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和凌家并无血缘关系的表姑娘,骨子里的独立自主是母亲从小便教导她的,又因着老太太的偏爱,颜知知在国公府并不觉得低人一等,也很少真正怕过什么。
但不怕事不代表就要管闲事,更不用说是在这复杂莫测的深宅大院。
本着远离是非的原则,她默默收回脚,眼神示意丁香回转。
然而偏偏事与愿违,颜知知脚才落下便踩到枯枝,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动了那对野鸳鸯,不远处那声音突然停了。
避无可避,颜知知瞅准路边的一根木棒,想着对方若发现她们至少不能将她给灭口了。
却忽然从斜里伸出一只手捂住她的嘴,不待她反应过来,便被拖进一侧假山的缝隙中,然后在震惊中看到外面已经昏迷的丁香被墨影直接扛着跑走,那步子轻而快,几欲飞起。
一切发生在迅雷不及掩耳之间,且无声无息,若对象不是自己和丁香,她都要惊呼一声:“漂亮!”
扛走丁香的是墨影,那身后紧挨着自己的人毫无疑问就是世子凌玠了。
假山这处的缝隙掩映在山石灌木之间,极为隐蔽,且地方狭小,容纳一人还有些空余,两人就基本要紧紧贴着了。不过好在是冬季,两人即使紧挨着,至少还隔着厚厚的衣服。
但嘴还被捂着,整个人也被钳制几乎无法动弹,正当她准备发声的时候,后面男人用气音道:“我是凌玠,你别说话,我松开手。”
颜知知连连点头。
没有了钳制,颜知知艰难地转过头,却发现自己还在他怀中,因为她矮了他几乎两个头……
一时恼羞成怒,她仰起头狠狠瞪了他一眼。
凌玠冷不防被她投来这样一眼,本来嫌她险些坏了自己计划的火气竟奇迹般地消了,连他自己也没发现,自己竟微微弯了下唇角。
但颜知知是真的很生气。
堂堂国公府世子竟然躲在这样的地方听墙角,还拉着她一起,叫她情何以堪?
做错事的又不是她,而且凌家除了老太太、秋姨娘和他这个世子,留在国公府的都是一些下人,她算起来也是国公府半个主子,加上凌玠这个世子,难道还要去怕假山那头的一对姘头?
她用眼神示意对方:现在怎么办?
凌玠俯视着面前费劲仰头和他眼神交流的少女,只注意到她那两把刷子似的睫毛,上下忽闪。
方才刷得他手指发痒的就是它。
“表哥,怎么了?”假山另一头传来一个女声。
颜知知听了,尴尬更盛,她想起昨日老太太也是要她叫他表哥……
几息之后,那边有男声气息不稳地诱哄着:“别怕,可能是方才那只黑猫又跑来了。”
“可是那猫是四姑娘的……”
“四姑娘今儿又不在,难道这会子她还会从谢翰林家找过来不成?”
“可是……”
一阵异样的响动之后,那男的又道:“不管是四姑娘还是四姑娘的丫鬟发现了,都不用怕,大太太又不是不知道咱们……”
“可是……”
然后就又是那充满羞耻、不可描述的声音。
无暇去想这两人和大太太的关系,饶是颜知知自诩脸有城墙厚,但此刻她的脸还是烫的厉害。
那两人应该是在假山中间她小时候去玩过的那个洞里,这两个洞仅隔了一层石壁,她在这里明显比在外面听到的声音还要清晰。
这种时候,自己身后又紧挨着个男人,即使她在外也时常女扮男装和别人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心里的尴尬和羞恼却也一浪高过一浪。
颜知知想死,怪她今天出门没看黄历!
然而,尴尬过后,颜知知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国公府世子大白天竟偷偷躲在假山里听别人苟且,这事被她发现了,对她来说好像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信号一起,她瞬间清醒了。
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无欲无求、风光霁月的国公府世子,实则可能是一个偷窥狂?
也许他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嗜好也说不定,不然方才她明明都打算撞破那两人,是他把她拉到洞里,这才让那两人得以继续。
这种见不得人的嗜好如今被她发现了,那她……
世子冷漠无情,凌家兄弟姐妹没有不怕他的,大太太就算不喜他,也从不正面硬刚,就连一向严厉的国公爷,面对他的冷脸也总是慈眉善目的。
昨日墨影犯错只是罚站半个时辰,要是别人的小厮,做出胆敢诓骗国公爷的事,怎么说也得打上几鞭子。
世子是府中唯一敢对国公爷甩脸子的人。
府中甚至有一段时间盛传他杀过人……
颜知知打了个哆嗦,不曾发觉对面的运动早就已经停止了。
浑浑噩噩地跟着年轻男人出了洞口,她被他扶住双肩,抬起头来。
“这事一个字也不要说出去,你能做到吗?”
果然,果然!
听到这略带警告的言语,颜知知在心里骂他死变态。
虽然心里把他骂成狗,但面上还是要堆起笑脸:“世子不用担心,这事没什么的,我时常也看一些话本,无伤大雅。而且上次你记得吗?我还经常去眠月楼呢!三十下午那次你去搜查还记得吧,池子里的就是我,我呀!”
尽量拉低自己的趣味勉强和他平齐,还搬出自己的秘密和他共享,希望他不要因为隐秘的爱好被发现而恼羞成怒。
却见对方一脸惊诧,似是对她的话感到不可思议。不仅如此,他久无表情的脸上还难得有了一丝无言的嫌弃。
颜知知才刚正常的脸又有些发烫。
她是看一些话本没错,有些讲讲情情爱爱,偶尔有露骨的地方,也确实是小看怡情,无伤大雅。
但还有一小部分话本就是专门讲那些不可言说之事,有的甚至还配有图画,可谓是相当之露骨,她有次在书肆不小心翻到一本就连忙放下了。
此刻这狗男人看她的眼神,应是认为她看的是那等读物了。
颜知知恨不得自抽两嘴巴,但眼下这关头,丢面子还是丢命,她毅然选择了丢面子。
凌玠:“此事对我尤为重要,除了祖母你谁也不能说。”
颜知知一愣,祖母也知道他这个龌龊嗜好吗……
谁还没有个不良嗜好呢,他这个往小了说确实也没什么,遂诚恳非常地保证不会说出去,就差发誓了。
被放走的时候,颜知知有种劫后余生的错觉。
还逛什么花园?她强作镇定往自己的小院子快步走,到了门口,远远的就见丁香在院门左顾右盼。
看到颜知知,她眼泪刷地下来了。
“姑娘,你没事吧?”
被她扒着衣服周身查看着,颜知知的心也落到了实处,细细查问丁香方才的情况,才知她被墨影打晕带走的路上就醒了,墨影让她直接回梅园等着表姑娘,再三表明颜知知不会有事,并警告她今天不许再去假山。
“他说他们事情紧急且私密,没多说就立刻又回去了。”丁香抹了一把泪说。
“紧急且私密,啧啧啧!”颜知知无限嫌弃地嘲讽。
**
清风苑。
“怎么样?”
“得手了,没被发现。”墨影递给他家世子一个眼神,发现什么,复又多看了一眼。
“世子,你耳朵好红。”
然后他得到了一脚。
作为一个贴身小厮,墨影自认没有什么能影响自家世子,除了几年前墨缘的死,让从不喝酒的世子大醉一场,之后无论何事发生,都别想在世子脸上看到一丝变化。
墨缘曾是和他一起贴身跟随世子的小厮。
世子虽冷漠无情,但他愿意为世子赴汤蹈火,那次如果换做是他,也会为世子挡下毒箭。
凌玠:“须加快速度了。”
墨影明白,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
不过他想了想,不知是为了安慰自家世子,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斟酌道:“梅园的……小的觉得事情应没那么严重。”
凌玠眼前浮现出那张满脸红晕的娇美少女。
阴差阳错将她牵扯其中,虽早已有心纳她为妾,但毕竟还不是自己的人,眼下大事未成,多少有些风险。
看来纳妾的事情要提前了。
想到这里,他问墨影:“表姑娘的及笄礼是哪日,府中可有准备?”
“就在五月里,具体日子不知。”
但要说国公府有没有准备给表姑娘办及笄礼,墨影还真不知道,就及笄的事情他还是从六郎那里得知的,那日六郎在首饰铺子里挑耳环,他多嘴问了一句,才知他在给表姑娘准备及笄的礼物。
“世子,要不要给表姑娘准备及笄礼物?”
凌玠看了他一眼。
墨影撇嘴,嘟囔道:“连六郎都知道给表姑娘准备礼物……”
这回,凌玠转过头,探究的眼神望过去,墨影将那日六郎在铺子里买二环的事说了一遍。
以为自家世子听了会开窍,没想到他听了什么也没说,就转头走了。
墨影无语,到底要不要给表姑娘准备及笄礼,倒是给个话呀,虽说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但眼下他们马上要去南诏,也不知那天能回。
要是他家这位爷哪天突然想通了要他送礼,他去哪里变出来?
不管了,他还是先准备起来,免得到时抓瞎。
**
中午到老太太那里用了饭,颜知知就带着丁香回到了自己的梅园小院。
往年的初二都是颜知知比较喜欢的日子,虽然近几年那几姐妹几乎已经不敢来招惹她,但终归是在别人的地盘,只要出了院门,心中防御的城墙就不知不觉竖起来了。
所以初二是走在国公府里难得轻松的日子。
然而今天,这份轻松也被打破了。
丁香将院门关得紧紧的,两人又插上房门,猫在暖阁围着火炉烤红薯吃瓜子。
听自家姑娘讲了她方才的遭遇后,丁香不由得也是一阵感叹。
“上次温泉,该不会是他故意闯入吧,我后来打听了,也没在眠月楼搜出什么朝廷要犯……世子那样的人物,想不到内心竟然那样……”
凌玠虽然不苟言笑,但毕竟一表人才,俊朗非凡,又自带国公府世子光环,冷是冷了点,在京城也是有很多世家姑娘追着要嫁的。
颜知知拨了拨炭火,随口搭话:“从小失了母亲,父亲常年在外,继母又不喜他,还给他生了一堆不省心的弟妹,时间一长,想必内心就扭曲了。”
说到这个,香想凑上前来道:“姑娘你还记得那年吗,他的一个小厮为他挡箭死掉了。”
颜知知点点头。
那年她还只有七八岁的样子,凌玠也不过十二三岁。
丁香叹一口气:“谁那么狠毒要杀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哦。”
颜知知对着炭火没搭话。
所在的位置越高,能看到他的人就越多,豪门世家、江湖仇杀、内院宅斗……这些都有可能,他们拿国公爷没办法,自然就把手伸向了更弱的。
她忽然有点明白凌玠为何不苟言笑、冷漠无情了。
但这不是他养成那等龌龊嗜好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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