎言?”陆枕簟不解。
沈霁舟转身看他,神色严肃:“敌暗我明,不如将计就计。让他们以为得手,我们才能揪出幕后真凶。”他顿了顿,“再者,你若‘死’了,他们暂时不会再对你下手。”
陆枕簟沉吟片刻,不得不承认沈霁舟的计策高明。
“但现在的问题是,”沈霁舟看向越来越近的人马声,“如何解释你我还活着,以及那三个蒙面人的事。”
陆枕簟目光扫过四周,忽然道:“不必解释。”
在沈霁舟疑惑的目光中,他继续道:“我们不说遇到蒙面人,只说我不慎坠崖,你救了我。如此既解释了我们为何在一起,又不会打草惊蛇。”
沈霁舟眼中闪过赞赏:“好主意。不过...”他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要装就得装像点。”
不等陆枕簟反应,沈霁舟突然伸手扯破他的衣袖,又抓一把泥土抹在他脸上。
“你做什么!”陆枕簟惊怒。
“制造坠崖假象啊。”沈霁舟理所当然道,又把自己的衣服也弄乱,“我也得看起来经历了一番恶战。”
陆枕簟无奈,却也只能由着他去。
当教习们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景象:两个学子衣衫破损,满身尘土,显然经历了什么意外。
“发生什么事了?”带队的是李文远副院长,面色焦急。
沈霁舟按照商量好的说辞解释:“陆公子不慎坠崖,我恰好路过,把他救了下来。”
李文远将信将疑,但见二人确实狼狈,也不再多问:“人没事就好!比赛已经中止,刘侍郎说遇到意外情况,所有学子都被召回了。”
陆枕簟与沈霁舟交换一个眼神。刘珩动作真快,显然是知道计划失败,急于收场。
返回书院的路上,沈霁舟故意落后众人,低声对陆枕簟道:“今晚三更,藏书楼见。我们必须谈谈。”
陆枕簟微不可察地点头。
夕阳西下,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选拔赛以这样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结束了,但真正的较量,似乎才刚刚开始。
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而原本势同水火的两人,在这场阴谋中不知不觉成了彼此唯一的盟友。
今夜三更,藏书楼之约,将揭开怎样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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