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哼哼唧唧的小毛团似乎觉得不好受,四爪奋力在空气中划拉,看似软绵绵的爪子落在桌上,却犁出一道道深刻的爪痕。
好一会后才在众人的目光中翻过身蜷成一团。
秋序伸出去的手僵在空中,茫然地比划了一阵,不知道该不该去动秋年:“怎么会那么突然?云遏之前也不是这个样式的啊。”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最早发现异常的舒秋容。
舒秋容还算镇定,闻言白了他一眼:“让你申请的地方申请好了吗?都当了那么多年领导了遇到事情还那么不稳重。”
说完,她伸手去捧桌上的小毛团,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原本只有巴掌大的小老虎见风就长,把舒秋容的两只手装得满满当当,还有毛发从指缝中溢出。
秋序一拍脑门,总算恢复了镇定,“已经打好招呼了,直接过去就行。”他看着舒秋容已经迈开步子往外走,连走几步跟上,“不等爸妈了吗?”
“所以你的计划是让你弟把这房子毁了,你好给他建个新的?”
躺在舒秋容怀中的秋年继续哼哼唧唧,像是在附和这话一样。
两人走到门边,就这一眨眼的功夫小老虎的身形又变大了几分,都有正常的半大小猫那么大了。
秋云遏跟在后头,打圆场道:“爸也是关心则乱嘛,毕竟小叔叔确实跟我们不太一样。我已经通知了爷爷奶奶,他们会直接赶去那边。”
“云遏说得对,小年这情况我也没什么把握,就怕出现意外我们处理不过来,总觉得还是要爸妈看着才安心。”
舒秋容将按都按不住的如同泥鳅般滑溜的半大小虎塞进秋序的怀中,没忍住在后者的脑袋上又敲了一下,“会不会说话啊你!”
感受着头顶不轻不重的敲击,秋序果断承认错误:“我们小年绝对会顺顺利利进入成年期——哎哟!”
不知何时冒出来的几条比秋年身体还长的尾巴正胡乱甩动着,有一条正正好砸在了秋序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红痕。
尽管他十分皮糙肉厚,但挨的这一下力道很足,秋序一边“嘶嘶”抽着冷气,一边啧啧称奇,“这臭小子倒是把爸妈两边的基因都继承了,瞧瞧这一条条都跟钢铁小长鞭似的。”
他加大力气按住秋年,想了又想没忍住还是往那厚实的尾巴根拍了一巴掌,“确实不能再拖延了,小年这力气怪大的。”
他说完后,率先化作一道流光,往天边飞去。
*
秋年最开始只是觉得有点热,以为是用力玩闹导致的发热流汗,但渐渐的,他开始觉得不对劲。
身上流淌的汗液在滑过皮肤时,带起一阵阵又麻又痒的感觉,像是皮肤下面的肌肉在发痒,痒得他想要伸出爪尖去挠,但无论他怎么蹭动,都只是隔靴搔痒,不能缓解哪怕一丝。
反而是愈演愈烈。
但痒意在某一瞬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皮肤绽裂般的疼痛,和自骨髓深处涌出的灼热。
他感觉自己像是浸泡在岩浆中一般,浑身肌肉骨骼都被炙烤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腐蚀融化开一般。
原本清晰围绕在身边的说笑声不知何时变得模糊而遥远,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但仔细听去又什么都没有。
明明是在日光正好的晌午,哪怕闭上了眼,都能感觉到热烈阳光穿透薄薄眼皮,但秋年却觉得光线在随着那些缥缈的人声远去。
渐渐的,他像是掉入了完全吞噬了声音与光线的无边黑暗中,听不见,看不着,他试图伸手去触摸,但无论摸到哪里,都是一片虚无,包括他的身体。
秋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存在。
而身上原本让他难以忍受的炽热疼痛却如同救命稻草般,让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躯体。
“这就是觉醒期吗?”他恍惚想着,“怪不得被视作妖族幼崽的大坎。比起此刻的痛,当初连既明对他进行的体能训练简直就像是小孩过家家。”
秋年试图将过分集中于痛觉上的注意力转移。
他做出睁眼的动作,却感觉不到自己的眼睛的存在,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看”见的只有一片浓重的化不开的黑暗。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的流逝变得不可探寻。
秋年很茫然,他不知道这时候他应该去做些什么,该去抵抗这种黑暗?还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静静地等待?
“半路出家果然不靠谱。也没人和我说觉醒还要被关小黑屋啊。”秋年忍受着无边无际仿佛要把人逼疯的黑暗,开口自言自语。
可是,就连他自己的声音,他都听不见。
感受不到喉间声带的震颤,也感受不到嘴巴的张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试图尖叫。
无事发生。
他试图站起来,跑起来。
但眼前的黑暗无法证明他到底有没有把想法付诸实践,又或者他以为的动作,完全是他的臆想?
秋年忽然觉得好疲倦,他停止了一切无意义的探寻。
“只有疼痛能让我感觉到存在。”他想。
但他忽然怔住,因为那仿佛能将他撕裂的疼痛,消失了……可他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感觉不到疼痛的。
还没等他想清楚,一点光亮忽然出现在了黑暗中,很微弱,几不可察。紧接着无数相似的微光亮起,它们凌乱分布着,如同呼吸般闪烁着。
仿佛吞噬了一切的黑暗没能把它们吞噬,反而成为了它们的陪衬。
就像漆黑夜中闪烁了亿万年的群星。
秋年看着这一幕,心底翻涌而起的倦怠忽然淡去,有什么在他心里悄然生长。
一个巨大的光团自群星背后升起,秋年若有所感般低下了头,于是他看见了——
陆地自汪洋大海中出现,长相奇特的物种探出水面走向陆地。又有沧海变桑田,无数生灵就此繁衍生息,生死往来。
他看见足有绵延山脉般体型的巨龙吞吐云雾,在睁眼闭眸间转换昼夜,却在某个时刻悄然阖眼,顷刻间就被瓜分,仿佛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
又有狰狞巨兽残忍恶斗,迸溅而出的血让被践踏的土地开出一朵又一朵艳丽的花。
起初只是一处两处,但如同燎原的火星,在呼吸间就蔓延至整片土地,于是地崩山摧,山河倒转,满目疮痍。
秋年听见心里某处传来一声叹息,下一瞬,无数种声音汇聚成晦涩难懂的话语涌入他的脑海,他听不懂,但也逃不开,仿佛被定在原地,只能低头看着脚下支配那片土地的主人黯然立场。
“■■■■…■■■■■……■■……■■■■■”
再然后,是无数他眼熟的生物登场,他看着人类在那场席卷所有大陆与海洋的灾难中存活,甚至因为失去了强大而危险的主宰者而逐渐扩大族群。
无数他分不清分得清的朝代开始建立、推翻,期间无数次战火纷飞,但或许是因为才刚刚见识过真的能够摧毁整片土地的争斗,秋年居然觉得就不过是小孩间的玩闹。
“■■■■■■■■”
最后是低矮房屋被推倒,高楼如雨后春笋般快速建立,秋年终于明白了自己所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是这个星球的诞生与演化。
“■■■■……妖&*人%?…妖亡…,人盛%&*#妖兴……”
嘈杂晦涩的话语在不知何时变了,变成了秋听得明白的字眼,但却因为话语间颠倒错乱的音节而难以辨认。
脚下的演化停止在了高楼建起的瞬间,秋年听着耳边渐渐清晰的声音,似乎抓到了什么关键,但他还没来得及捋清思路,就感觉一点清凉落在了眉心。
随后,一只无形的手指点在了他额头上,脚下无形的落脚点忽然消失,秋年被这股力道一推,后仰着从半空中坠落。
秋年悚然一惊,慌乱地伸手想要去拉住些什么,却摸了个空。仰面倒下的姿势让他看清了在天上逐渐远去的大光团,和隐约在其后的巨大黑影。
对于自己的下落十分无能为力只能徒劳伸手的秋年忽然注意到了自己那双胡乱挥舞的手,只这一眼,他惊觉消失了很久的身体感觉忽然就回到了他身上。
就好像这个坠落就是为了让他拥有身体。
“该回去了,希望这回真的有用……”
随着下坠而逐渐消散的声音最后留下了那么一句话,但呼啸的风声将它掩去,最后只化作一缕风从秋年的耳边擦过。
随着地面越来越近,单一枯燥的风声逐渐加入了来自人间的热闹喧嚣。
在漫长的下落将秋年所有的害怕都消磨一空,到最后他甚至有些无聊地数着数,就着面朝天的姿势翘起二郎腿,和自己打赌还要多久才能落地。
“我猜还有……”
*
“十分钟。”
高大如山的男人收回了托举着的手,但他原本举着的物件却依旧停留在半空的位置,而他本人已经轻盈地落回了地面。
那是一个半边雪白半边血红的玉,在阴云笼罩的山顶依旧散发着莹莹光芒。
闻言,站在凉亭边忧心忡忡的女人总算长舒一口气,她伸手理了理凌乱的发鬓,对着一旁不明所以的一家三口露出一个安抚的笑:“他的意思是小年的觉醒很顺利,再过十分钟就能醒了。”
两人正是秋年那常年难得见上一面的亲爹亲妈。
秋序三人眼睛一亮,脸上的担忧一扫而空。虽说他们一开始计划的很好,将秋年送到特管局那座灵气充足的山上,即有空旷的场地能让秋年伸展身躯,又能确保整个转化期的灵气供应充足。
但没想到从一开始就有些失控,他们早些时候就已经为了这件事而准备,搜罗了各种奇珍异宝,用来供给此时的灵气需求,可哪想得到秋年居然无法利用这些珍宝中的灵气。
或者应该换个说法,他“看不上”这些。
秋序原以为是秋年不知道如何取用,主动引导珍宝中的灵气进入秋年体内,没想到那些灵气马上就被驱逐出来。
眼看着山中灵气被吸收了大半,常年绿意盎然的山上到处都显现出颓败之色,他们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榨干了特管局的山,大不了以后想办法把山脉救回来。
但后继无力的转化觉醒,却比从一开始就无法觉醒还要危险,如果不能及时得到灵气补充,秋年甚至可能同这山上的草木一般枯萎。
就在他们急得团团转时,秋父秋母如同神兵天降,带着昆仑山的镇物及时续上了灵气。
“小年出生于昆仑,或许他的觉醒期也需要昆仑山的灵气。所以我们把劫境里那些玩意给收拾到不敢冒头后才带着镇物赶回来,好在赶上了。”秋母云沂解释道。
几人在危机解除后显得格外的放松,你一眼我一语地聊了起来,作为跟缩小后的秋年相处时间最长的秋云遏被众人围在中间,把相处过程中的每个细节都仔仔细细讲了一遍。
听得众人一阵羡慕扼腕,包括沉默寡言的秋梧都反复看着视频中虎头虎脑的小儿子。
秋年就是在这样热闹熟悉的声音中醒来,他睁开眼没看见人,只看到琉璃制成的凉亭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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