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赤狗日,这天不扫地,不乞火,不汲水,诸事不宜。
大梁开国皇帝沿用了旧朝制度,从这天开始休假五日,比起除夕的那一天休假,春节就变相成了赤狗节了,顺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对这个假期制度颇有微词,一即位就把这两个假日打通了。
春节从除夕前一日开始,直接延长到赤狗日最后一天假期,所以现在大梁的春节就是春节和赤狗节的合称,直接可以从腊月二十九休到大年初八。
这天颜知知可以正大光明地睡到中午再起床,但因昨夜早早就睡了,今天倒是一反常态起了个大早。
丁香听到动静过来见自家姑娘已经自己穿衣下床了,吐吐舌头道:“该死该死,我竟起晚了,都还没熏香呢。”
一边说一边将颜知知刚换下的丝绸睡衣放到换洗盆里。
颜知知瞅了一眼,随口说道:“都放着明儿一起拿到铺子里去洗吧。”
明儿初四,往年她们都会拿着初二的供品去城外布施。
丁香应了,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问:“今儿中午咱们还去老太太那儿吃饭吗?”
大年初三不开火,虽然说是这样说,但即使是讲究点的人家也不会严格遵守这样的习俗,但国公府却不同,明令这天不得开火,据说这是国公爷的祖爷爷规定的。到国公爷这代,即使身为护国大将军,也一直没有更改。
只是老太太年纪大了,国公爷又孝顺,故而整个国公府今天只有老太太那里可以开火做饭。
颜知知不置可否:“看情况吧。”
“要我说,咱们今儿就在家里吃些点心就好。”
颜知知闻言笑了,她哪里不知道这丫头的想法。
这天独有老太太的小厨房开火,也只有老太太那里可以烧炭火取暖,国公府那几姐妹定是如往年一般要去老太太那里蹭饭,到时定然少不了一番你来我往,虚与委蛇。
颜知知也不是个愿意受委屈的,搞出麻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不过那是她们来的前几年,近年来倒是都稳重了不少,最多也就是斗几句嘴了。
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太太又是个心窄的,不光是丁香不想惹麻烦,颜知知也懒得和她们打交道。
所以早上两人就随便吃了点昨日准备好的糕点,上午两人就在房中练字,累了就到梅园赏花。
颜知知所住的院子原是给看守梅园的下人住的,虽简陋但胜在清净,又靠近街道方便她出门,颜知知搬进来后修缮整理一番,也算是小巧精致。
当年她搬进来后,老太太就令人将中满梅花的梅园和这处院子修了道门,这样就将这方小院和梅园隔开来了。府中人若要赏梅,都从别的门进入梅园,这样一来两不打扰,颜知知在这国公府也有了一个清净的所在。
进到梅园的时候,晨雾还未散尽,朵朵白雪包裹在梅树枝条上,错落有致,一团团的憨态可掬,好像一个个胖娃娃,风一吹就褪出朵朵梅花真身,沁人心脾。
主仆俩沿着石子路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靠湖的一侧,湖面结了厚厚的冰,两人闲来无事,拿石子在上面凿开个洞,想着下午再带个鱼竿来钓鱼试试。
又靠湖走了一段,到了梅园另一侧的拱桥边,看到桥的另一头有人,颜知知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是世子生母的忌日!
拱桥上,年轻的世子一袭玄色锦袍,在皑皑白雪中尤为显眼。他跪在雪地上,手里拿着浅黄的冥纸,没什么表情地往火里丢着。
火焰无声地吞噬,顷刻间就化作一片片黑灰。
凌玠:“梅园那边是谁?”
墨影:“……看不太清。”
隔得有些远,又有梅枝挡着,墨影看不真切,只能依稀看到有两个人沿着湖往这边走。
世子每年都要在此祭奠亡母,这事全府上下都知道,就算是大太太也不会这个时候来这里扰世子的清净。
想来应该是哪个倾慕世子的女郎,打听到了世子的行程巴巴儿的来国公府偶遇呢。
“世子,要不要赶走?”
凌玠沉声应了。
墨影得令,往桥那头走去,不一会儿他又跑了回来。
“世子,小的刚走近才看清,是表姑娘和她的婢女。”他抹了把汗,问,“还要赶吗?”
男人默了默,道:“随她吧。”
不多时,旁边的一沓纸就烧尽了,墨影看自家世子没有要走的意思,也和他一起站在桥上呆呆地凝望着湖面。
世子定是在为故去的主母伤怀,此时此刻他不能说话,只能选择陪伴。
然而墨影的目光却被岸上那对主仆吸引了。
她们是在凿冰吗?
表姑娘真是天真可爱,不过这冰天雪地的可不要掉下水,倒时他只能救那个叫丁香的丫鬟,表姑娘可要留给世子救。
那个水,冰得哟……
光是一想,他就打了个寒颤。
不过好在她们不多时就起身离开了冰面,继续沿着湖边往前走。
又过了一会儿,他发现那主仆两人转身往回走了。
“走吧。”
自家世子突然出声,抬步下桥。
墨影反应过来,连忙跟在身后。
“世子,刚刚我看到表姑娘她们回去了。”
没得到回应。
望着前面自家世子的背影,墨影突然咂摸到点什么。
难道世子方才站在桥上是在等表姑娘走过来?
**
颜知知有些懊恼。
流年不利啊!正月里几次出门,都不太顺,怪自己昨晚睡得太早,要是像往年初三睡到日上三竿,哪里还有闲心去逛梅园,还一口气逛到了拱桥边?!
看来过几日要去庙里好好给神仙烧几炷香。
本打算中午就在屋里里猫着吃点心,哪里也不去了,但老太太又特意让感秋来叫,颜知知绕不开,只得前往。
若说一年的哪一天,这寿康居最热闹,那就当属今天了。
凌家大房三姐妹、两兄弟,凌家二房二爷和二太太带着小儿子都来了,要不是二房的凌玉珠还在庄子上,肯定也会来。
不过这样的热闹时刻,世子凌玠反而是不屑参与的。
颜知知扫视了一圈,和往年一样,今日他还真没来。
不就是吃几块冷点心,颜知知想,他看起来就是那种能对自己狠下心来的人。
然而这个想法没维持多久,快要开席的时候,凌玠竟来了。
这位一来,原本热热闹闹、欢聚一堂的情景就变得满室寂静。
只有老太太眉开眼笑地让丫鬟加椅子:“快来坐,才刚开席呢!”
老太太坐主位,坐她两旁的是二爷凌季安和颜知知,颜知知旁边是二房的太太桑氏,桑氏见状忙起身,笑嘻嘻地让出自己的位子,颜知知做不到无动于衷,也站起来做让位状。
老太太左右看看,指着自己和颜知知中间的空挡笑道:“都不用让,你坐这里。”
感秋将椅子稳稳放在了颜知知身边。
颜知知:……她就知道。
她就知道她的霉运还没完。
凌玠向老太太道了谢,目不斜视地来到颜知知身旁坐了。
颜知知忙将椅子往桑氏那边挪了挪,又挪了挪,引来桑氏耐人寻味的目光。
因是赤狗日,即使老太太的小厨房今日不用严格遵守祖宗习俗,也不能像平日里那样肆无忌惮的用火,只在煮饭、蒸肉菜这样万不得已要用的时候才用,故而今日菜品冷盘居多。
而桌上仅有的几盘热菜端出来冷风一吹就没剩多少热气了,就剩下木桶里的蒸米饭因有盖子盖着,一直是热气腾腾的,许是物以稀为贵,大家今日吃米饭的速度总是尤其快,而老太太奉行节俭,宁缺勿剩,所以每年这天到老太太这里吃饭,米饭都要靠抢。
席上,刚盛了一碗白米饭的二娘问身旁的八郎:“八弟还要米饭吗?二姐给你盛。”
八郎在正院吃饭虽然总要人追着喂,但此情此景,就算不吃也要先护着,明明碗里还有小半碗,闻言连声说要。
于是凌玉婷让人另外拿碗给自家弟弟盛了一碗放着。
颜知知见怪不怪,心道要是玉珠在,这会儿一准又跳起来了。
玉珠不在,她娘在呀。
桑氏问儿子:“阳阳,吃饱了吗?”
凌阳刚满两岁,才学会自己吃饭,小胖墩很独立,此刻坐在自己母亲身边,胖胖的小手握着勺子,一口一口笨拙地往嘴里喂饭。
将饭咽下,他才将小碗递到桑氏面前示意她看,声音奶声奶气:“吃完这些,阳阳就吃饱了。”
桑氏见儿子把碗递到眼前,心念一动就差夺碗赶赴战场了,又听儿子这样说,顿了一下,她哄:“娘给你再加点吧。”
“那我要是吃不完怎么办?祖母说了不能浪费。”
“阳阳吃不完娘帮你吃。”
“那要是娘也吃不完呢?”
“爹吃。”
怕儿子再问下去,桑氏直接拿了儿子手里的碗去给他加饭。
大房几姐妹见状也加快了盛饭速度。
这种场面要是放在平时,老太太早发话了,念着还才初三,又都是晚辈,想着无伤大雅,随她们去了。
只是桑氏今天也和孙辈们一般见识,老太太就望了眼旁边的二爷凌季安。
凌季安虽得自己爹和大哥的喜爱,但他是庶出,并不是老太太亲生的,故而面对老太太是毕恭毕敬。
此刻他见母亲轻飘飘望过来一眼,心中不无忐忑,但桑氏是自己捧在心尖的妻子,小儿子更是他的心肝宝贝,哪个他都不舍得骂,只得装作没看见,全心全意仿佛都在手上这碗饭上了。
老太太叹口气,再望望自己身边这两个不争不抢的,都是一副慢条斯理、事不关己的样子,心头不由得就跟着着急,但再怎么说她身份摆在这里,总不能为老不尊去帮孙子和知知抢饭。
察觉到祖母的视线,凌玠默了默,直接吩咐身后的墨影。
“去,给表姑娘盛一碗米饭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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