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四年来,我总是会回想起十岁那次生日。
从那以后哥再也没有和我一起吃过蛋糕。
方才进入青春期,我便怀念童年了。
逝去的时间像一块沾满了灰尘和猫毛的橡皮泥,就这么草率地、黏糊糊又硬邦邦地被塞进了我身体的缝隙里,塑造了我成长的血肉。
十四岁。
一个微妙又该死的年纪。
身体像被强行充了气,骨头缝里偶尔会发出点奇怪的呻吟。声音也开始走调。
最烦的是,脑子里那股对着哥才会噼里啪啦炸开的电流,它似乎也升级了。
变得更黏糊,更灼人,也更……痒。
痒。
对,就是痒。
像有什么东西在血管里缓慢爬行,对着单黑砚那张依旧万年冰山、轮廓却越发利落深邃的脸时,痒得最厉害。
我不太理解这种痒意何在,最开始出现的时候,我的第一想法是,唉,我想被哥揍了。
然后经常去惹恼他找打。
单黑砚在四年前那天生日猜到了我有疑似读心术的能力,但他并没有产生我所期待的惊讶,只花了零秒接受了这个荒诞的事实。
好像他早已认识到世界并不是遵循着真正科学的规律,而是有这种怪力存在。
甚至因为这个能力,哥彻底放弃了与我进行无意义的言语交流。
所有回应都变成了直接、高效的银色气泡,冰冷,精准。
他新配了一副无框眼镜,薄情的眼睛配上一层带着高光的镜片,看起来真像个没安装情感模块的机器人。
哥现在正在房间里敲键盘,我趴在他身后的书柜上偷偷瞄他,正想着该怎么惹恼他。
「作业。」
「明天deadline。」
「别烦我。」
我有时觉得,他可能根本没把我这能力当回事,或者,他只是利用它,就像利用一切可利用的工具,来维持他秩序井然的世界的效率。
但我受不了这种冷漠和无视。
我像条渴望攀附的藤蔓,四年时间足够我长得更高,也需要更多的养分。那养分就是他的反应,任何反应都好过冰冷的「别烦我」。
比如现在。
杜阿姨加了晚班,家里又只剩下我们俩。
单黑砚大三了,最近课业挺重,回家就往书桌前一坐,背影坚韧挺拔。
白炽灯的光线落在他发顶,勾勒出一圈冷硬的轮廓。
他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哒哒哒哒。
我端着一杯水过去。
“哥。” 声音因为变声期还有点沙沙的。
敲键盘的声音没停。
气泡更新:「……」
省略号,比任何文字都更让人烦躁的沉默。
“水快没了。”
我指了指他桌面上空了大半的杯子。
气泡:
「不渴。」
「写完加。」
「别吵。」
痒意又开始在胸口爬。像福星的爪子,不轻不重地挠。
我盯着他落在键盘上的手。指骨分明,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敲击舞动。
我又往前挪了半步:“我给你倒好了。”
指尖还没碰到他椅背,单黑砚突然停下了打字。
哒。
最后一声键响格外清脆。
他没转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灯光在侧脸上投下阴影,恰好笼住他的眼。
“放这里。”
视线,像瞄准镜,精确地锁定了我试图靠近的意图。
这回气泡不再出现。
但哥低沉道:“舒白颂,你可以回自己房间了。”
心跳被这命令激得快了几拍。那股痒意被短暂地压了下去,又迅速被一种不服气顶替。
我缩回手,撇撇嘴:“哦……”
脚步拖沓着,往自己那个小阳台隔间挪。
我的眼睛却没离开他。
我不明白,明明在刚拿到读心术的时候,哥还是口嫌体正直的那款,表面上讨厌我气泡里关心我,现在怎么连气泡也拒绝我了呢。
啧。
而且自从十岁那次生日,他就一直掌控着我们关系的节奏,我可以体会到我听他话这件事会让他愉悦,大部分时候我也乐意让他愉悦。
但我总觉得他对我越来越冷漠。
我不开心。
好痒。
心里想着,我的视线依然驻留在他那边,
银色气泡终于慢悠悠地飘出来,字小小的:
「个子长得……真快。」
「麻烦。」
「……界限。」
界限?
什么意思。
我盯着那两个字,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又诡异地兴奋起来。
他觉得我需要被划定界限?
嘻嘻……
痒意又来了,裹着点扭曲的得意,像藤蔓找到了可以缠绕的栅栏。
好。
痒。
好痒。
那股在骨头缝里、血管里爬的痒,在“界限”这个词落地后,陡然变得具体起来。
我回到自己那个堆满漫画书和乱七八糟零件的小隔间。
门没关严。
我瘫在自己床上,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
刚才他视线里的警告,那种清晰的、不容逾越的意味,反而像燃料,让那股找不到出口的躁动烧得更旺。
哥的掌控欲。
我对反抗这种掌控的意图。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明显的?
这股无法言说的躁动,像困在胸腔里的活物,找不到出口,只能徒劳地冲撞着肋骨。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擂鼓,敲打着那份无处安放的、横冲直撞的情绪。
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穿过未掩的门缝,落在他挺直的背影上。
他流畅的下颌线,微微滚动的喉结,落在键盘上修长有力的手指……
痒。
越来越痒。
仿佛有无数细小的电流在我大脑中噼啪作响,汇聚成一股难以抑制的洪流,在身体里叫嚣。
我翻了个身,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试图用窒息般的压力来压制那份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床单在身下被揉搓出凌乱的褶皱,如同我此刻无法平息的内心。
(……)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外面敲键盘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被打扰的迹象。
他根本不在乎我这边的兵荒马乱。
他只是在维护他的秩序,划定他的界限。
而我所有的痒和渴望,在他绝对冷静的掌控欲面前,显得如此幼稚和……可笑。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却又奇异地点燃了另一种不甘心的火焰。
就在这时——
哒。
一声极其突兀、与之前节奏完全不同的键盘敲击声。
我的身体僵了一下。
敲击声……停了。
死寂。
我屏住呼吸。
隔着门缝,我能感觉到一道视线,带着冰冷的穿透力,如同探照灯般扫了过来,精准地落在我紧绷的背脊上。
银色气泡在他头顶,缓缓扭成一个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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